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机舱内，灯光全闭。所有的乘客都无法对抗生物钟安静地睡去。一种寂静的空感，让周怜霓觉得自己好似坐在了一班被遗忘在宇宙中脱离了轨道的飞船，无人发现。
她原本担心，这一趟越洋航班会偏头痛发作。自从……几年前的那次意外后，她的神经变得异常敏感，任何的熬夜或是生物钟打乱，第二天必然要发生头痛。
她去医院做过检查，每一次医生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陈奕凡最后带她去看了脑神经的专家跟心理医生，得出的结论头痛可能是她的一种心理作用。
毕竟，周怜霓最近几年的童年记忆已经渐渐恢复，只有意外发生的那一年前后的印象还是一片空白。
她有些烦躁地点开手机屏幕，又再次关上。狭小的经济舱位置，最先到来的是膝关节的不适。她此刻最想做的是站在平地上走一走或者跑几圈。可惜，现实却是她只能继续窝在这个小小的束缚着安全带的座位上忍耐。
她以前应该一直是尊贵的两舱乘客，不过这一次，算是她私自回国，所以没办法只好被迫承受这折磨人的旅程。
周怜霓有些逃避地不敢跟陈奕凡讲，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许是由于脑部受过创伤及丧失了部分记忆的原因，周怜霓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未经世事的天真，又混合着审视。不过她一向优雅又疏离，这种特质倒是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她有些下意识地用手指疏通本就柔顺的长发，又再次点开自己的手机短信。一周前收到的一封神秘消息是她此刻会坐上这班悄悄回国的航班的原因。
【你活在谎言里，周小姐。你母亲的死因并不简单，你父亲的公司被鸠占鹊巢。你的男朋友，其实是别人的未婚夫。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可信。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回国看看。】
这条短信没头没脑，好像那种悬疑电视剧里主角会收到的东西，而主角一旦产生好奇，就会踏入陷阱，万劫不复。
周怜霓本来不想理会这种看上去是恶作剧般的无聊短信。她的记忆不是虚假的，她跟陈奕凡认识了将近一辈子，而且陈奕凡的大部分时间都跟自己在一起，只有少量时间出差或者回国处理事情。至于父母的事情，则更加早有定论。
周怜霓看着自己住的豪宅和价格不菲的生活，跟她记忆里的完全没有差别。她实在想不通，这种生活怎么会是被迫害的？
可惜，有时候，人的怀疑，只需要种下一颗种子，当好奇心起来后，自己会去寻找一切可疑的地方。
周怜霓在某次，很随意地跟同学聊起这种可笑的楚门世界的情况。在现代社会，真的会有可能将一个可以出门上学，正常生活的人蒙蔽在虚假的认知里吗？
她同学的男友，一位计算机专业的宅男以及恐怖片爱好者，说其实并非没有可操作的空间。只需要将人的活动范围缩小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如果朋友圈子狭小，那么就能够实现。
很多人所能接触到的世界，其实比他自己以为得要小得多。
周怜霓笑着反驳，还有网络呢。
这位宅男回答道，网络是一个更加方便操控的信息茧房。只需要一些黑名单、白名单、一些屏蔽词和防火墙。比如他就可以让某个自己女友爱刷的肌肉男网红，永远不出现在她的任何电子设备中。
周怜霓听到此刻觉得很有意思，想到了那封神秘短信，以开玩笑的方式，让那位宅男借她电脑，想要搜索看看他的搜索结果是否会与自己的不同。
不幸的是，一切以玩笑般说出的话，最后往往都会一语成谶。
周怜霓发现，在别人的电脑中，她父亲已经被判刑，而之后接管了她父亲公司的，不是任何一个她所熟悉的叔叔伯伯，爸爸公司里曾经的高管，而是一个叫龚雪的女人。
她一定听说过这个名字，周怜霓心想，是不是陈奕凡曾经提到过而自己忘了？
可是她的记忆到今天，已经恢复了除了出事那一年以外的大部分，连医生都宣布她可以不需要再服药，已经康复。
周怜霓不知道面对着新闻页面，自己内心的恐慌感是从哪里来的。她从来不是一个会内耗的人。
周怜霓顺着继续搜索龚雪两个字，出现了一张跟她有几分相似的脸，猛一看都会有点晃神。她看到新闻的标题是周氏大小姐周惜雪被妈妈保驾护航，出席活动的样子。
点开更多词条下的网页，周怜霓终于知道别扭的感觉从何而来了。这个叫周惜雪的女演员宣传通告里面的关键词怎么会出现那么多跟自己的巧合？周氏的大小姐、国外留学毕业、甚至她的年纪也跟自己差不多大。
可，这不是爸爸的公司吗？她这辈子还没有听过别人称呼她以外的周大小姐。
周怜霓又点进了这个周惜雪的主页，看里面介绍，她出道的时间正是三年前，自己出意外的那一年。
是巧合吗？
周怜霓无意间随意点开了当时那部剧的预告片，视频里面的周惜雪没有她刚刚在最近新闻里看起来那么星味十足，看起来有些普通。
一个青涩的校园故事，与她气质十分契合。周怜霓反倒觉得这个剧里跟周惜雪搭档的对手戏男主演有些抓眼过头。
她无意识地点开了弹筐里跳出的男主演首页，等自己反应过来后又迅速关掉。果然美色误人。现在是不是关心其他无关紧要的明星的时候。
周怜霓继续回到搜索周惜雪的页面上，看起来这位女演员出道之后就顺风顺水，一路大牌加持。
在最后关掉页面的一秒钟，周怜霓看着她的名字，忽然想到：自己的名字的缘由是将爸爸跟妈妈的名字中的字放在一起，证明了自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而她看着周惜雪三个字，是异曲同工吗？
周怜霓回忆着当年爸爸妈妈告诉自己名字时候的甜蜜，她记得自己当时什么表情来着？看着他们一脸觉得自己很有巧思的样子，她还很受不了他们秀恩爱的样子。
周怜霓很想马上掏出手机询问陈奕凡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记起来神秘短信的最后一句：男朋友是别人的未婚夫……
周怜霓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这一秒她迟疑了。
不信邪地继续在网络上搜索周惜雪的未婚夫，订婚之类的关键词，没有相关的新闻。弹出来的倒是她跟她出道作品里的男主演，那个帅得过分的男生的绯闻。
而且即使是几年前的合作，两个人最近的新闻却是周惜雪从这个男主演的生日会后台休息室走出被拍到。
周怜霓看着电脑屏幕上，一张模糊的穿着休闲，身姿轻盈的女生的照片，被娱乐网站标注了周惜雪的名字，另一边则是一张全装在舞台上的照片，即使是浓颜光泽的眼妆之下，也遮掩不住男明星犹如璀璨宝石般的眼睛和周身迷人的光芒。
似乎几年过去，充满大牌气息的周惜雪，在这个搭档旁边，依然只算是一个略有姿色的小迷妹。
“郑轩。”周怜霓嘴里呢喃出周惜雪这位绯闻男友的名字。看描述，几年过去，这位男艺人的咖位也蒸蒸日上。
虽然没有在公开的地方查到任何陈奕凡跟周惜雪的联系，周怜霓也没有放下困惑。毕竟陈奕凡不算是什么知名人物，而一个女明星的绯闻可能会搞得满天飞，但她如果真的有关于婚姻的情况，应该不会太容易被普通人搜索到。
周怜霓也是在这一刻决定了要回国的打算。
老实说，这已经是她读的第二个学位了。没有生活压力，又由于国内的父母之间的案件，周怜霓在陈奕凡的鼓励之下，才会尝试着将自己曾经想学的都去体验一遍。
可现在，如果知道了她的生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周怜霓又恢复了斗志。她倒要看看，无论是神秘短信也好，周惜雪，陈奕凡也好，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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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启世真是要被气死，他现在脸努力绷着，指挥宣发在工作室的号下面发布郑轩生日会圆满结束之后的合照。
还好有郑轩提前准备了一手，徐总交代完宣发发布了生日会营业微博，并且让一些公关号散播出早就准备好的盘点还有那些圈内明星是郑轩粉丝来看了他的生日会通稿之后，才算缓过一口气。
他恶狠狠地上了郑轩的号，看着他转发的工作室的微博，点开评论，指手画脚：“周惜雪的合照呢？她不是也去了吗？问问问，问你个头啊。没放就是你家正主没接到邀请，所以上不了我们工作室的认领呗。”
不怪徐总那么生气，他在郑轩演出上场之前就听到他讲明周惜雪跟她妈妈是来求人救场的。他家郑轩也没说什么过分的，结果生日会还没结束，他们就被摆了一道，网上连粉丝都还没发多少场内的视频呢，外面已经有狗仔“恰好”偷拍到周惜雪从他们演出地点后台离开的照片。
徐启世心想：这对母女真是脸皮够厚，到底要将他们郑轩一鱼几吃啊？
他还从未见过有这么无耻的人，一边派女儿来求人，一边又利用人来跟拍炒新闻。真是目中无人。还当他们家郑轩是当年受他们提携的小艺人呢？
再说了，当年给机会的可是人家周大小姐，两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也好意思在这里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徐总想想，还好当年郑轩聪明，及时搭上洪总，要不然郑轩估计也要变成那些昙花一现的小明星了。他们哪有现在的地位啊。
想着想着，又为曾经的周大小姐叹了口气。多么心善的一位小姐啊，人虽然高傲了些，可人家是影视公司老总的千金，金枝玉叶长大的。徐总还记得她当时为了郑轩在剧组出头呢。
现在周大小姐应该也不再像当年那么青涩，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吧。人家对郑轩可是一片真心，徐总还从沈士杰那里挑过周大小姐发话给的角色呢。
可惜，那个时候他们家郑轩也还没有如今的地位，不然当年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那么群人围在她身边，郑轩最后也没有好好道别。
徐启世算是现在团队跟公司里唯一知道当年那段过往的人了。这些年，他一次都没有听郑轩提起过周大小姐。
可徐启世从郑轩更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从他徐总混了一辈子，最后靠着郑轩才能成为业内大经济，现在出门都有人鞠躬点头就知道，郑轩是个念旧感恩的人。
何况，他总觉得郑轩那一年，对于周大小姐，带着些不属于他的胆怯害羞。他总觉得郑轩当时也是动了心的。
就在徐启世回忆着当年的时候，他脑海中那个可能已经亭亭玉立的周怜霓此时正吭哧吭哧地拖着行李箱，走在昏暗的城市街道。
远处还能看得到闪着霓虹灯的高楼鳞次栉比，而短短几条街之外，路灯昏暗，道路不平。只能听得到她的箱子轮子在地上拖行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声音。
周怜霓无数次地拿出手机，查看地址，没有走错。现在此刻终于生出了一丝对于自己安排的疑问。
本来，她就是瞒着陈奕凡而回国，甚至换了新的手机跟卡，防止被找到。虽说心里有些怀疑，可到底她除了失忆外的生涯都是顺风顺水，所以并不太将自己独身回国探查当成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大不了就刷卡投降，让陈奕凡来接自己好了。不过她所有的卡陈奕凡肯定都会收到短信通知，所以暂时不打算这么做。
周怜霓很可有可无地在一堆被陈总闲置处理的名片中找到了一张包装选秀经济公司的某个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能够突破重重阻隔，递到陈奕凡手里，一般都是还算靠谱的小公司。不过，根据她的观察，这些应酬场合交换的名片大多数都不会被陈奕凡再联系使用。
周怜霓还特地去网上查了信息还参加了远程的面试，最终确定通过了人家的初选，能够进一步开始进入公司安排的训练课程。
只是，周怜霓设想很好，对于细节缺乏了一些想象力。她没有遇到了小公司给自家准练习生准备的宿舍在这么阴暗狭窄的巷子里面。
这种接近棚户区的地方，周怜霓以前从没有经过过，更不用说往里面走进那一栋栋看起来墙体已经掉漆破损的建筑物内。
没有电梯，一楼的绿色门牌号勉强提醒她并没有走错。周怜霓穿过层层胡乱停放的自行车还有不知道拉在哪里的电线，看着脚边的行李箱，此刻只庆幸自己以为只呆很短的时间，轻装上阵。
还好，没有拿大箱子。
她再次确定了楼层，一手拎包，一手拎箱开始往上爬。
总算到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是，门倒是很新的样子。周怜霓按照手机里面对方给的临时密码开了门。
里面比自己想象的要大一些，门口是鞋架，开放式厨房和一个小厅。两边的卧室门都关着。整体的装修就给人一种中介统一的公寓房的样子。
周怜霓放下箱子，不知道该不该换鞋，似乎是听到玄关声音，左侧房间走出来一个女生，穿着黑色的紧身裤跟T恤，一张脸涂的比脖子白一节，圆脸配上一个小而尖的下巴，略有一丝不和谐。顶上发根黑色而发梢蜡黄的丸子头，看起来亲切感挺强。
“你好你好，诶呀总算来人陪我了。”圆脸女孩一开口，气氛马上活跃又让人放松。
“鞋？这边的拖鞋都没人穿，你可以随便换。不过提醒你一句，我看也不知道多少人穿过，你如果自己带了就换自己的。”
她走过来，还帮着周怜霓拖箱子。“我叫吴晓菁，你叫什么呀？我们以后就是室友啦。”
“要不要喝水？我已经在这边呆了两天了，我们这一间暂时没别人来，我先占了左边的卧室，它都是两人一间，右边还有。你看你要住哪里？”
周怜霓脑子里还在快速地处理这个女孩给出的那么多信息。她听到这间宿舍一共就两个人，想着就独占一间卧室，哪里想到吴晓菁一看她有意分开，立马拖着她的箱子往自己所在的那间走：“你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睡吧。这里晚上风刮得呼呼的，我们俩一间还能一起聊聊天。”
其中这间卧室是两张单人床，最靠边的位置是一排衣柜。看得出来，靠阳台的那一张床上已经换过了卡通的床单，上面堆着些衣服，应该就是吴晓菁现在睡的了。
吴晓菁一边将她的衣服塞到靠着她床边摊着的大箱子上一边道：“我现在睡的这张，如果你想睡靠窗，我都行，可以跟你换。”
周怜霓摇摇头，表示不用。环顾了房间一圈，空间里放着衣橱，单人写字台跟床，基本就不剩下什么特别大的空间了，外面还有个阳台，走出去，也只是能看到对面楼的窗户而已。
周怜霓从她的这位新室友口中很容易就得知了一些情况。据说他们这个小破公司将这一栋楼都作为公司里练习生的宿舍。而办公大楼就在附近一个勉勉强强的办公楼里租着。
据说这一幢老破小因为是老板自己的私产，离着公司近，又不愿意另外出宿舍费，就这么弄着。
周怜霓心说就这吓人的楼道走进来，还不先吓走一批人啊。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很妙，如她自己这种看不上的，应该条件都不错。还能乐呵呵住着的，要么想当艺人的决心大，要么条件一般，怎么看都是些听话又没条件翻桌的苗子。
吴晓菁是个很大大咧咧的性格，连周怜霓都看得出来她外形条件一般，不过周怜霓却很尊重这样靠着自己闯荡的人，她总觉得吴晓菁身上有一种让她眼熟的心气。
她还当场劈叉给周怜霓展示了一段舞蹈，据说她小时候被送去练过杂技，后来自学跟着韩团的舞蹈视频练习。
周怜霓被她猛地下蹲耍来耍去看得都怕她折了，后来看她应该是很有些基本功在身上。
终于等到吴晓菁也躺床上的时候，看着素面朝天的周怜霓，满脸羡慕地说：“你肯定是走演员路线的了，长这么美。”
让从小学任何才艺都是三分钟热度的周怜霓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吴晓菁一点都不遮掩地欣赏美女，忽然又抱起枕头坐起来，说：“诶？我发现你长得有点脸熟，好像某个明星。”
周怜霓笑眯眯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是谁来着，一时又想不起来。”
周怜霓还有心思打趣：“那我看来前途明亮了，娱乐圈不是新人出道都喜欢说是某位前辈的年轻版么。”
吴晓菁也乐了，只觉得好不真实。睡在她旁边的女孩子看起来又漂亮又淡定。她还在忐忑不安的训练和考评，对面的女孩看起来完全不担心的样子。
等到了第二天，周怜霓跟着吴晓菁去到公司里报道的时候，看着这推拉都会发出嘎嘎声，对面还传来另一个保险公司里员工穿着制服喊口号的声音，心里叹气：这也太草台班子了。
整个公司都还未占满一整层楼，里面走过一圈就能经过诸如挂着董事长、总经理等各种牌子的办公室，比较大的两间是练习室，所有的练习生看来都在这里集合了。
周怜霓跟在吴晓菁后面踏入了通知的练习室时，里面已经有一些人了。她们俩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抬起头望了过来。
吴晓菁打扮得一看就是比较运动风格，最近流行的宽松牛仔裤，上面是极短的吊带，外面套了一件没拉上拉链的卫衣。
这套衣服放在练习室中并不起眼。而她身后的周怜霓，则完全不同。她想到今天可能要进行活动，也穿着宽松的翻领卫衣，灰色过膝袜配上复古风的运动鞋，卫衣下面是慵懒的美式运动小短裙，甚至还露出了荷叶边内衬裙裤的设计。
看起来不像个来当练习室的，像马上要去打个网球放松一下的千金。
这一套是某个品牌的当季新品系列，由于这一系列最近火爆，所以出现了很多仿品。而周惜雪当年刚出道的时候，就经常穿它家的小礼服。当然也因为价格不菲被戏称为千金品牌。
让练习室里众多女生心中默默琢磨：这到底是一身正品还是盗版？
而周怜霓与这背景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气质，让所有练习生们都带着些不自然地排斥。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十八线小公司的样子。
周怜霓跟着吴晓菁，毫不在意这些目光，在她的人生里面，没有太多需要在意的时候，反正注视一直都在。
以吴晓菁的性格，是扔到哪里都能跟别人很快打成一片，套个近乎的。今天背后跟着一个周怜霓，让她们排在人群里的时候，周围人自动让开了一些。她还暗暗纳闷来着。
很快，这家公司的人就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又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留着很有女人味的挑染大波浪，人不高，穿着墨绿的带垫肩的休闲西装，下面是那种很紧身的暗纹裤子，几乎贴着肉，配上到脚踝的黑皮短靴。
以周怜霓的眼光看来，这一套搭配实在不敢恭维。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扯着嘴角的笑，挺营业状态的，脸跟五官看起来并不好惹，使得这份笑容也词不达意。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几岁的样子。男的挺高，看起来有些气场，女的皮肤黄黄的，穿着也是带着点土气的职场风。
男的首先开场做自我介绍，他叫何哥，先是欢迎了一番大家的到来，简单介绍了一下公司，也说了一下这些练习生的安排。接着就是请老板虹姐讲话。
被称做虹姐的女人，上前接过话筒，介绍了一下自己。据她自己说是有参与了多个选秀操作，培养出很多练习生，同时也非常注重大家演艺事业的人，而这家公司则是她的心血汇聚而成。
总之，加入这里，机会多多。同时福利好，也对所属艺人待遇好。虹姐接着说，自己喜欢刻苦努力，会抓住机遇的孩子。说是曾经有人离着出道或是成为大明星一步之遥，但因为没听虹姐的建议忠告，最后错失机会，后来只能回家打工。
一番话交代完毕后，她另一侧一直没开口的另一位女士，被称作小蓓的，开始给练习生安排起之后的任务，宣布课表和考核时间。
总体来说，听下来就是他们这些准练习生，暂时要进行一些课程，考核，几个月后，才会决定要不要正式签约成为练习生。没有出道保证，但是会给一些面试出镜的机会。
相较于无动于衷的周怜霓，周围吴晓菁还有其他人看上去都挺信心满满迫不及待想要开始上课的。
中间还请据说是准备在下个月的选秀综艺里参加出道选拔的师姐组合来给他们秀了一下表演。以周怜霓的目光来看，很一般，却让旁边的吴晓菁对于自己的入选有了更大的信心。
虹姐的鸡血演讲跟明星梦只是一瞬间的，而无聊的表演课声乐课才是枯燥的开始。大家的水准都层次不齐，而好苗子并不意味着是唱得最好跳得最好的。可能只是长得最好的，就比别人更有机会。
不说周怜霓，周围所有其他人都在练了几天之后都有些兴致缺缺了。没有任何的刺激激励，实在难以在毫无前程的渺茫期望之下这么苦练。
这看起来就很普通的一切环境，可能跟大部分练习生们预想中大城市的光鲜办公大楼和可能时不时路过的自己所知道的明星完全不同。
就在这样的一潭死水的氛围中，小蓓又出现了，带他们所有练习生在公司的某间小房间，里面看上去有简易的梳妆台跟一些看不出牌子标签的化妆品。
小蓓让他们这一批新人都排好队，一个接着一个被化妆，随后她就手拿着一个单反让他们站在边上的白墙前，给他们拍照。
小蓓说明，照片是用于试镜或者一些广告工作机会。
他们都身穿前几天发的练功服，当然这一部分支出肯定算在他们日后的收入当中。吴晓菁新奇又紧张地拍完后，还凑到小蓓旁边，一定要看看成品满意不满意才离开。
周怜霓看着她的小表情想，也许是这样一个一个小小的希望而坚持下去。有时候会想如果她不是周怜霓，投胎到了一个普通家庭，是否在自己的青春期也会迷上某个明星做一个明星梦。
小蓓做这一切都非常熟练了，这是她日常工作中的一部分。拍完所有人的照片之后，她回到办公室将照片导出来，发给虹姐。
接着下午的时候，去到离着他们的经济公司不远的一家娱乐场所，给虹姐介绍照片里的新人的细节。
她所去的娱乐场所，才是虹姐的老巢。
在一间更加富丽堂皇极暗的办公室里，虹姐身边不仅坐着周怜霓那天见过的何哥，还有打扮跟她、何哥风格看起来完全不同的一位年轻女人。
“坐。”虹姐见到小蓓来，点着她过来。“这一次也是凑巧，上次帮沈总安排的局，挑的人他非常满意，帮他顺利拿到排片，这次又给机会。”
在这里的虹姐看上去比那天在经纪公司里看上去更加放松圆滑，不像那天可能有几分装出来的气势，看上去更加游刃有余。
旁边的年轻女人率先接口：“阿姐，那当然咯。想他们娱乐圈里现在哪里有人能像你这样这么便利，要陪酒有公主安排，要挑人还有干净清白的练习生。何况在我们自己的场子里，安全跟保密工作更加是一流。”
年轻女人的马屁让虹姐笑了笑，小蓓他们倒是没有搭腔。
虹姐说道：“这一次沈总要来请客的人呢，跟上一次不太一样。上一次纯粹是招待，那一帮老皮子也是玩惯了的。这一次要招待的人不多，但是有一位重量级的明星，不是那种不入流的。沈总要求他帮忙，本来别人是约不过来的，沈总用了理由说要选一点人给过目。”
年轻女人以为这次没自己什么任务了，虹姐又在旁边补充：“不过么，他们这种人又讲不清。万一是个玩的开的，我们肯定也要准备好。”
虹姐跟着几个心腹，开始挑人。小蓓在每次虹姐停顿端详的时候，都会适时上前为她介绍起这位练习生的情况跟训练的一些事情和个性。
如果吴晓菁他们在这里，会惊讶地发现原来每天练习室里的情况，都有人在旁边观察。
而小蓓也发现，虹姐这一次挑人，应该是有一些具体的目标，不是随机的。她在每张照片的停留时间完全不同，有些很快就划过，有些则细细询问。
“什么？去陪酒？”周怜霓听到后，将身体拦在吴晓菁面前。在她一脸审视跟不信任的目光之下，小蓓退下由何哥上前来说明：“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虹姐好不容易给你们争取到跟制作人接触的酒局，如果放弃，那么就永远在练习室里无人问津吧。”
相比周怜霓的敏锐，吴晓菁跟点到的大部分人还有些懵懂。听何哥这么一番讽刺之后，反而有些急迫地想要跃跃欲试。
周怜霓没理会周围其他那些青涩练习生的目光，只是拉着吴晓菁低声道：“我们才练习几天，就要让我们去参加那种局，到底是将我们当练习生资源还是什么其他资源啊。”
吴晓菁没经历过那种场面，也不太清楚，不过她知道周怜霓的好意，心里很矛盾，只好拉着周怜霓的袖子说：“我们去都没去，也不能判定会发生啥。如果只是正常的应酬，万一去的人拿到资源了，我们反而亏了。”
又一边安慰说服她：“我肯定不会做没有底线的事情。我们俩一起去，也有个伴，如果不对我们就一起跑。”
周怜霓好似被说服了，跟着吴晓菁点点头，又看着何哥跟小蓓警告：“如果发生了任何让我们感到不适的事情，我们随时走人。”
何哥还从未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练习生，其他人哪个不是一脸奉承巴结，或者是乖乖听话。一时之间，气势都被她给镇住了。回过神来，才故作高冷地不予理会。
周怜霓虽说回来查找真相，却从没觉得自己需要低调或者忍气吞声。别说是这什么小破公司，更大的场合，只要她不舒服，才不会惯着别人。
等到正式到了安排好的那一天，看着霓虹灯闪烁的夜总会门口，周怜霓一脸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等到她看到那个虹姐安排她们所穿的露骨吊带服装，已经不会太惊讶了。
不过，周怜霓暂时不打算半途而废。她听有消息灵通的练习生在偷偷讨论，今晚的这次酒局里除了很有名的制作人之外，还有一个很顶的大明星。
“郑轩？”
“是啊是啊，今天赚到了。”看着旁边的两个练习生跟吴晓菁都一脸害羞跟赚到了的表情，周怜霓完全摸不着头脑。
等到她们开始慢慢给她科普了郑轩是谁之后，周怜霓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就是那个疑点重重的周惜雪的绯闻男友？
周怜霓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到她的谜题中的一位边缘人物，饶有兴趣地用一脸无知的表情就成功让几个迷妹科普起关于郑轩的实绩来。
在听完了她认为被“美化”过的描述之后，周怜霓终于对这位目前的顶流大明星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和概念。
周惜雪这位周大小姐跟郑轩的开始起源于一个偶像剧，可谓梦幻般的开场：一个是娱乐公司千金，一个是没背景但颜值超高的新人。两个新人的偶像剧一炮而红，相互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相互鼓励，之后各自稳扎稳打，同时互相是自己最特别的异性圈内人。
当然，根据吴晓菁的描述跟另外两位练习生的认同之下，郑轩目前的发展和咖位比他的绯闻女友周惜雪要稍微厉害那么一点点。不过，男生比女生更大咖反而增加了这段绯闻的苏点。
周怜霓看着吴晓菁一脸沉醉地列举郑轩对周惜雪跟其他女明星的不同之处的样子，很怀疑她有一些两个人的CP粉倾向。
周怜霓故意道：“嗷，听起来这个郑大明星除了周惜雪之外，没有跟其他女明星有绯闻咯？说不定这种人对女明星不感兴趣，背地里悄悄巴结富婆金主粉丝呢？”
毕竟现在的男明星都现实得很嘛，别说他们了，周怜霓看到他们练习室里稍微有点粉丝的知名练习生，比起跟女练习生谈恋爱，更爱跟那些有钱的姐姐粉妹妹粉维护关系呢。现在的小男生现实得很。
吴晓菁本身不是一个有闲钱去追星的人，她对于郑轩跟周惜雪的支持也就是追追他们的剧跟电影，冲会员跟买票支持一下，所以她也没有太多粉丝内部消息来反驳周怜霓。
倒是另外一个练习生插嘴道：“才不可能！”她开始描述自己之前追过郑轩同公司的另外一个小idol，因为太不火，所以她们一些大粉跟这个小idol私下里很熟悉，甚至还会在通告结束请她们应援的粉丝吃饭的程度。
她之前听大粉说过，那个小idol公司最火的就是郑轩，大家也不免会问他的八卦。重要的事情当然不能说了，不过大粉曾经用郑轩鞭笞小idol不要谈恋爱，学学他们师兄，出道到现在只有一个绯闻，还是工作对象。
小idol听了完全没有反驳，居然还点头说，轩哥确实很洁身自好。以他的外貌，他们都见过不止女生，甚至还有男生自荐枕席。别说是为了他而来投他们公司的练习生，那种晚宴上的富婆粉丝更是疯狂。
他们听经纪人说甚至有富婆金主为了见郑轩一面跟他吃个饭，而向他发出自家品牌的代言邀约。但从没听说他跟任何人私下里有什么事发生。那些富婆姐姐可不是中年人，有些就是家里开公司的千金，颜值真的不输女明星。
小idol还嫉妒地说没见过这么心如止水的，所以圈里也有传言，说是轩哥可能……那方面有点问题，不太行。
吴晓菁愤愤地反驳：“怎么可能！现在好男人就要这样被抹黑吗！”
另一个练习生弱弱地说，可能不是流言，因为这样的传闻她也听说过。她听说的版本是郑轩在某个自荐枕席的金主面前自己亲口说的，并且跟金主讲可以给金钱上的反馈，但是□□上的就爱莫能助。
吴晓菁一脸天都塌了的样子：“那……我们惜雪以后怎么办？要守活寡了？”
“别这样说，他们俩认识这么多年，周惜雪依然愿意跟他传，肯定是知情也愿意的。”
周怜霓没想到在酒局之前居然听到了男顶流这么劲爆的八卦，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至少待会儿肯定没有来自这位郑大明星的威胁，还是为那位周大小姐同情惋惜了。
毕竟谁能想到这么大一个帅哥，居然只能看不能用。
对于这方面不和谐所会带来的缺失，周怜霓这两年深有体会。
等到他们终于进入包间之后，里面的人比周怜霓想象得要少。一进门，周怜霓就能感觉到这个包间的装修质感比她们一路进来的其他房间要好得多。
宽敞而充满着柔和的灯光，包厢里面还有繁复精美的水晶大吊灯，墙面上是皮革的软包墙配上了并非批量的手绘画作。真皮的沙发，配合着异形的金属雕塑放在角落。
可以看得出，不说是花了心思，至少是花了钱的。看来今晚的酒局必然是虹姐心里十分重量级的了。怪不得刚刚还要带她们去独立的化妆间去统一换衣服跟上妆。
里面除了虹姐跟何哥，还坐着几个男士，看起来三四十岁都有，不算太年轻。都穿着休闲西装，没有那种刻板印象里的大腹便便的土豪老板。
看到这几位，周怜霓能感觉到身边的几位练习生在心里松了口气的感觉。她们也许越发认为这场酒局的靠谱。
周怜霓却直觉整个局还未正式开始，矮脚桌面上已经放满了干红、威士忌甚至还有獭祭大吟酿以及配套的冰桶跟各色酒杯。果盘与下酒点心拼盘没有任何动过的迹象。
在她跟其他练习生列成一排，像烧腊店里挂着的一排烧腊一样被挑选介绍的时候，周怜霓突然意识到，这里缺了的人是谁，或者说在等的人是谁。
她没有看到那张在新闻通稿里都让人惊艳的脸。
也许是正主还没有到，几位男士都没有心思在挑选人上面，让虹姐将几个人都留了下来。
到底是没有受过什么培训也没什么经验的新人，没有会来事的倒酒，甚至连主动地去坐在几位客人中间都不会。
虹姐只好自己上来张罗，打开酒瓶，放入冰块，一杯一杯递到几位面前。对于几位练习生，那位似乎是姓沈的制片也没有强求，只让她们先坐在欧式古典沙发的一边，并没有要染指的意思。
周怜霓却很敏感地察觉，这位沈制片，似乎目光无意识地从自己的脸上飘过好几次。
很奇怪，她确信自己的记忆里面没有认识任何姓沈的制片的印象。老实说，她唯一认识圈内人的渠道无非是自己爸爸的公司。可她之前其实也没有怎么去过，更别说跟某一些人有交集了。
周怜霓倒是期待，等着有哪位人惊讶地认出她，因为那意味着这个人一定是“失忆期间”跟自己发生了交集的人，可以做进一步的试探。如果被发现后，对方的第一反应是跟陈奕凡通风报信，其实她也无所谓。
说到底，解密事件到目前为止，对于周怜霓来说，没怎么当真。她也不太相信，如果她真的开口质问，陈奕凡敢避而不答。无非是告诉她的话掺点水分而已。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在虹姐已经热场，让练习生们选自己擅长的歌轮流上台的时候，沈志杰也在悄悄地用手机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别人，再次发信息问道：徐总真的不考虑请郑老师过来捧个场？我这次请客请的女孩子里，有个长相气质特别像周惜雪的，郑老师感兴趣吗？
他所发消息的徐总，自然就是徐启世。原本，徐启世今晚是打算自己过去露个面，毕竟他作为经纪人就是干这些迎来送往，应酬必不可少。
而且沈志杰虽然在很久之前坑过他，可后面也补偿了郑轩角色，可以说没太大过节。这次他有求于他徐启世，他也乐于去这种扬眉吐气的场合。
不过郑轩就算了，他们家轩是什么咖位，不是什么随便的场合都会去的。徐启世漫不经心点开沈志杰发来的照片，什么货色也敢来玩这一套。
只见不算太亮的包厢内，开着那种星空顶灯，繁星闪烁的样子，坐着一排几个年轻女孩。不需要沈志杰特别指出来，徐启世就看出来他说的是哪一个。在黑色皮质沙发上面，坐在靠边上的一个女孩，穿着吊带黑色包臀连衣裙，露出了大片的白皙肌肤。她就坐在光影交错里，自带一层滤镜，好像跟别人不在一个图层。
确实很不一样，也确实很像周惜雪。不过，徐总觉得跟周惜雪比起来，气质还是不太一样。他也没细看，就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随手将照片一键转发，还有空跟郑轩玩笑道：我算是知道沈志杰这小子这么多年怎么如鱼得水了，搞上贡这一套，还自以为知道了你偏爱的口味。
他还发了语音过去：希望晚上别搞太难看，压着人家年轻小姑娘干些什么，我在圈内可是洁身自好得很，不能给他留下把柄。
让徐总没预料到的是，他的车还没开出去两条街，马上就收到了他的心肝摇钱树郑大明星的电话。他一打开，对面传来的声音可比他要着急：“这是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啊？”徐总简直以为对面的手机是被偷了，他迟疑道：“这种小场面，用不着你去吧。我也就待个一个钟头也会撤。”
对面郑轩的声音阴沉沉地传来：“你眼睛是老花了还是瞎了？你再看一眼，这个世界上像周惜雪，不，是周惜雪那张脸像的的人还有谁！”
徐总一个刹车先将车停靠在旁边，接着又再次点开手机屏幕，翻出那张照片仔细看：那种眉眼之间与生俱来的矜贵跟疏离，那种眼神里审视万物的淡然与娇蛮。
靠！这是他们家郑轩真正的周大小姐啊。
完蛋了，怎么敢让周大小姐来陪他们喝酒。该死，徐总赶紧启动加速往目的地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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