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依华拉着她走到一个高挂着“北极银狐”的动物住所面前。
那是一块巨型的玻璃，里面是冰天雪地的场景。这是为这只北极银狐专门塑造的一个适合它的世界，在这个四季如春的G城，这里常年低温，寒冷如冬，似乎真的像北极一样。
在这一片银白素裹之间，刘陵看见了两只雪白的银色狐狸。其中一只仅仅可以看到脑袋瓜，因为它趴在人工打造的洞穴里正在安静的睡觉。而另一只似乎精神矍铄，正在这“冰雪世界”中，尽情游走。
刘陵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狐狸，它高贵又神秘，一步一步优雅地像一个公主。它昂着头，对来参观它的人类嗤之以鼻，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他们。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要如此为情所困。
“真美啊！”刘陵感叹道。她趴在窗边，那只狐狸闪过深邃的眸子也盯着她看。看的久了，它转身离去，一下子窜到了为它特意打造的雪山顶上。
严依华站在刘陵身边，盯着这只狐狸看，沉声说道：“它虽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还是在这里过的不错。”他转脸看着刘陵：“爱她的人会为她打造属于她的世界，她只要活在爱里，就不会太想家。”
刘陵不知道严依华要说什么，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严依华转身盯着刘陵，说道：“A城虽然是我们的家，但是我们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不会更加美好呢？”
刘陵瞪着眼睛回看他：“大哥，你要干啥？”
严依华看了一眼周围，大家都在被那个演出吸引，大门紧闭，这个展厅里没有其他人。他们又站在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这里灯光昏暗，连工作人员都没有。只有那银狐看着他们，闪着晶亮的眸子，仿佛看透人性一般。
严依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刘陵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就打开了它。盒子里面，是一支半绿半白的翡翠手镯。那镯子成色不错，可谓有种有色，市价可能要五位数。
刘陵皱着眉头，一时不知应该作何表态。
严依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看向镯子，又看回了刘陵，说道：“你不用表态，我不是求婚，你先听我说完。”
刘陵怕他们两个这样一跪一站的姿势，被人发到网上让温馨看到，伸手就想把严依华抓起来。可严依华突然伸手抓住刘陵的手，“别动！”他低喝道。他拿起那镯子，轻轻将她套在刘陵的手腕上。
看起来似乎尺寸刚好，就像量身定做的一般。
镯子上手的那一刻，一种冰凉的触感传遍刘陵的全身，这一瞬间，仿佛在刘陵的身体里开启了潘多拉的魔盒，又仿佛坠入了涅夫莱特的陷阱。她僵直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哭还是笑，应该喜还是悲。
剧场里的欢笑声此起彼伏，他们却躲在这阴暗晦涩的角度，做着不知何为的承诺。
严依华说道：“我想向你求婚，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答应。所以我求的不是现在。”他顿了一下，低下头，似乎是在调整情绪，几秒之后，他重新抬起头。他的一条腿始终跪在地上，纹丝未动。他的手还拉着刘陵的手，手心有些湿热，指尖却是冰凉。这一切，刘陵都可以感受的到。“我想向你求婚，在我女儿严子玥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应该50岁了。”
周围一片安静，除了隔壁展厅隐隐传来的掌声，就只有冷风机在呼呼地吹。那风声和A城冬天的风声很像，空荡而广阔，就像她的心。
刘陵的眼泪像串珠一样往下滴，浑身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那手镯戴在手上，在身体颤抖的时候和手腕不停的撞击，一下一下，就像有人用锤子敲打着佩戴人的心。
严依华依然单膝跪地，他紧了紧刘陵颤抖的双手，继续说：“那个时候，如果我还活着。我就会离婚，去找你。”
刘陵张嘴想说什么，严依华打断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需要征得你的同意，我仅仅是只会你一声。告诉你，到了那个时候，不管世界什么样，不管有多少人反对，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去找你。抛弃一切。”
眼泪落在手背上，滑在严依华的掌心中。一滴一滴。
严依华继续说：“我想请求你的是，求你那个时候，不管是一个什么状态，都请重新考虑一下我，给我一个机会。”
刘陵张嘴喘了口气，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拽紧自己的衣领。那只银狐悠闲地走过来，趴在地上看着他们两个，像是严依华请来的鉴证人。
刘陵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努力稳了稳心神，可一闭眼，成串的泪水喷涌而出，像黄河决堤一般。她哑着声音说：“如果我和别人过的很幸福，我也要给你一个机会吗？”
严依华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你告诉我，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就离开。”
刘陵另一只手依然抓住衣领，她仰起头，想让眼泪不再决堤，可是这不是她能控制的。她用袖子擦了一下，慢慢地点了点头。
严依华看着她点头，眼眶通红，也不自觉地跟着点了一下头。
刘陵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你点什么头，”她勉强笑了一下说：“又不是我求你。”
严依华指了指旁边一直看着他们的那只狐狸，说：“狐狸很神圣，可能南方人不知道是为什么，咱们东北人应该都知道。我今天在它的见证下和你说，50岁，我会去找你。你结婚也好，有家也罢，只要你一句话，不要我了，那我就走。如果你说我还有机会，那就算到时候别人说我下流也好，下贱也好，工作不要了也好，引起不好的舆论也罢，这些统统都不重要。我都希望有这个念想可以支撑我，一路走下去。”
演出厅里“砰”的一声，像是燃放了一颗室内烟花，接着所有的观众都欢呼了起来！那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忽远忽近，带着热烈的氛围。
刘陵愣愣地看着他，他们就这样一上一下地瞧着，直到刘陵颤巍巍地说道：“能不能先——站起来。”
严依华这才缓缓站了起来。
刘陵把头转向那只狐狸，没想到那狐狸也在看着她。他们好像都在等一个答案，那答案隔着久远的似水流年，藏在光阴里，埋在时间下，没有人知道。
他们站在玻璃前，不知道是在看那只来自北极、住在中国南方的狐狸，还是在看他们自己。
手机视频的声音突然传来，严依华拿起来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刘陵扫了过去，看到温馨的头像显示在手机上。严依华自然是不可能接的，但他也没有掐断，就让那视频电话继续响着，响到对方主动放弃，一切再一次鸦雀无声。
严依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温馨又在打视频电话过来。严依华这次连拿起手机看一眼都没看。他和刘陵在这个声音下站了好久，久到视频声音结束再响起，结束再响起，终于视频声音不再，而严依华的电话声响了起来。
正是这个时候，刘陵听到了演出厅里主持人说：“今天的演出就到这里！”的结束声，紧接着三三俩俩的观众走了出来。
“我去上个卫生间。”刘陵说。
严依华突然拉住她的手，目光复杂，但千言万语聚集在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刘陵拍了拍他的手说道，“我马上就回来。”
严依华点点头，松开了手。
刘陵一步一步向卫生间走去，腕间的手镯摇摇晃晃的。她用右手的食指去触碰它，接触到的那一刻，感觉到心脏都抽动了一下。
“食指连心呵”，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刘陵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展厅已经站满了刚从演出厅出来的人群。可这里虽然人头攒动，刘陵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严依华。他正在皱着眉头在打电话，刘陵走过去，严依华没有发现她。
刘陵隐约听见他说：“我很忙不要再打过来了！”
“你不能自己哄吗？”
“那你就回娘家！”
“我尽快吧！”
“......”
严依华冷不丁一个转头看到刘陵，匆匆对着电话说了声：“不要再打了。”就挂断了电话。
刘陵勉强笑笑，说道：“你女儿都是你哄的吗？”
严依华不屑地撇了下嘴角，“玥玥和温馨就像敌人一样，两个人动不动就吵，她这个做妈的根本不会管。”他嘟囔了一句，大概的意思说：“不知道当初为什么非要生。”
刘陵礼貌地笑了笑，想起那次温馨来找她，摸着肚子无所畏惧的表情。她那一刻就知道温馨有多么爱这个孩子，是绝对不可能打掉的。可这么爱女儿的妈妈，怎么可能总是和女儿吵架呢。同样身为女人的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温馨的用意——还不是因为觉得严依华应该不够爱自己，想用女儿来拴住这个男人。因为男人只有真正参与到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来，才会更加爱孩子，以及孩子的妈妈。
她可真是又聪明，又能隐忍。温馨啊温馨，要不活该你幸福呢。
刘陵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狐狸。有几个小孩也趴在玻璃外看它，可它似乎有灵性一般，虽然站在那些孩子面前，却仍然别过头，和刘陵对上了眼睛。
那眸子好深，好像要引着刘陵掉进去一般。
“你在这里，真的过的好吗？”刘陵问。
那只狐狸没有回答她。严依华却别过头来看着她，“你说什么？”他问。
刘陵看着那只狐狸，似是以为它会回答自己。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它只是扬天长啸一声，潇洒的扭了下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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