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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番外三

[我随尘而去,无人知晓。]

从地洞逃出的我早已倦怠万分,身子好似负了千斤重担。我也无法再维持巨型术,变回了那个身形娇小的我。玉珍并未责怪于我,反而是将我带到一棵古树旁。“千苓,你且在这边歇息,等我回来接你。”我强撑着倦意,看着玉珍向会泽镇奔去——即使那里即将降临一场浩劫,她还是去了。此刻的我,并不知道何时能与她重逢。

回想在地洞里的所见所闻,我却无法将满心不安宣之于口。“怎么办……”我喃喃自语。这棵古树约有上千年了,灵气四溢,我也跟着受醇厚气息熏陶,身上的疲倦消失大半。古树的枝丫摩挲作响,这原是盛夏时节里,最令人惬意的声音。可在我听来,却无比刺耳……

数个时辰前,我在地洞中醒来,被尘泥呛得咳嗽不止,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那里地形略微复杂,我想一时半会是出不去的。所幸玉珍在我旁边。她虽尚在昏睡,但脸色红润,应当没有要紧。我变成人形,挪走落在她身上的泥块,将她抱到一旁。我用衣袖拭去她脸上的尘土,坐在一边静静等待。

“谁?出来!”我被吓得一激灵,立刻站起。这声音好生耳熟。

我听见远处还有人在交谈,便抱起玉珍,悄悄躲到石柱后。我循着人声望去,竟看到了两个上官玉容!旁边还有一个虚影,想来应是那个据说千年难遇的念灵了。

可惜我并不能听见她们在说什么,更不知道另外一个上官玉容从何而来。我只听得,留下来的上官玉容的双元术是探知。这种纵观宇宙之能竟能给她得了去。真是了不起。看着怀中昏迷的玉珍,我不由得开始遐想她会习得什么样的双元术:上天入地?凭空变物?还是……想到日后她纵横四海的模样,我不禁窃喜。

“不!怎么会这样!”上官玉容的神情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究竟是什么,能让她如此……惊恐而无望?

我发现那只念灵已经不在她身旁,看来是被她封到体内了。是什么样的真相,不愿意让与自己朝夕相处、融为一体的念灵看一眼呢?

她的声音渐小,我已不大能听到了。我只记得,她在哭,哭得很伤心。之后,她便离开了,没有来寻找我们。她是忘记了吗?

上官玉容失态的样子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与人类相处数年,我也无法言喻那种感觉。只是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孩子,你在苦恼什么?难道连我的灵力庇护,都无法使你舒心么?”古树老前辈的声音低沉却有力。

我不知自己在苦恼什么。我望着会泽镇,望着乌云汇聚在这个人类小镇上空,听着远方的天雷向这里进军。“这是他们的劫难。这是凡人的劫难。”“凡人如此弱小,竟也能有这般劫难吗?”“不是因为他们是凡人,而是因为……天命。”古树老前辈似乎知道什么隐情,但他并不愿多言,我亦未追问。

“旁人如何,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见她有事。”我眼睁睁看着玉珍无力地捶打着天阵,心里不忍。老前辈则在一旁苦苦相劝:“孩子,你灵力不稳,还是好好歇息罢。”

不……我……

我不想……

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或许是因为前辈为我施了什么术法,我在无尽忧思中沉沉睡去。

“孩子,醒醒……快醒醒。”伴随着老前辈的轻唤,令人不适的气味不断充斥着我的鼻腔。天雷虽已散去,却留下丛丛阴云在天幕上。我惊觉不妙,不顾及前辈劝说什么,只起身向镇子疾冲过去。我须找到她——但愿她无虞。

我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往日熟悉的面庞,如今却都添了几处骇人的伤口。他们见到我,也不似从前那般会搭理我了。他们大多只是呆望着断壁残垣,不知在想什么;或是抱着不知生命消弭多久了的亲友,喃喃细语。也罢,原本便都不喜我。

我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

拜托了,回答我。

求求你……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我在镇子里绕了数圈,几乎要把每个角落翻遍,连一丝她的气味都闻不到。

你到底去哪了?你还活着吗?

“千苓?你怎么在这?你没有随玉珍一同去么?”上官家的大长老满身都是灰土,一瘸一拐地走来,疲态尽显,看样子像是快耗尽了法力。到底是什么样的灾难,连族中老辈都无法与之抗衡?我不敢想,我也不愿去想。毕竟有什么事是我这个不起眼的鸟儿要操心的呢……身子愈发沉重,头脑迷迷糊糊的,连他的话也听不大全。朦胧中,只记得他说,玉珍去了离宫。她怎么会去离宫?这里是她的家啊,她为何要去?为何要撇下刚刚过世的母亲呢?难道是受了胁迫?若真是如此,莫非是那个女人迫使她的?可细想一下,这其中又有何缘由呢?人人不都说,那女人是福星么?我琢磨不透,又回到了前辈身旁。

“孩子,外族的事,有时不是我们可以随便插手的。”老前辈的话好生耳熟。我想起来了,玉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为了我。

那日清晨,我拖着伤痕累累的残破身体,好不容易从族中逃出,奈何半路法力耗尽,变回了原形,最终倒在了一棵古树旁——那棵树跟眼前的老前辈有些形似。

好温暖的感觉。难道我已散尽命数,迎来永久的沉睡?那样也好,与其久久忍耐形魂撕裂的痛,不若就此长眠,也省了一番力气……可是我不甘心。自降生之日起,便被族人护在身后,看到家园平白被奸邪毁灭,族人尽遭屠戮。作为家族的一份子,不能像其他同胞一样渡劫得道、守护家园,亦无从侍奉双亲,享受天伦。我不甘心!慧玎一族向来隔绝于世外,为何他们要来毁了我的家……

“玉容你快来看这是什么鸟?样子好奇怪呀。”“这般瘦弱,像是李婶家没长熟的鸡崽子或者鸭崽子?别是她家走丢的吧?”是人类?!和他们一伙的么?居然还妄想扼住我的喉咙……我睁开眼,勉强看到了她的样子。她将我捧在手心,旁边的人应是她姊妹。本想开口,奈何身体疼痛难忍,我再次昏睡过去,闭上眼,仍闻得她们在说话。

“莫非真是她家的?要不我们给她送去。”“别。你看,这是它的血吗?居然是金色的。”我才觉得胸膛正往外汩汩冒着什么,竟不知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看来不是寻常鸟儿。姐姐,大长老见多识广,不若我们去问问他,或许他知道呢……”是啊,我和族人们一样,拥有夺目的金色血液——那是家族身份的凭证,可也是我们遭难的由头……

方才在混乱中,我被那些人的术法击中,血从伤口溢出,滴落在泥泞中,十分惹眼。“喂!你看到没有?真的是金色的血。”“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哎!”“看来那术士说的没错,就是不知这些妖怪的血到底是不是有奇效……”“管他呢。今日只是来探个虚实,上面也未说要多少,不如你我悄悄留两只……”

“呦,看来收获颇丰啊。”“哎,老大!”“方才我可看见了,你两个在嘀咕什么呢?”“啊,咳,老大,那术士不是说,这种妖怪的血有奇效嘛……左右上面也没给个准话,我们在想留一只孝敬您呢……”“唉,什么‘那术士’‘这术士’的,咱们若是交好了差,让上面的大人满意,那献计之人便是享尽富贵的了,到时可不是我们可置喙的……话又说回来,我都不敢擅自用这玩意……有句老话,‘万物有灵’,这沾血的东西,我可不碰。”

哼,说的有模有样。方才第一个挥刀砍向我族人的是谁……我挣扎着想要站起,不留余力地向他们反击,可巨大的痛苦瞬间遍布全身。我再次倒下,发现自己的法力不稳。“一个妖怪,还不束手就擒?幸亏有那术士将符咒下在我们的刀剑上……不如,给你个痛快……”那时的我,看着刀刃向我冲来,那上面沾满了我族人的血肉……

……

……

“玉珍,你可想好了?慧玎鸟毕竟是妖族,他们向来不与外界往来,算得妖族里隐秘的族类了。无论是典籍,还是我们,对他们的品性都不甚了解。毕竟是妖,若是日后……”我依旧没什么力气,只能任凭那女孩将我放在手里。是人类。是害我族人的人类。她将我捉来,又想怎么折磨我?

“大长老,我想好了。”她的声音十分沉稳,“人活一世,图有乐可享,图与喜欢的人往来,更是图个无愧于心。我救他,不为一己之私,只因他与我一样有生命。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既然我路过发现了,便不能不救他。”“可他是妖。若是来日有他的族人找上门来,或者将你牵扯进他们族中,你又如何应对?你在会泽镇,议事厅可以护着你,上官家可以护着你,会泽镇的大家都可以护着你。你与外族一旦有联系,到时便不好说了。外族的事,我们不应该随便插手。再者,你可想过,若是没有你,也许他就那样在外头……”

“可能正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才能够得以一线生机。那片树林常有人去,遇到他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捡起他的人也许有很多,但最终将他抱在怀里带回家的,只有我……大长老,世间巧合千千万,也许我与他恰是有一段缘分呢。”“可是……”“大长老,我知道,议事厅的长老们有人擅长卜算之术。也许,您深夜找我来,是因为有长老算出我与他之间的来日吧?”那个老人并未否认,只是不语。

她长舒一口气:“既已得出了什么来,那我与他便正是有一段机缘了?无论我与他的‘来日’如何,我都不后悔。从救下他到现在,我从未想过要如何驱使他。他身上这么大而齐整的伤口,绝不像什么猛兽袭击所致,倒像是刀剑造成的,还留下一丝法术的痕迹……也许,是遭到了什么奸邪迫害。再者,白日我遇到他时,他看我的眼神,冰冷中含着恨意。若我没有想错,也许,是人类伤的他……如此,我更要好好保护他,权当是向他致歉了。”

呵,好话说出口可不难。谁知道日后她会对我做什么。

“孩子,孩子。”老前辈的呼唤又将我拉回此时。“如今的离宫,危机四伏。你若信我,千万不要去。那女子命中该有此难,就随她去吧。孩子,听我一句,不要为了一个人类,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过往数年,凡是她去林里修炼,我总是紧随其后,也遇到过不少麻烦。”我苦笑,“但是,我们都挺过来了。当年她捡到我的时候,曾言要向我道歉。可如今,不,我早就想通了。”我又变回了人类少年的模样,虽然这耗费了很多力气。“犯下罪责的只是那些灭我族人的家伙,还有那群躲在他们背后的人。这些年,我曾悄悄打听过,其中势力绝非我一鸟能撼动的。这一切仇恨,都与她无关。她是我生命中遇到的最重要的一个人……如今,我也明白,不论人族还是妖族,总是有那么些人。他们虽性格迥异,但他们向来遵循本心,心都是向善、向正道的……我与她共处多年,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曾说,没有想过要驱使我。而我,早就把她当作至亲挚友一般。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我自知无法以一己之力为族亲报仇,但我还有很多像我一样幸存的族人。这些年,我们一直互通消息,谋划着如何向那些人“讨债”。更重要的是,我们早已立下誓言,哪怕是剩下一位族人,也要为家族报仇。我们不惧死去,亦知仅仅杀光当年的刽子手无济于事,故而,我们将会历经千百年,即使身死魂灭,也要拔除这背后的根。

“孩子,你一定要想好。离宫早已被邪气入侵,残破不堪。你法力不高,此去,一旦沾染上邪气,且不说蚀骨之痛,时间久了,极有可能灰飞烟灭,恐怕便再无回头路了。”“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族人在我面前痛苦地离开更让我难受的了。”

我向老前辈拜别。前辈不顾我百般推脱,又将他数十年收集的天地精华赠予我,使我的力量增进不少,人族形态也得以稳固。“前辈,珍重。”“孩子,你和初到这里相比,成长了许多。”“原来,当年在我性命攸关时,与我一席栖身之地的大树,真的是您……您的恩情,我会记住的。等我带她回来,再好好向您道谢。”老前辈说,到时要我每日替他收集天地精华,滋养身躯。我满口答应。

后来,我按照老前辈所说的路线,再用隐身之法,潜入了离宫,绕过巡逻的卫兵,总算到了地下。老前辈说,我要用自己的心去找玉珍。我闭上眼,细心感受周围的一切,默念她的名字。不一会儿,我察觉出了她的所在。终于在一处断崖边看到了她的身影。我惊喜万分,连隐身术都顾及消除,连声呼唤着她:“玉——”手肘传来一阵剧痛,掀开衣袖,已经乌紫一片。是老前辈说的邪气吗?我竟完全不知何时沾上的。“什么先斩后奏?!你别胡闹了!”循声望去,竟是她的玉容妹妹。姊妹二人跪坐着,面前像是有什么法阵将她们分隔开来。我正疑惑是何人布阵,一群群未成形的魔物嘶吼着向她们袭去。

“不,不要!小心呐!”不想此刻,我的法力完全使不出来。我只好向她们飞奔过去,用拳脚解决那些东西。这群玩意,散发着一股恶臭,像是中了迷幻术一般向我们疯狂进攻。我虽化为人身,但到底功夫不足。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大刀在我面前将其劈开,污血四溅。我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上官玉容。“有我在,休想碰我姐姐。”她满身杀气,与平日文静娇美的贵家小妹相比完全是另一副样子。她身上也有几处受了邪气的侵蚀,但比我好多了——也许是因为她是人族,不会太受到邪气侵害。“玉容,你快把这法阵打开!快点!”看着她泪眼婆娑、用几近嘶哑的声音苦苦求着,我心里很难受。

上官玉容用灵力操纵着法器,硬生生为她杀出来一条路来。我则守在阵边,用我留存不多的法力解决意欲不轨的邪物。

“时间久了,极有可能灰飞烟灭,恐怕便再无回头路了。”老前辈的这句忠告,回荡在耳畔,好像在宣告我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到来。身后的法阵发出耀眼光芒,对玉珍而言,它是希望的预示;对我而言,是终结的判令。

我早已无力站起,只抬眼望着还在苦战的上官玉容。在我们眼里,她是一位说话轻柔,身形娇小的姑娘。可她如今,在为她姐姐博得生机而奋力击杀邪物——尽管早已被那群家伙啃噬得体无完肤。陪在她身边的,是那只只有虚影的念灵。

似乎是已经支撑不住,玉珍的哭喊声逐渐变弱。我用余光看到她半跪在地面,一只手还在无力地拍打法阵。“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没法力……为什么要这样……”也许此刻,她与我一样心有不甘吧。你知道么?我也恨自己,没力量保护你。

我想要站起,走到她身边去——哪怕用无形的身体抱抱她,可两腿发软发痛,好似有数只毒蝎在啃食着我的血肉。我向下看去,衣衫遮蔽处隐约能看见大片乌黑。先前被邪气入侵的伤口,也早就在渗出毒血,顺着手肘流到手腕,砸进地里。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又看看她,开始庆幸自己没有过早地解开隐身术,但又有些后悔。

幸好,你没有看到……

可我还舍不得走呢……

只最后一眼,让我记住你的样子吧……

我要记住,今生是这个人族女孩救了我命。

我要记住,今生是你用温暖的手掌将我带回家。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要记住你皮囊下独有的魂魄。若是这世上真有转世之说,哪怕在黄泉受炼狱之苦,我也要记住你魂魄的模样,这辈子未结的恩情,只好来世再报答你。

倘若,不论何族,一辈子只有一次,我也要祝福你:愿你余生安好,无多烦忧。

……

……

……

“哎,你是那只念灵?你居然会化形?”

“……你是……”“你竟不认识我了?我是千苓。”“想起了。你是,那只鸟。”

“原来你不擅长说人语,难怪不见你说话呢。”“因为她,我才会……”

“方才看你那模样,我还以为我要一个人走啦。”“我是要走。你也,快走了。”

“你会去哪里?”“无多言。处处,都可栖。”

“这副飒爽之风……跟你那主人可真不一样。”“可能因为,想保护,所以,变这样……从未见,你这,人样。”“我原本,就会化形之术。变个俊儿郎,还不手到擒来……”

“你跟她,一样,‘生’的气息,没有了。”“是啊……要走了……你怕吗?”

“我是念灵。不会痛。不会怕。”“可你为了她,自毁虚影……还给她灵力……”

“对,因为她,是唯一,值得……”“值得……呵,好一个值得……”

希望她能够遇见值得的人和事吧,就像她对我而言是值得的一样。

“白英,还是没消息吗?”“自你第一日来无名山,将原委与我说明,我便立即派遣仙奴们去寻了。没有在你所说的古树下找到他。这几年,我也常命人去搜罗消息,但……”

玉珍握紧手:“难道他寻我不成,自己回家了?”“你不知道吗?”“什么?”

白英在她面前坐下,道:“慧玎鸟一族,数年前便已遭灭族了。而且,我派去打探消息的仙奴说,似乎恰好在你捡到他的前几日。”“怎么会?!自我与他相处,每年他都说要回乡看望族人们。怎么会有这种事……”

白英却很平静:“你曾说,捡到他时,他满眼恶意,而且接回家后,起初他对你并不友善。”玉珍这才意识到问题,而后有些懊悔:“是了,是了。那时,我权当他是遇到人类伤害,完全未想到这层上。那他说的回乡,是要做什么呢?”

“他竟什么也没有跟你说……进来吧。”白英唤在屋外等候的仙奴来,“把你们打听到的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是。回姑娘,慧玎鸟一族数年前被外族迫害。幸存的族人不过数十个,他们四散逃离,纷纷隐于世间。奴才们这几年多方打听,才得以与几位后人联系。他们说,自从遭遇灭族,存活下来的族人们之间一直互通有无——包括姑娘说的千苓先生。但是,这几年却再无他的消息了。至于先前所说的回乡,他们说,在家族旧址边为逝去的族亲们建了一片墓园,年年都会一起去祭拜族人。”白英挥挥手,吩咐那仙奴回去。

玉珍双眼酸涩,心里一紧:“居然是这样……”白英连忙安慰:“他从未与你言明真相,也难怪你不知了。”“不。我也有错。我本想着不便多问他的私事,可竟就此错过了与他交心的机会。若回到过去,我能多问一句,是不是此刻他便有可能在我身边了?”

“如你所言,即便回到过去,你若问,他便会告诉你真相吗?或许,他不愿让你知道太多呢?灭族之恨,何其深深。即使他与你说了,那时的你,又能做什么?”白英坐下,继续道:“玉珍,你我相处日子不短,所以有些话我愿意同你直说。这世间,种族千千万,恩怨亦有千百种。慧玎鸟一族势单力薄,就算报了仇,也不过是用一种恨意去回一种恶意。此二者如何相抵?这之后,也只能是恶意往复,不能善终。”

玉珍不解,忙道:“依你所言,报仇雪恨还是不得之法了?”“报仇的确不难。将凶手的势力根除,并非遥不可及。但在这之后呢?他方的幸存之人,又以更大的恨意活下来,再去向慧玎鸟一族宣战。往复如旧,这怨气只会愈发沉重。报仇是个法子,但重要的是——须有对应的两方均认可的结局。更重要的是,慧玎鸟族遭难,也与他们本身实力不足有关。就算报了仇,凭借余下的族人,壮大族中实力还是个长久之事。”玉珍细想,说:“你说的也有道理。若任凭仇恨滋长,反倒只会令事态更加紧张。该思索的,是如何处理之后会发生的问题……是我忙慌了。”

白英安慰:“你与千苓情谊深厚,为他焦急也是常事。”“如今,我虽对他的过去有所了解,却也帮不到他什么……”白英眼睛一亮:“你希望,能帮到他什么呢?或者,你希望他们如何雪恨?”

玉珍再细想,手指摩挲着空茶杯,缓缓言:“无论何族、何方势力,都会有人因贪欲便觊觎他族所有,恰如千苓族人所遭遇的那样。但这贪念,说到底,人人都有。有了这份念,他们才会想要更多——这本无可厚非。但有人却将这念想无限放大,以至于对别人带去无尽伤痛……我与千苓,日夜相伴多年,自然是希望他的族人能够找到真凶。倘若依你所言,我又实在是想不到该有怎样的结局……我只是在想,为何到处都有这种可怖的事发生?人界时有朝代更迭、郡国吞并,这妖界亦有种族杀伐,看来仙界也不例外。同一、和平,难道真的不能实现么……”

“你来这世间不过十数载,能想到这层上,已经很难得了。我只能告诉你,心,是最难言明的。你不知别人想的是什么,别人亦不会全懂你的心思。任何能思考的人,心都是复杂的。再加以各种念想,坏意便由此而生。如何应对这种坏意,世人至今还没能有完善的法子。但是,最重要的是自己有本领,才能抵制住他人带给自己的伤害,在恰当的时机反击。正如千苓一族,被灭族不是他们的错,但是这巨大的伤痛确实是弱小的他们无法承受的。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不被欺负,哪怕遭受极大损害,也能靠自己挽救回来。”

白英唤人送来了一盘茶糕,接着说:“至于你方才所言的和平,我来这世上也有一千余年了,世界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这副难得的盛景,是多少代先人拼来的,连我这个半路山神都说不清……”

“半路山神?”“没有谁生来便是山神的,正如人间没有谁生来便有定好的命数。除去一些必要的机缘巧合,一切都是靠自己争来的。”上官玉珍看着眼前人——这位在旁人眼里是高高在上的山神,白英从未主动与自己说起他的过去,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怕是有些内隐之情。

与白英谈了许久,玉珍才回到房里。她觉得十分劳累,嘱咐了仙奴们早些歇息,便闭门睡去了。那日夜里,她睡得很沉,很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见到了两个人,离自己很远。

一位少女,梳着单髻,并无发饰,眉中画着近方形花钿,身着天水碧色半臂高腰裙;还有一位少年,乌发半梳,身穿群青色圆领袍。上官玉珍没见过他们,但仍觉得两人给自己很熟悉的感觉。

人在梦里,自然没有太多顾虑。她愣了一刹,开口问道:“你们是谁?”那二人站定,回首,面容朦胧一片,像是被什么遮挡住了。“我看不见你们……你们到底是……”玉珍愈发着急,却不知自己在担忧什么,好像马上要失去什么了。

“我认不出你们。但我们似乎彼此相识。”恐惧和虚无感在心里蔓延开来,她清晰地从自己的话里感受到哭腔。“你们,你们是……”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为什么?

“玉珍。”

是了,这个声音,是他。

“玉珍,谢谢你。”那位少年终于开口,但他仍旧离自己这么远,越来越远。温热的泪水溢出眼眶。“真的是你啊。你、你跑哪里去了?我,我找了你好久……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里……”玉珍总算找到了他——虽然是在梦里,在这个终将虚无的梦里……

须臾,梦醒。枕头一角已被泪水浸湿,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着。“对。这是我的屋子。”这里是无名山,是她生活了数月的地方。在这里,她有亲密之人,被许多人伺候,有着比在会泽镇大许多的屋子,每日都有珍馐美馔可供享用。正在恍惚间,听到仙奴们在屋外唤自己用早膳。

依稀记得,那个少年与自己告别,连道声声珍重。旁边那个少女,注视着自己,虽未言只字片语,但她身上那种别样的感觉,令自己大致能猜出她的来历。曾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他们身上的斑斑血迹,却很快消失不见。

上官玉珍永远不会知道,那日在离宫,发生了怎样一场恶战。她不会知道,究竟是什么,令玉容下定决心布阵,予她生机。她不会知道,妹妹的念灵在最后关头自愿献出自己。她不会知道,千苓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带着多大的痛苦,无言无形地陪伴在她身边,只为那一句“值得”。

“姑娘,姑娘?该用早膳了。”她高声应和着,那一抹金色却在脑中久不散去。

“抱歉,我弄丢你了。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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