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峰一路跟着顾荀若走到藏书楼，直到见自家主子推开藏书楼门，都没反应过来。
另一边姜松灵清冷松脆带着点温软的声音已经落入顾荀若耳中。
“我知晓，吴管事已经同万峰说了。”他并未拆穿姜松灵的谎言，从初时听闻宛如置身松林山涧冷泉深潭，此刻静待之后却又觉得温暖接踵而至。当见到人后，那些莫名的情绪纷沓而至之后又顷刻消散，曾经在朝堂辩口利辞的郁太傅，此刻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出现在这里。
果然下一秒姜松灵问道，“不知先生来藏书楼是？”
“来看书。”
“可吴桥的朝食食盒应该才送到，先生没有吃朝食吗？”
为了保存书卷，藏书楼内几乎没有火烛，顾荀若身影半数隐藏在房檐的阴影中，本就苍白的脸忽然一怔，姜松灵本想告辞的话就转了音，“先生今日没有吃朝食吗？”
原本温软的声音降下温度，“为何？”
“不瞒小娘子，不过是因为今日吴管事介绍菜肴并不如昨日详尽，顾某自幼博览群书，若有哪里不清楚，心里便不舒服。”顾荀若右手揽肩，温润的眉眼皱在一起，让人不忍拒绝。
姜松灵没有怀疑，强迫症，她懂了。
她尚记得自己在南远书院的任务，招她进来的小郎君原话便是“若是先生满意，每月可给九百文。”而如今，南远书院的确待她很好。姜松灵又记起眼前顾先生为自己安排闹中取静的小院，自己却因为乱七八糟的心思就没有送餐。
古代书生思想多纯洁，忘她一眼定是赞许她吃食，而顾先生又是温润守礼之人。
姜松灵当下就要离开藏书楼去提食盒，云纹浅绛长裙划过顾荀若身侧却被男人一把拉住手腕。一时间两人都顿在那里，姜松灵的目光顺着男人消瘦的手臂向上，最终迎面对上视线。视线对上的瞬间，她的手腕落空垂落身侧，耳边还留有顾荀若轻柔的道歉，“顾某，唐突了。”
男人眉眼里的懊恼不似假，双手一并竟直接将手拢入袖袍。身体向后微微后退，向姜松灵拱手道歉。
楚越文人地位极高，更何况顾荀若既然是西席先生定然身负功名。
若是被人瞧见顾荀若向姜松灵行礼，光是众人的言论就够她受。
可顾荀若与迂腐的书生不一样，他并不在乎，眼神中分毫不显对女子轻视，待姜松灵礼节分毫不差。
姜松灵自然回礼，双手落下时，左手不自觉的抓住刚才被握住的手臂，她向顾荀若解释，“我要去看看送给先生的朝食，先生一会若是看完书可以去院中吃饭。”即使是名厨也未必可以做出符合每个人口味的吃食，姜松灵昨日已经略有察觉，眼前的男人消瘦原因恐怕是——挑食。
可因为挑食就可以把自己折腾得如此消瘦的人倒不多见，做的又是私塾先生的工作，长久以往不动不吃，怕是身体会吃不消。
姜松灵眼底的不赞同几乎要实质化看穿对方。
顾荀若被姜松灵眼底的探究看的面上浮起一丝疑惑，那种不赞同又带着忧虑的眼神不时盘桓在他身上。只听见姜松灵又是话锋一转道，“先生身体如此消瘦，还需要多吃些才能更健康。”
恐怕自己在姜松灵心里已经是挑食又瘦弱的书生形象，他倒挺喜欢这个形象，答应道，“好，我会多吃些。”
姜松灵这才安心。
顾荀若之后又给姜松灵说了几本食谱书卷的名字，这才离开。他倒也不用姜松灵这会再跑去准备食盒，便随意寻个理由带着万峰回院中吃饭去了。
午后，姜松灵的青团果然获得了雅阁众多童生的喜爱。还有几位小郎君直接在姜松灵处定购了几盒青团，准备寒食节当日休息在家与亲人一起品尝。
雅阁的灶房里更整个下午都飘散着青汁的味道，姜松灵浇汁调馅，竹香负责包青团，徐老大则负责杂事。
调完馅料，姜松灵想着给吴桥画一个糕点包装袋的图样。纸，在当下可是金贵的东西，可姜松灵寻思了许久也没想到什么替代品。若是改用食盒恐怕更加金贵。她便不在考虑，定下用油纸包着糕点。
吴桥下午去了院长那儿递账本，姜松灵没法找他借笔墨，好在书堂里都是童生笔墨应当并不难借。
姜松灵顺着墙边溜达，又在书堂外站了小半个时辰，可里面的小郎君们依旧没休息，各个盯着手里的毛笔苦大仇深。也不知道顾先生今日又给他们布置了什么难题。
再站的久了，姜松灵就有些腰疼。她拿手抵着受过伤的后背，终于受不住转身往小院里走。
午后想开之后，姜松灵终于可以正常面对顾荀若。如果对方是因为挑食而喜欢自己食物，一切就变得可以解释。
想到解决了一桩心事，包装袋也走上日程，姜松灵心情忍不住飞扬起来，抬脚刚迈入院中就遇到万峰。
“万护卫。”
万峰此时正现在廊下四处张望，见到姜松灵神色未变，只是疾步迎上来招呼姜松灵。“姜小娘子此时来不知是有什么事？”
姜松灵此人最大的特点是没有好奇心，她往万峰身后望了一眼，见大门紧闭便不再细问。轻声向万峰道明来意，“我想借一些笔墨，不知可方便？”
那可太方便了。主子不许他问他们关系，可中午万峰自己就琢磨出点门道来，他家主子待姜小娘子还是有点不一样。
人人都道太子太傅温润，克己守礼，京城里往郁府递花的小娘子们排着队在府门口创造偶遇，就为了听一句郁太傅拒绝的声音。
可离的近了，总会发现，主子温润之下是一片碧波古潭，触之不见潭底，寻常不见其心。
可万峰瞧着，这死潭也有水波了。
他跑到小院库房里收拾笔墨递给姜松灵，“姜小娘子先用着，不够可以再来。”整三刀宣纸摞在一起，上面还放着几只毛笔，兼砚台、松烟墨。
“万护卫，倒也不用这么多。”最重要的是，“这么多我要给先生做多久朝食才能补回来。”
她又不是用来做学问，不过画油纸袋图样，几张便可。最重要的是，万峰递给她的皆是上乘佳品，光是抱在怀里她就坠的慌，还不知道是顾先生存了多久银钱才买的宝贝。
可历来习武之人少有通文字，怕是并不知道这些笔墨纸砚的价值。
“我就需要几张，剩下的笔墨明日来还给先生。”姜松灵抱着一堆笔墨毫无留恋的离开。
姜松灵走后，万峰身后紧闭的屋门从内被推开，顾荀若站在门内不经意的望了一眼姜松灵离开的方向。
下一秒，莫三的声音竟然在屋内响起。他一手搭着桌子，一手捞着一个茶碗，
“看吧，阿若，在货船上你不让我动姜小娘子，阴差阳错啊…你们竟在南远书院相遇，这叫什么？”他话说一半，拿眼神示意万峰。
“缘分！”
“万峰说得好，明儿我们一起吃酒。”莫三豪饮灌下一碗茶，一咋把嘴低估道，“是我船上的碧螺春啊，哎呦，哎呦。”也不知道莫三郎的语调为什么可以如此丰富，万峰自问学不来，他身体耸立回绝道，“莫三郎自个儿吃酒吧，我要跟着主子。”
莫三立马把身子凑过去，“怕你主子被陛下的杀手一刀带走？那不会，我和你说，当年陛下手里的暗卫在阿若手里…”
“嗷嗷…”新沏上的热茶沾着莫三的唇边擦过，他被烫的嗷嗷叫。
屋子总算安静下来。
“顾荀若，枉费我亲自来给你递姜小娘子消息。”莫三捂着自己泛红的唇角，悔恨连连。原本这事不归他管，可京城里的浑水越搅越乱，扬州城里缺人，他这才拿到了顾荀若住处，临时替了位，传递扬州城消息。
“我明日若是见了苏小娘子，让她误会了可怎么好。”
“让万峰给你拿御赐的药。”
莫三心里总算舒服，他见顾荀若这几日总算如正常人一般吃饭，心里安慰，忍不住话就多说几句。见好友目光望向他，终于正色道，“我在货船上便让贵儿查了，姜松灵来扬州和你的事情无关。她是被户部侍郎独子冯茂徳当街侵扰，被迫离开京城的。”
“听围观人和我们人说，姜小娘子整个人被推倒在青石阶梯上，脑袋后流出的糊满手。冯茂徳最后还是以为姜松灵死了，才逃走的。”
2021.7.28 修改一处前后文逻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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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姜小娘子的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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