花枝摇晃,谢问素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踏过草地。她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手心里都是汗。
优昙王蛊依旧埋伏在一片花叶下。
她从腰间掏出一个装着一颗小药丸的药罐,把药丸放在草地上,再把匕首上的血涂上去。她把药罐倒扣过来,捡了一根枝子撑着,系了一根绳子,做了一个简易的捕虫笼。然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王蛊头部的凸起微微翕动,张开翅膀飞了过来。它趴在药丸上啃食,谢问素趁此机会拉动棉绳,药罐顺势将蛊虫扣在原地。
她提着一口气,快步走到了悬岩中央。
采花要从根上采,谢问素需要将草地挖开,连着新鲜的泥土一起将整朵花装进玉盒里。匕首扎进土壤的一瞬间,棕色的蛊虫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顺着匕首爬了上去。
她寒毛倒竖,强忍着没有松手,果然,在距离她手指一毫厘的地方,虫潮退了回去。她抽出匕首,带着没来得及跑掉的蛊虫插进了另一只药罐里。蛊虫掉了下去,很快缩成了一粒粒圆球。
地上还有许多棕色蛊虫,但不足为惧,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脆弱的花枝,轻轻扒去花根上的泥土。
此时,王蛊忽然变得很狂躁,猛烈地撞击药罐。药罐与地面的青草之间有缝隙,摇摇晃晃之中,它竟真的从缝隙中间钻了出来。
“小心!”萧同裳赶到山崖时,正好看见一只金红色的飞虫朝着谢问素的脖颈飞了过去。
萧同裳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优昙王蛊,抽刀劈了过去。
“别杀它!”谢问素大惊失色。
刀锋划过透明的黑色羽翅,蛊虫掉了下去,背部落在地上,在草地里挣扎。
除去羽翅,王蛊完好无损。谢问素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前人。
萧同裳穿着一身翠绿色的侍女服,脸上挂着白色面纱。
谢问素看她有些眼熟,回忆了一番,应是婚宴上坐在万嫣灵旁边的侍女。便说道:“有劳你去告知你们小姐,问素会遵守诺言。此地不安全,姑娘请回吧。”
萧同裳张了张嘴,想唤一声阿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便福了福身子,答了一声:“是。”
谢问素笑了一下,转过身去继续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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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二人的气势剑拔弩张。
“公孙邈”,孟槐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再问你一次,除了这一批十二个人,你还有没有用其他人养过蛊?”
公孙邈背过手,道:“你在用什么身份质问我?”
“以我孟家第十七代家主的身份,替上一任家主清理门楣。二十年前,你伪装成落魄游医拜入我孟家门下,趁我母亲不注意从孟氏一族世代守护的花圃里盗走八苦优昙,还放火烧山,险些毁我神树,令我孟氏一族不得以封山二十年。”
“而你!”孟槐衫从腰后拔出一把翠绿的竹笛指向公孙邈,“二十年来逍遥快活,用我孟氏秘传为非作歹,可曾有过一日悔恨?”
“我何时有过为非作歹?!”公孙邈拂袖,怒了。
七皇子假装在喝酒,眼睛半眯着往上看,忽然发现头顶上没人说话了。他抬头看去,发现二人都在看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他不会要去见皇爷爷了吧。
孟槐衫将竹笛在他的桌案上敲了两下。公孙邈来不及伸手阻止,就见七皇子噗通一声伏倒在案上,白嫩的脸蛋埋进了一堆骨头架子里。
“你何时变得这番婆婆妈妈?”
公孙邈道:“孟家世代隐居云梦泽,山门一关便不知天地日月,自是不用顾及朝堂天子。”
“你什么意思?”孟槐衫有些愠怒。
公孙邈沉默不语,片刻,只道:“你想不想见见当年我们救的那个孩子?”
“什么?”孟槐衫愕然,“他没死?”
“谷主!大事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少谷主!”就在这时,有人冲进了殿内。
“发生什么事了?”
侍从气喘吁吁:“大事不好了,少谷主被蛊王咬了!!”
公孙邈的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顾不得与孟槐衫叙旧,眼神示意心腹看好大殿,快步走了出去。
公孙乐易躺在床上,断臂处被包扎了一层又一层。即使这样,还是不断有鲜血渗出来。谷里的大夫们不敢下重手,束手束脚地围在一起商量对策。
“上烙铁,烧!”公孙邈一进屋就吩咐道。
为今之计,只有这个法子止血最快。既然公孙邈开了口,他们便也没了顾及。动手的是一个穿着褐衣的中年医师,与当日在医圣谷口考校新弟子的是同一个。
他从火炉里抽出一柄烙铁,吩咐人松开伤口上的绑带,将烧红的烙铁贴了上去。
滋啦一阵声响之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香。
公孙乐易发出一阵惨叫,被人死死地把身体按住。
“好了。”他将烙铁丢进水桶里,神色放松了下来,“我去给乐易抓一幅药。”
“等等!”公孙邈制止了他,“先别去。”
说罢,便看向孟槐衫。
孟槐衫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面容与当年的小孩有几分相似,“阿乐?”
二十年前,她与公孙邈外出义诊,救回来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名唤阿乐。阿乐喜欢跟在她和公孙邈屁股后面跑,她本以为在公孙邈放火的那一日,阿乐也一起被葬送在了山里,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看到他。
“七岁之前的事情,他早就已经忘记了,现在只是我医圣谷的少谷主公孙乐易。”
少谷主并非谷主所亲生,这在公孙家是个长辈之间互相心照不宣的秘密。公孙邈四十多岁未曾娶妻,二十年前外出游历之时带回来一个总角孩童,称是他流浪在外的儿子,力排众议立为少谷主。在公孙无极搭上朝廷之前,公孙家族式微。现在这帮内门叔伯大多都是在公孙无极领了官差之后,慕名前来投靠的旁支,论起血脉来不能细究。久而久之便无人追究此事。
孟槐衫几下便猜出了事情原委,身形有些僵硬。她抬起手想要摸向公孙乐易的脸庞,最终收了回来,从腰间取出了一枚银针。
“阿乐从小身体里带毒,对蛊虫有天然的吸引力。你让他去采集八苦优昙,当真是老糊涂了。”
她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将银针快速插入公孙乐易身体的各处穴位,足足插了十八根。
孟槐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直起身来:“优昙王蛊剧毒无比,除去极少数供养人,任何人被它咬上一口都会很快被毒素麻痹,全身僵硬直至身亡。他及时砍断手臂阻止了大部分毒素蔓延才能活到现在,我也只能延缓一些时日,若你不能及时取来优昙花蕊,就是神仙在世也救不了。”
公孙邈顾不了那么多了,即刻吩咐手下入山查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务必要取回花蕊。
孟槐衫冷眼看着他,道:“公孙邈,你别以为我今日肯出手施救,就代表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
“今天,我就代我孟家的先祖娘娘,向你讨回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不好啦,走水啦!”
医圣谷后山乱成了一团。
火焰是从傀儡林里窜出来的,很快就会沿着山林连绵成一片。医圣谷四周环绕着河流,因此不担心山火会波及到谷外的镇子。只是医圣谷内部山林田野相连,田垄之间挖出来的排水沟渠不见得能阻止山火蔓延。
医圣谷护谷守卫紧急组织疏散人群,首领亲自带队扛着斧头进林。他们只需要在山火蔓延到山庄之前伐出一条隔离带,就能最大程度保全山庄。
可惜,天不遂人愿。
“头儿,这是什么?”一名守卫颤抖着指向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只棕色蠕虫,神色惊恐地看向他的首领。
他们都认得这个虫子,能让人瞬间四肢扭曲直至痛苦地死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优昙蛊虫已经不知不觉间蔓延到了医圣谷的山林里。只是数量不多,若非此次山火,只怕还沉眠在深土里。
“快走!”孟方溪拉着邓元妍撤出傀儡林,眼见着地面钻出来的蛊虫越来越多,孟方溪索性将邓元妍背了起来。直到出了傀儡林,才把她放下来。肩头上立着的一只小猴子也跳了下来。
他指着被烧焦的虫子说:“那便是你缺的一味药引。”
邓元妍的脸上掩盖不住震惊。她知道谷内真正的大事,谷主从来不会告诉他们。
“那你为何能安然无恙地从里面走出来?”
“优昙蛊有一个特性,凡是寄养在体内的人,其血液就能对蛊虫的毒素产生抗性。”
所以他们此次招募进来的十二名弟子,才是能够挽救山谷的唯一出路?
不好!邓元妍想到今日便是那些弟子的出谷之日,急忙奔回前山。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公孙仲昆已经带着人进入了弟子宅院宣布入选名单。除却至今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和已经离开的,其余人均入了医圣谷内门成为公孙无极的关门弟子,将会被送往后山与师祖同住。
其余人医圣谷也会留下来救治。
几人不知原委,纷纷称赞医圣谷仁慈。
孟方溪没有走,他手上拿着火折子,还剩最后一把火没有放。
药痴师兄看向远处的山火正在犹豫,可药田四周都有一臂宽的水渠,想来波及不到这里。
逐渐升高的气温也让谢问素和萧同裳感受到了不对劲,她们脚下的蛊虫格外躁动不安,一波一波地从土地里喷涌而出,顺着山岩往外爬行。
“不能让它们离开这里!”谢问素喊道,“八苦优昙一旦拔出,蛊虫无制,后果不堪设想。”
萧同裳当机立断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可这样一来,谢问素也会被困在火里。
想到这里,她又把火折子放了回去,挥刀将跑出悬岩的蛊虫一一斩成两半。
“快!谷主吩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取回花蕊救少谷主!”就在这时,一队人跑了进来。
不寻常的是,他们身后跟着几个用长铁链子锁起来的青尸傀儡。
为首的见到谢问素,道:“少夫人,正好,请速将八苦优昙交给我,好回去救治少谷主。”
谢问素却犹豫了。
“我自会留下花蕊来救治乐易,你们请回吧。”
为首的冲底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人悄悄松长了铁链。他拿起陶埙放在嘴下吹奏,声起之时,青尸傀儡全都躁动起来,发狂一般向八苦优昙抓去。
“阿姐,我来拦住,你抓紧时间!”
萧同裳一脚踹回了跑在最前的傀儡,横刀拦在了悬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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