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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去世

周怜霓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了仇含菲给她发的更加确切的消息。

当看到照片里面,自己的舅舅倪恭一副杀红了眼站在赌桌边,而那个她熟悉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舅舅旁边,一副亲热地勾着他肩膀的样子。周怜霓即使知道自己不应该抱有希望,还是不可避免地心抽痛了一下。

没有人是靠得住的,陈奕凡不欠自己什么。

周怜霓压抑着情绪又打了电话跟舅舅确认,他在对面居然一副她一个小女孩不要掺和,这些都是小问题,在她英明神武的舅舅嘴里,自己的闯祸欠款变成了给父母婚姻僵局带来的神来一笔。

接着又能将他这个大聪明带着她妈妈到沟里的鼓动她签协议的举动说成是以退为进,柳暗花明。

人这辈子真的不服不行。你以为自己勤勤恳恳按部就班地不错过每一个决策,辛苦上班上学,却又是有那么些人不赚钱也不干活,你以为人家很快就要饿死还想去劝,人家偏偏不屑一顾,却总是能撞见中彩票的机会。

周怜霓从来没有这样一刻感到心累和绝望。跟一个蠢还自以为是的人压根就说不明白。她妈妈能够将这个废物弟弟养到四十,她爸爸又接着捧杀,这辈子她舅舅是不可能靠自己现在一通乱骂就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周怜霓挂了电话,接着还是打给她妈妈。对于这个在世界上跟自己关系最亲的人,周怜霓会感到失望无力,却永远也没办法置她于不顾。

电话一接通的时候,倪琬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地叫着周怜霓的小名。

周怜霓听到了她的声音,很想哭又硬撑着开口:“妈妈,你跟爸爸签了离婚协议?”

倪琬没想到女儿来电话会单刀直入,慌忙否认:“没有,你听谁瞎说的。”

周怜霓冷冰冰地拆穿自己的妈妈:“你知道爸爸公司里面每年项目的80%都是承包给一家叫做瑞雪影视制作公司吗?这家公司近五年每年将爸爸公司里五成的利润都通过各种形式支付给它。这家公司同时还直接控股了几家同名的影视平台公司和视频公司,爸爸公司的主要业务都已经陆续剥离到瑞雪旗下,每年签订业务合同转移现金。这家公司的名字妈妈你有联想到什么吗?没错,就是龚雪本人创建的,她通过隐名持股的方式100%控股。”

对面的倪琬此刻已经没有了声音。

周怜霓继续说:“舅舅是不是说了爸爸最近将部分股权转让给我?妈妈你觉得是为什么呢?真的是我们能干的舅舅去为了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出头吗?还是爸爸良心发现,要补偿我们母女?”

“很可惜,都不是。是你女儿牺牲了以后的权利请别人调查加拿到龚雪公司的违规造作证据,在周惜雪的订婚仪式上去逼爸爸,才强迫他签下这一份合同的。”

说到这里,周怜霓控制不了声音里的一丝哽咽。他们家里的三个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爸爸设计妈妈,女儿算计爸爸,妈妈用自认为正确的方式挽救婚姻和家庭。

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们这个家,不会再回到原来了。

周怜霓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失去了力气,已经不想回答了。

对面传来倪琬喋喋不休的小声反复:“不可能,你爸爸是被逼的,是那个女人逼他……你爸爸爱的是我……他怎么舍得抛弃我?怎么舍得联合其他女人一起骗我……”

这样的状态连周怜霓也感到陌生,她对着倪琬强调:“妈妈,妈妈你听得到吗!你听我说,我现在让司机送我回来了,你呆在家里我们俩一起看怎么办。他们有律师,我们也有,我们把协议给律师看一下,一定还有机会的,妈妈,你先不要着急。”

回复她的是被挂掉的电话。周怜霓再次拨打了几次,已经是只响铃没有应答的状态。

周怜霓皱着眉头,舔着发干的嘴唇,手指敲打在手机上,莫名焦躁不安。

另一边,挂掉电话的倪琬看着空荡荡的客厅,脑袋里一片混沌。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嘣嘣嘣嘣,像是要跳出来,脑海里只回响着一句:周锦仁骗了自己……他骗了自己。

倪琬猛地一下站起来,连手机都掉到了地上,手机屏幕被摔倒了茶几的坚硬透明玻璃的一角,当场屏幕裂开,变成一个蜘蛛网一样的裂缝。

倪琬看着这个裂缝,盯着它,一动不动。

“周太太,怎么了?”王阿姨从地下室刚刚打扫完卫生上来,看到倪琬定在那里。“诶呀,手机怎么摔了,屏幕都碎了。欸呀呀。”王阿姨一边说着,一边过来捡起手机,放zai 茶几上,又扶着倪琬坐下来。

一句周太太,刺激倪琬终于又回到现实。没有周太太了,真是个笑话,她算什么周太太……她算什么周太太啊……

“王阿姨,我已经不是周太太了。”

“啊?太太你怎么了?我要不先给你倒杯水?”这几天又是律师又是周先生上门的,王阿姨作为这个家的阿姨,比监控更像一个记录仪,她也大概琢磨出些意思和风向。

作为一个保姆阿姨,王阿姨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想想自己这份工作还能做多久。她是只做周家这一家主顾的,早就脱离家政公司直接自己从周先生这里拿工资。

做了这么多年,周家人少,事情又简单。周太太只对自己老公跟女儿的菜谱有要求,其他都是对她客客气气的。

其实本来做他们家这么大的房子,上下几层,体力活不小。不过园艺师,保洁消毒师都是定期上门,其实真的剩下她做的,也就是顺手的家务活。

何况,王阿姨作为一个保姆,也是有职业尊严的。周家的三个人对自己从来都尊尊敬敬,客客气气。这种尊重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

唉,王阿姨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她心里也理解周太太,别说周太太本人呢,就是自己这个比他们大了那么多的老阿姨,也没看出来周先生原来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啊。

可见,男人,有时候□□里那点事还真不能用他的脾气、性格、对家人的态度、地位去同理推论的。

但这种时候,作为一个这个家里的保姆,是没办法去表现出对这个内情了如指掌或者由她一个阿姨之口,讲出这一残酷的事实,即使周太太自己已经提到了这一点。

王阿姨将倪琬扶着坐到沙发上,被倪琬吩咐将家里的备用手机拿来。她拿过来之后,看着倪琬开始打电话,自己就去厨房里面给倪琬倒一杯热水。

倪琬换上卡之后,开始给自己的弟弟打电话,没有人接听。接着她给自己的老公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就像一个被诈骗了的人,在被旁人点醒自己被骗之后,再去联系之前的人,果真联系不上了。倪琬不信邪地拨打她能够拨的所有电话。

终于,打到周锦仁的公司总是有人接听的,对方办公室说周总在开会。可笑,她跟周锦仁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也能被用开会来搪塞。

倪琬总算是所有的情绪都找到的出口,在电话的这头大声责骂,好像这辈子没有对别人用过的冒犯在这一刻都无师自通了。

对方从她的话语中知道了周太太的身份,不敢得罪,用内线通知了周总秘书,告知了这件事情。总算,周锦仁并不是真的逃避,他在会议中依然出来接听了这个电话。

不得不佩服一句,哪怕已经得偿所愿,周锦仁依然保持着以前的那种温和耐心的态度。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否真的爱倪琬,也怪不得倪琬从头到尾,哪怕是被发现了小三,仍旧对他的“无辜”深信不疑。

倪琬这边就没有周总那么平静了,她完全没有平时不紧不慢的优雅,说话甚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有些颠三倒四。

不过,作为她多年伴侣的周锦仁,完全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也被带入到倪琬的情绪漩涡,反而很快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无非就是东窗事发了。

周锦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将办公室座机的电话换了一边手来接听。

“阿琬,有些事情何必说出口呢?”

这一句话就像静音键,让倪琬倔强委屈了那么久,愤怒了那么久的自己,瞬间被浸入冰水。她其实不知道在自己一直疯狂打着没人接听的电话时,自己到底有没有期望过周锦仁的某一种回答。

或者是她以为她依然是站在道德至高位的,至少他们应该害怕,求饶,至少他应该像骗自己签离婚协议那天,一脸痛苦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样子。

原来,在自己跟他再没有关联,再无法有摆弄他的筹码之后,周锦仁不装了的语气是这样的。

好平静呀。真残忍,这就是那些黑心冷血商人的模样吗?是不是成功的人,像他,像那个姓龚的女人,都是这种气质?

真讨厌这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正如周锦仁了解她一样,她也同样了解他。此刻他在电话那头的表情自己几乎都能猜得出来:一种无奈的表情,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就好像上个礼拜,她不吃晚饭,硬要他出去买点心回来才肯吃饭。

这表情在旁人看来可能甚至是宠溺的。

这宠溺真让人恶心。

更多的恶意在心底里蔓延开来。

倪琬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它颤抖。任何情绪的失控此刻都像是露怯。她以一种比刚刚平静很多的声音对着周锦仁说:“给你和那个贱人一个小时,亲自到家里来给我道歉。”

“阿琬——”话没说完就被倪琬打断:“我不管你们什么事,现在就来。如果一个小时后没出现,我立马拿着汽油在你公司门口,联系记者过来采访,讲讲我们这个家发生的事情。”

对面沉默了几秒,回答:“好。”

周锦仁挂掉电话后,手扶着座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指尖点了点桌子之后,周锦仁打电话让秘书结束刚刚中断的会议。接着,又打电话给龚雪。

“锦哥,怎么啦,今天项目推进会还顺利吗?我今天买了老鸭,晚上煲汤给你喝。”

龚雪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细心妥帖。周锦仁在听到龚雪的声音后,说:“待会儿回一下家里,倪琬发现了假离婚的事情,可能要闹一下。”

他的口气似乎就像回家路上拐去超市买个菜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在自己的情人面前,提到了已经快要变成前妻的太太。

而龚雪的回答看上去也完全没有受到他指令的任何影响,一点声线都没有波动。“好呀,锦哥,琬姐是不是生气了,我去哄哄她吧。”

周锦仁这时才叹了一口气说:“这次可能生了大气,你自己小心着点肚子。”

挂了电话,周锦仁准备开车回去。而另一边,挂完电话的龚雪没了刚刚那种平稳的感觉。她比起之前有些发福了,不过似乎是天生丽质吧,控制得并不算差,反而有一种皮肤更好,更温和的样子。

不过,此刻温婉的脸上,表情绝不是耐烦。她手里又打了另外的电话,问了对方:“为什么倪琬还没安静闭嘴?她都签协议了还能一个电话就让锦哥叫我回去给她消气,那他们离婚还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龚雪也慢慢冷静下来,思索着什么慢慢说:“倪琬那个一副喜欢装腔作势的女儿在哪里?”

看来似乎龚雪对于周怜霓还有几分忌惮,时刻掌握着她的动态。

听到似乎这一次事情是周怜霓点醒了倪琬之后,龚雪面无表情地说:“这一次,我要一劳永逸。”

还在车上没有到家的周怜霓,再一次接到了自己妈妈的电话。这一次,妈妈的情绪比刚才要稳定许多,甚至透着一股冷酷。

倪琬在电话里让她去找自己弟弟倪恭,要去帮她拿出来自己先前让他去存在银行保险柜里的父亲遗产里的藏画。

这一个电话都让周怜霓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她跟倪琬说自己先回来看她在去拿,倪琬坚持,一定要周怜霓现在去办,说现在她身上比较值钱的就是外公留下来的这部分东西,当时没有列进遗嘱,并没有在协议里面。

周怜霓本来要坚持回家,但倪琬在她的坚持之下更加情绪起来,变得又有些回到刚刚歇斯底里的口吻,周怜霓为了安抚她只好答应。

对面妈妈似乎也跟舅舅倪恭讲了这件事情,半道上倪恭就来联系周怜霓走了。

倪琬就坐在家里,王阿姨被她打发走出门去买了很远一家需要排队的斋菜。等到家里终于空无一人的时候,倪琬梳妆打扮,穿好见客的衣服,来到厨房。

一个家庭主妇,或者说全职太太,没办法在尔虞我诈的商场反击回去,连打击报复都只能在这个家里找工具。

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一点也不会做饭的大小姐,直到婚后才开始慢慢学着能够像样地收拾出一桌饭菜。当然后来请得起保姆了,可她已经在婚姻里学会了太多东西。

倪琬一直觉得,直到开始了婚姻,她才从一个面目模糊的富家小姐变成了她自己。而这一切,又在人到中年被轻易打碎。

人怎么能这么过分呢?

人怎么能那么狠心呢?

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啊。

周锦仁为什么不能在不爱的时候,跟她吵架,对她冷战,嫌弃她,挑剔她,让她在漫长的折磨中消磨掉对他的感情。最后有一天,他提出离婚,再娶新欢,倪琬一定是愿意放手的。

抑或是她能够在想要迎娶别人的时候,坦率地、斩钉截铁地说出那一句不爱了,倪琬也许会无法接受,会闹,最后一样都会接受的。

没有妻子可以阻挠一个铁了心想离婚的丈夫。

而以上的假设都没有发生。

她倪琬这么多年看上的就是一个热衷于给自己累积道德资本,贪婪,想要好处占尽的虚伪懦夫。他甚至在最后,都要将离婚推到自己年轻的小三身上,试图做出一副被逼的模样。

可笑,倪琬这么多年,直到离婚这件事,可能才真正有机会看到周锦仁这个男人性格底色的一点点真相。

但,一切都太晚了。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要了。她希望周锦仁和龚雪死。只有他们死了,她才能继续放过自己。

如果他们还好好地活着,只要一想到这样两个将自己伤害了那么多年,愚弄了那么多年的罪魁祸首还好好地活着,且以后比自己要好得多,倪琬就连一刻都无法活。

最先到达的是龚雪。

倪琬已经猜到了,一个急于拿到身份的小三,在她看来,自己已经是个成为过去的黄脸婆了,现在的龚雪比这么多年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急不可耐吧。

倪琬很客气地请她进来,就像对着一个陌生人。而对着一个陌生人,就是她曾经最自信,最富有魅力的状态。

其实到此刻,龚雪才发现,周怜霓的气质完全继承自她妈妈。那一种与生俱来却毫不在意的优越感。龚雪在第一次悄悄见到倪琬的时候,就深深被刺痛了。

她用爱情来包裹住自己,假装自己在对面这个女人面前有防护和盔甲,可她依然在她面前会嫉妒,会憎恨。这种情感甚至无关周锦仁,无关她是一个婚姻的破坏者而对方是太太。而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一种命运对另一种命运。

凭什么呢?在她是个大学生最年轻貌美的时候,只能在那种地方打工。

龚雪自认为考入大学就能够按部就班地走上一条完美人生,可她渐渐发现学校里的一切是那么的低级幼稚。很多人挤的没有空调的宿舍,低廉的打工时薪。同时她又看到了自己的相貌在这个小社会里的便利和能得到的好处。

如果把它放到更大的舞台呢?至少要在更有价值的人身上获取回报吧。学校里的男同学对她只能送出自己买的早餐,而在夜场里的周锦仁,对她随意的打赏就是一笔完全抵得上她一年生活费的转账。

其实,周怜霓的大学生活并不是那么艰苦。她至少看到更大更有钱的世界之后,不愿意在回到跟同学浪费时间的精力里。

她一边靠自己付出着,同时又被那个遥远模糊的女人所刺伤。

而现在,终于来到了自己快要胜利的时刻。

龚雪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今天哭过吧。身上是精心打扮,可眼睛骗不了同样是女人的她。

这才哪里到哪里,这么多年,把自己的自尊踩在地上,将所有的苦涩往心里咽下去,还有拼命在一群比自己大得多的男人中间混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在周锦仁身边成为不可获取的路。

在她龚雪在经历着这些的时候,你倪琬在干嘛呢?喝富太太的下午茶?你知道怎么样注册一家公司吗?你知道收不到货款怎么豁出去跟别人对质?在酒局上喝了吐吐了喝,被别人动手动脚,还要说着软话拿下合同吗?

她龚雪也想摆周太太的架子,但从来没有一刻后悔过,选择了这一条路的自己。

“你要来看看我们的卧室吗?既然签了协议,以后你会和锦仁搬进来吗?”

倪琬看起来就像一个已经落败还要嘴硬最后做一段挣扎的妻子。

龚雪完全不放在眼里,看看她要搞哪些花样。卧室是一个套间,跟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刻意的打扮装饰,可这里生活气息实在太浓了,这是住了很多年经过精心打理才会有的气息。

卧室的大床后面是倪琬跟周锦仁的合照,并不是很多年前的,应该一直有在更新。路过的衣帽间都是用的透明茶色玻璃,龚雪粗粗一眼就能看到周锦仁的好几件眼熟的西服外套。

这么多年,即使周锦仁似乎看上去已经有两个家了,从来没有在龚雪这里穿过她准备的任何一件衣服回这里。龚雪无数次洗过烫过倪琬精心挑选购买的衣服。却从来不会用有任何香味残留的洗衣液。

很多的细节只有在深入地对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以为不在乎的东西,其实是硬生生地自己给自己洗脑眼不见为净。

龚雪真想一把火将这里烧了,表面上表情却没有任何表露。

倪琬转过身,看着她以及她的肚子。眼神里面带着奇异。她自认不算是一个十分恶毒的女人,此刻却意识到很多时候,很多人变成好人或坏人只是一个恶念,一个瞬间的选择。

其实双方动作都是不太灵活的,当倪琬抽出来水果刀的瞬间。

她已经养尊处优太多年,动作有些滑稽笨拙,而水果刀即使再锋利,真实的扎入人的皮肉的阻力和触感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说,会遇到难以预料的困难。

比起伤口,更扎眼的是率先流出的鲜血。可惜收获的伤口严重程度却与惊吓程度不成正比。倪琬知道这一下彻底撕开脸皮,没有回头路。她奋力地继续,可惜对面不是一个木头般的模特或傀儡。

龚雪比倪琬年轻,也比她灵活,现在最大的困难是她目前大着肚子,这让她的转身变慢,而肚子本身也变成了她的弱点和累赘。

倪琬毕竟是拿着刀柄的那个人,在两个都没有身手的女人之间,她还是成功地让龚雪身上增添了许多伤口,可惜都不致命。

想一件事情,哪怕豁出性命,也不一定能够做成功,杀人就是典型的一件。

龚雪也不傻,立马开始不顾自己被伤得最多的手部,使劲挣脱着往外走。她必须往楼下走。

倪琬被她的逃走激怒了,亦或者是害怕了,害怕这一场同归于尽变得虎头蛇尾。于是更加奋力地追出去。毫无理智技巧可言,不顾一切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杀死她。

楼梯对于龚雪来说充满了希望,也同时伴随着危险。跑下楼梯就是胜利了,大门就近在眼前,而倪琬也并没有落下太多,眼看着龚雪踏上了楼梯的第一个台阶,倪琬扔下刀,往前奔着,重重地推到龚雪的身上。

龚雪在踏上楼梯的第一时刻,就本能地抓紧了扶手,有预料般地察觉到了危险。

但正如倪琬知道用刀杀人却低估了一刀致命的难度一样,龚雪知道要防止自己摔下,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的一条胳膊,是难以支撑自己整个笨重的身体固定而不往下摔的。

龚雪还是滚下了楼梯,她唯一最后能控制的,就是用双手紧紧护着自己肚子。

很不幸,在同一时间,倪琬因为扑得太用力,自己也滚下去了,她甚至比龚雪更快着地。有时候命运真是难以预料,同样的一场车祸,有人可能毫发无伤,有人却高位截瘫。

而在两个人摔到地上之后,看起来倪琬比龚雪要伤得重,她甚至失去意识了几秒。

龚雪此刻就在几步之外,意识告诉自己应该立马站起来,可腿软着,实在无法立刻逃跑。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声音,是周锦仁到了。

周锦仁走到一楼的时候,立刻发现了身上都是血迹,看起来似乎很严重的龚雪,他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到她旁边,想要扶着她起来。

龚雪没有给周锦仁任何可以思考的时间,立马哭喊着说着自己刚刚如何死里逃生,并且要周锦仁赶紧阻止倪琬。

倪琬在这些动静中又再次醒来,回过神来后,又再次去抓起掉落在她旁边的水果刀。

周锦仁一片混乱其实也没有搞清状况,可现场的血迹跟龚雪的叫喊让他也陷入了一种应激的状态,再怎么在商场叱诧风云,毕竟还是一种在文明社会规则下的游戏。

明晃晃的水果刀让人下意识地就判定了危险的一边。

周锦仁在龚雪的尖叫中扑向那个看起来也半躺在地上,却还挥舞着水果刀的倪琬,想要先将刀具给夺下来。

男性的体力优势让周锦仁顺利地在两个回合后就将刀从倪琬的手上卸下。周锦仁将水果刀远远地扔开去,危机解除,他放松地回头,想要安抚地朝一直在发出吵闹声音的龚雪。

可他放松得太早了,或者说低估了两个女人的仇恨程度。有时候,很多恶性案件跟武力值没有关系,而是犯案人的仇恨程度有关。

倪琬在被周锦仁夺走作案工具后,尤其是看到周锦仁的第一反应是回头跟龚雪那个贱人安慰她之后,对于自己复仇计划中的第二个关键人物再次鼓起力气,随手抄起旁边矮几上面的一个玉石雕刻摆件。

那个摆件比人的手肘更短一些,是个从胸开始,到臀部结束的**女性身体,女性曲线的腰部正好凹陷进入,让手能够稳稳抓住。倪琬就这么抓着这件称手又有分量的工具,拼着所有力气,追上去,重重捶击在周锦仁的后脑勺。

龚雪是正面对着,最先看到倪琬补刀的人,她仍瘫坐在地上,却已经下意识地用小腿挪蹬着往后移动。背接触到楼梯的台阶后,才用手扒拉着扶手,借力往楼梯另一侧靠。

当然,嘴上也不忘提醒锦哥小心。

周锦仁是在倪琬得手第一下之后,后脑勺被重击,才意识到自己露出了后背,大意了。他想要马上反身,但毕竟也是一个中年人了,被击中后,脑袋晕了两下,而倪琬就趁这么一两秒,已经往前,再次朝着龚雪袭去。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倪琬没有朝着目标最大的肚子袭击,还是想敲击龚雪的脑袋,龚雪也是一番挣扎。

而后很快,周锦仁恢复过来,从倪琬身后,想要拉开倪琬,夺下她手中的玉石摆件。

在三人拉扯的过程中,对于都没有打斗经验的人来说,其实就是毫无章法地纠缠在一起,也根本分不清是谁击打了谁,分不出敌对你我。

玉石摆件就像个战利品一般每个人都想要争夺,从一个人换到另一个人手上。抢过来的人,手臂又会马上被别人所牵制,无办法顺利地攻击。

最后只听到很响的一声闷击声,是头骨碎裂的声音。而受到这一击的是倪琬,她当下就倒下了,没有任何反应。

玉石摆件被塞在周锦仁手里的时候,他也讲不出这一下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敲到的。本来就并不光滑的截断面,此刻沾上了血,看上去就像是**女郎的锁骨以上被人给一刀砍断了。

周锦仁与倪琬站着呆愣的时候,倪琬就像一个软绵绵没有摆放好的人体模特随意地倒在地上。不需要去查看她的呼吸或者脸,脑后逐渐蔓延开来的浓浓血迹就像一个牢笼,将三个人都圈在这个暗红的圈子里。

周锦仁开口的第一句,还是总算说了一句人话:“打电话给医院。”

他失神地站在那里,试图想要抱倪琬,却又怕让她的状况更加加重。

“锦哥。”龚雪其实也狼狈不堪了,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她看上去是在场的活着的人里更加不好的那一个。不过周锦仁还是下意识地先看向了倪琬。

龚雪没有让周锦仁的注意力在倪琬身上停留太久,她担忧地开口说:“锦哥,如果我们叫救护车,那120会不会报警?”

报警这个词终于将周锦仁拉回残酷现实,眼下这个局面比倒在血泊里的妻子更加让他担忧。手上的玉石凶器变得烫手而不知所措。清醒的头脑回来,周锦仁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又回到了平时自己周锦仁的躯壳里,将摆件放下,先将龚雪扶起坐下。

接着,周锦仁找到了家里的湿巾,简单擦了一下手里的血迹,又用手机,拨打了自己律师的电话。

专业人士介入后,一切都有了主心骨。律师冷静,完全没有惊讶的语调让周锦仁更加稳定心神。律师强调不要破坏现场,也不需要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举动。

真正需要被不断预演的是则是问话中可能被问到的细节。律师动用自己的力量,找到了专攻刑事方向的专家,以及周锦仁所在区域可能会分配的警局。

这一切,都在周锦仁耳边的手机里听完,挂完电话后,周锦仁才对龚雪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龚雪脸上的焦虑跟不安不仅仅是在博得周锦仁的动容,她是真的对于面前的局面感到有些害怕了。目前的她实在太虚弱,其实急需在医生的看护下检查一下自己的状况。同时,她也感受到目前的局面对自己的不利。

先到现场的是自己,一个正妻和一个小三,怎么看这个谋杀故事只需要她们俩就能成立。而周锦仁在这中间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龚雪在这样一个可怖的死亡现场,脑海里幻想这可怕的结局,越想越觉得有极大可能发生。周锦仁在倪琬死后的第一反应是叫救护车,跟律师的电话过程中,没有停顿问过一句自己的意见。

极端的情况下,让龚雪不得不提前撕开了内心对于周锦仁的朦胧触感。龚雪一边旁观着周锦仁根据律师的远程指导去报警,留下准备好的话术,一边悄悄挪到自己的包旁边,在里面翻到手机,她要留下自己的退路。

警察到场之后,面对的是,一个痛哭流涕不能自已的丈夫,和一个虚弱瘫痪,无法承担任何问话的孕妇。

两个人看起来,比地上的那一具尸体更加无法承受任何的刺激和例行检查。当情绪终于被安抚,而身体也得到包扎后,终于开始问话,双方的律师也适时来到了现场。

现场混乱一片,到处是警察、法医各种采样,搬动工具。周锦仁在这一片人来人往中,只能专注于跟眼前警察的问话,以及接收对面律师对他眼神的传递。

如果他有时间分一个眼神给到离他不远处的龚雪,他很快就会发现,对面的龚雪得到了比他更好的优待,甚至在警察面前还用手机打着电话。而她的周围,似乎也出现了生面孔的人士。

当然,周锦仁并没有看到,并一直以为龚雪跟自己共用自己的代理律师。

其实两个嫌疑人比一个要更加具有不稳定性。在被审讯的过程中,往往两人的心态会从一个整体在律师、警察的作用下,激发出各种怀疑与阴暗想法。

法医结果鉴定没有那么快,导致周锦仁与龚雪还尚且有一定自由度。从周锦仁的角度,他天然相信自己强大的律师团队,以及作为自己这么多年心腹的律师的忠心。他具有多条退路和操作手段,所有的人脉跟关系律师也都清楚。

一时之间,反倒想不出还有什么在自己被限制行为活动后,需要交代的。

而龚雪这边,却比周锦仁要考虑得多得多。毕竟她作为一个母亲,一个与周锦仁相比要弱势得多的人,在她自己律师的询问下,开始梳理起目前需要交代的事情。

龚雪自己这么多年的经营,她当然也有自己的副手心腹,能够在她不方便的时候,代为处理她工作上的安排,这些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完成。

而另外,在她身边专业的刑事辩护律师的引导下,龚雪还逐步梳理了她在这件事情中的首尾。首先是,倪琬本人,作为一个父亲去世后,只有一个败家弟弟的女人,她已经没有任何人脉背景可以被忌惮。

其实,就是她的女儿。龚雪想了一下,她让律师要尽快确定她女儿的位置。“如果这个案子有翻盘的地方,她的女儿会是最大的威胁。”龚雪作为一个第三者,可没有周锦仁作为一个父亲那种理所当然的自信。

她满怀恶意地想,一个儿子,也许会为了自己未来的前途或者财富,对着自己有钱的父亲妥协,可以刻意忽略自己母亲死亡中的疑点。但一个女儿,在知道了自己母亲被父亲背叛的第一刻起,哪怕毫无力量,也会坚定地站在母亲这一边同仇敌忾。

这是女人的天性。

也因此,如果这个案子将来会有的最大波折,只可能来自于周怜霓。

而无论周怜霓对自己的父亲宽不宽容,龚雪肯定她都不会放过自己。

龚雪不是一个犹豫的人,人生好几次重大决定看起来都离经叛道,却是她本人下定决心选择的路。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明显不是周怜霓对手的周惜雪,更是为了自己之后即将生产的儿子而需要的一个平稳环境。

龚雪再次获取到手机,在里面发出指令:【解决掉周怜霓】。

随后,她悠哉游哉地享用起自己孕妇的营养餐,万事都没有肚子里的这块肉来的精贵。没有等待太久,又再次收到了消息,龚雪微笑着打开,对方的回复是:【时间太赶,差了一点点,只是昏迷】,龚雪脸上稍微露出可惜的表情。

想了一会儿,不算太放心,又给陈奕凡发去了一张照片,马上就得到陈奕凡打来的电话。

年轻人,总是没有他们这些长辈沉得住气。

“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龚雪想要嗤笑,想想这便宜女婿的爸爸还能为自己所用,于是耐着性子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一个大新闻,无论看到什么都不用太惊讶。而在这期间,我希望有人能看住周怜霓。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龚雪没有给陈奕凡太多思考的空间。男人嘛,再情感深厚也抵不过身家性命。

“你也看到了,本来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何况我也是想能够给你一点补偿。毕竟,将周怜霓逼到家破人亡这一步,你也立下了功劳。如果你不愿意过去,将她藏好,让她消失的话,我不介意用其他方式。不过,我的手段,可温和不了。”

一番敲打之下,陈奕凡当然别无选择,赶赴“车祸现场”将周怜霓接走。龚雪又派人盯着,把控陈奕凡的一举一动。毕竟周怜霓这个小贱人,不会温柔小意这一套,偏偏却有大把男人对愿意为她掏心掏肺。

另一边,陈奕凡收到消息后,恐惧其实大过于震惊。当然,几天后,当他从父亲那边得知倪琬阿姨居然在跟周锦仁的争执中死亡,而龚雪恰好也在现场,就在她联系自己的那一天后,庆幸又大过于恐惧。

他看着病房里安然入睡丝毫没有任何清醒迹象周怜霓,心里还是感激上苍能够让她在最脆弱的时候是自己在旁边照顾她。

陈奕凡刻意地不去想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一连串事件的关系。他自从订婚后,在自己父亲这边得到了很大的资源倾斜,比起异母弟弟,自己已经到了能够处理事件的年纪,随着手下有了更多人脉、资源和掌控力,陈奕凡也有了更多的自信感。

他这次对于周怜霓的解救,用的全是自己的人,暂时并没有告知他父亲。

陈奕凡抚摸着周怜霓苍白的脸,如果没有那天亲手将她像一个破娃娃一样抱起来,此刻甚至都不知道她受过伤。

整个身体已经经过检查,只有头部的撞击最为致命。陈奕凡这两天不假人手,自己照顾着周怜霓,仿佛又回到了他高中的时候,自己照顾着在异国生病的她。

陈奕凡可耻地怀念着那个时候他们俩人的模样,也格外珍惜这一点难得可以让他忽略掉那些事的时间。

周怜霓的手机从车祸之后就一直是陈奕凡保管着。她舅舅已然在周锦仁跟龚雪的大额封口费下不再有任何疑问,开始按流程操办自己姐姐的丧事。

除此以外,亲妈死了,亲爹在看守所,主要的亲人可以说没有人来打扰她。

可偏偏手机里一直有一个执着的电话一直响起。陈奕凡知道,是那个被周怜霓扔了几部资源的小明星。

这种人从小到大他见得多了。只要有钱,无论性别取向,谁都能上。他们就像阴沟里的蛆,看到了可以吸血的对象,就再也不会愿意离开,直到找到下一位寄主。再说,多几个可以吸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只要将周怜霓的手机关机,就能屏蔽掉这些让他憎恶的未接来电。可周怜霓的手机密码一直仍然留着跟他在一起时候的密码,就如同他自己的密码一样。

曾经,他们可以毫无阻力地看对方的手机。也许是他自作多情,可这一点点仍旧和以前一样只有他们两人之间知道的小秘密,让陈奕凡不断地给自己机会解锁。

可惜,不仅仅是那些恼人的电话,还会有弹出的消息。陈奕凡自虐地看着郑轩发来的消息,他向上拉,也看到了两人之前的聊天内容。

跟曾经和自己谈恋爱时的不同,周怜霓的回复从冷淡到变得有语气感。在跟郑轩聊天对话框里的她看上去更生动了。

陈奕凡苦涩地想,为什么,对着这个逢场作戏的小明星,周怜霓看起来比在曾经的自己面前更像一个拥有喜怒哀乐的女孩。

那个拉皮条的经纪人也总是在发一些有的没的找存在感。

对方发来正在进组定妆的照片,也会让他惊讶一下。他很清楚周怜霓能给到的资源,或者说周锦仁给周怜霓插手的资源。

这个小明星目前能进的剧组有些出乎陈奕凡的意料。可这个圈子这么大,不同的派系跟公司,陈奕凡家也还称不上完全一手遮天。

而就在陈奕凡暗暗警惕的时候,周怜霓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陈奕凡,大大的眼睛可能是由于穿着病号服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疑惑却又礼貌地开口对着陈奕凡问:“请问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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