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处微微一笑,随后懒懒散散地往后一仰,长叹道:“累呀!”
“毕竟我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个好觉,现在又要继续赶路,一会儿还要应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刺客,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地休息一下。”
试霜刃便从马车上的软塌上站了起来。
“那你来这里坐罢。”
云归处更加确定了,他确实不是个坏孩子。
顶多只是脾气坏了点,嘴巴毒了点——但相处久了,又会觉得他这两点也十分可爱。
要是没了这两个特性,姜小公子除了面皮生得好看些,就只是泯然众人矣了。
不过云归处是真的累了,此时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软塌上,登时感觉舒爽无比。
试霜刃垂着眼,坐在他刚才坐着的地方,好像对他那把破破烂烂的剑很有兴趣似的。
“你的剑很厉害,”试霜刃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只会掌法。但昨天看到你跟鬼阴比试,我就知道,江湖里已没有几个人能跟你比试剑术。”
云归处笑道:“其实我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比我师父要差一点。”
试霜刃道:“我没有见过武林盟主——好像世上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武林盟主,我只在别人的口中听说过他是个如何风光的人物。”
“那你呢?你见过他吗?”
云归处道:“我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没有见过他?”
试霜刃拿过他的剑,将剑刃从剑鞘中拔出来了一点。
令他有些失望的是,不管怎么看,这也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而已——普通到随便在街上的铁匠铺里都能用最便宜的价格买上一柄。
如果这是把绝世神兵,试霜刃还能安慰自己是武器差距,可现如今亲眼所见,让他觉得既庆幸,又失落。
庆幸的是有这么一个人在身侧,获取秘籍的路程想必不会太过艰难;失落的是自己与这人差距着实过大,从家中出来,离了师父,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试霜刃收了剑,又问:“那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归处倒是有问必答:“你具体问的是什么?”
试霜刃沉吟道:“譬如长相、性格、所用功法之类的……?”
云归处认认真真地思索着,过了片刻,才终于回答道:“他是个长相很丑陋的人,满脸痦子、疤痕遍布,估计是年轻时不检点留下来的伤。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堂堂武林盟主居然长得这般丑陋,所以从来不在人前露脸。”
“但他虽然长得丑陋,心地却很善良,不然也不会将我从冰天雪地里捡回来养大了。所以在他生前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将他的长相告诉过给别人听。”
“他会用的功法很多,像是剑术、掌法、枪法之类云云,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也不为过。而现在我们要去找的这本秘籍,就是他的毕生所学,也怪不得那么多人觊觎。”
试霜刃听得入迷,脑海中已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个丑陋但高大、伟岸的人物形象。
他点点头,道:“毕竟外在不过一副皮囊而已,像他这样厉害的人物,就算让人知道他生得如何模样,也不会抹杀他在武学上的成就。”
“但……我还是很好奇,既然他如你说得这般强大,那为何会被人所杀?”
云归处粲然一笑:“姜小公子知道的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个道理。”
“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毕竟等我赶回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巴巴的尸体倒在了书房里,除了我,谁都没办法想象他居然曾经是雄霸一方的武林盟主。”
“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既然无法洗刷冤屈,那就只好拿到秘籍,不让秘籍落入其他有心人之手。
所以他们现在才会相遇,并且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去往同一个目的地。
千言万语,汇聚成简单的“缘分”二字。
试霜刃不想可怜他,虽然他的经历确实很值得同情,但他却不是一个需要同情的人。
“姓宋的,”试霜刃忽然叫了他一声,提议道,“进城之后,我给你买件衣服罢?”
云归处眨了眨眼:“呀,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居然对我这么好?”
试霜刃将头一扭,闷闷道:“不是……”
“我感觉你身上太脏了,我有点儿受不了。”
云归处笑语晏晏的:“姜小公子即便嫌弃我脏,不还是让我坐了你的位儿么?”
“虽然旁人可能觉得小公子说话歹毒,但我却知道,你肯定是在意某些事情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故意说得这么难听的。”
“姜小公子呀,有的时候也试着直白一点说出口嘛,毕竟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每时每刻都读懂你的心思呢?”
“你且说来让我听一听,知晓你的目的是什么,也好让我这个做前辈的好好宠宠你呀!”
听着他这派抑扬顿挫的调调,试霜刃登时好像被人赤条条地扒开了似的,他面上烫得不行,却只得故作凶狠道:“你……你瞎说什么混账话!现在不给你坐了,你下来!”
云归处恍若未闻地往下一躺,直白道:“不要,我累了。”
试霜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偏偏站得太急,车顶太矮,一下子就撞到了脑袋,疼得他面目扭曲,直想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叫起来。
可现在还在他同云归处怄气的当口,哪里能先落了自己威风?于是便只能气呼呼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行,你要睡就睡,等到时候刺客来了,我才不管你,”试霜刃怄气道,“让你睡个够。”
云归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是、是,知道了。一会儿刺客来了,还请姜小公子及时叫醒我,不然我只怕要死在梦里了。”
试霜刃瞪了他一眼,咬牙道:“都说了我才不管你!”
云归处已安心地闭上了眼,只是嘴里仍旧回答道:“好、好……要杀要剐都随便你。”
“只求等我死后,姜小公子将我的骨灰带回姜家安葬,祈求我来世也能同姜小公子一般降生在这样大富大贵的人家。”
这无赖……
试霜刃算是彻底偃旗息鼓了。
他怕自己再和云归处说下去,自己要被气到吐血。
“咦?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几时变得这么好的?”
等杨柳风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本应该坐在软塌上的试霜刃坐在地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手里的话本,而本应该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休息的云归处却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此书且说到,帝王出征不幸被俘,幸得皇后妙计相救——
试霜刃合了手中的书,淡淡道:“我才没和他感情好。”
杨柳风也挑了块地方坐了下来:“那他怎么能睡在那里?”
试霜刃冷冷道:“我瞧他可怜,才让他在那里睡觉的。”
杨柳风笑嘻嘻地说:“其实我也挺可怜的,我为了找你们,不仅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还跟不少人打了一架呢。姜小公子不如让我也在那里睡一觉好了。”
试霜刃漫不经心地说:“随你,你要去睡就睡好了,且看你能不能把那家伙给拽起来。”
杨柳风瞪大了眼,道:“他又不是甚么虎背熊腰的大汉,难不成我还能拉不起他来么?”
说着,杨柳风便不信邪似的走上前去,想要伸手抓住云归处的肩膀。
眼看着就要抓到,云归处却在榻上翻了个身,将他的手给避开了。
杨柳风笑道:“没想到宋兄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要耍小孩子脾气赖着,来了客人也不愿意起床。”
他心里不服气,伸手欲再抓,却被云归处三番五次地给躲了过去。
有时候杨柳风甚至看不清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动作的,就已错过了。
杨柳风不由得叹息道:“我虽然自认轻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但要论起其他的——譬如耍赖的功夫,我却是远远不及宋兄。”
“所以我才说你和姜小公子关系好得很,都不愿意将这软塌让与我坐坐。”
试霜刃皱眉插嘴道:“都说了我跟他关系不好了。”
在他说完后,云归处很快就睁开了眼,笑吟吟地看着他。
“其实耍赖也是一门学问,”云归处坐了起来,优哉游哉地说,“就譬如想要耍无赖,就得先有一张厚脸皮。”
“有了厚脸皮之后,还得有一张很会说话的嘴巴——不然这脸皮就只能用来挨别人的巴掌,而不能用作其他的。”
“最后,还要有一副好身手。不然对面根本不听你讲话提刀就砍,那脸皮再厚,嘴巴再巧,都是无用的摆设罢了。”
杨柳风听着,竟好像真的学到了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听宋兄这么说,我好像悟得了一点东西。”
“但我自认为脸皮不算厚,嘴巴不算巧,武功也只是还看得过去的地步。武功我已不奢求能够学到像宋兄这样的地步,那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将厚脸皮和花言巧语练到极致呢?”
云归处老神在在道:“其实说简单也简单,难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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