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要黑了,大哥二哥也赶了一天的路了,先吃点东西再说这事儿吧,也不急在这一时不是?”听见外头动静的苏春声捧着一盘东西从灶屋里走出来,和风细雨地说。
要架着爹往牛车上走的苏春泉、苏春茂听见弟弟的声音,两人动作俱是一顿,转过身来看着他。
春声娘也端着一盘东西,跟在春声后头走出来,边走边说:“春声烘了糖包子,不停翻,不停转,整整烘了一个半时辰,整个下午都在忙活这事儿。烤出来的糖包子每一个都甜滋滋水汪汪的,你们赶路也饿了,赶紧来吃些吧,垫垫肚子,饭马上就好,有什么事儿都等吃完饭再说。”
阔别家里整整十日有余的苏立阳、苏立源两个小娃娃,可不晓得自家爹同爷爷那般生气是为了什么,他们见到熟悉又亲近的人,就开心地叫起来:“春声叔,你看我爹给我买的木鸢!”
“我也有一个!”
在这个家里,两个小娃娃同春声叔最好,因为他没脾气,且常常带着他们出去玩。
“好看好看,真好看。”春声抱起两个从嫂子、哥夫怀里脱离下来小侄儿,一个臂弯一个,弯起眉眼,嘴角带笑地问他们:“立阳立源要不要吃小叔烤的糖包子?”
两个贪玩的常为了玩闹忘记吃饭,可不会错过这一口甜的,纷纷点头道:“要!”
“好,小叔给你们拿。”苏春声把他们放下来,从盘子里给他们挑了两个个头适宜,适合他们这张小嘴的。
倪琼芳手里端着的那盘都是大的,端到大儿二儿面前,挑了两个最大的给他们,说:“趁热吃,春声特意烤给你们的,有什么都吃完了再说。”
两个要接吃食,自然就将架着爹的手放下来了。
春声爹刚刚好不窝囊,但他早就料到了两个儿子会有不理智的情况出现,便很大度地不与他们置气。
那两个儿子不发一语地拿走以后,他才妻子的盘子里拿了一个最边缘的走,坐在堂屋底下的台阶上吃。
三个人刚好坐成了一个三角,春声娘过去,把这盘糖包子放在他们当中,想借此缓和一下气氛。
那头,春声也叫嫂子、哥夫一起来吃。
一时间,刚刚还嘈杂得要吵起来的小院立马安静了下来。
吃糖包子得找个稳固的地方坐下慢慢吸,因此台阶上、院里的矮凳上,都坐上了人。
糖包子,苏家的叫法,外头叫烤红薯。但苏家烤出来的红薯和外头不一样,做法要更复杂些。
做糖包子得先挑那些滚圆红胖的红薯,用绳子栓着,挂在屋檐底下风干。风干后在放到铁炉上烘。冯阳县吃红薯讲究,这铁炉还是专程做的,下边放木炭,上头有个铁架子,可以放红薯。
想让红薯里头烘得稀烂,一嘬就能嘬出来,得用小火慢慢烘,还得不停地翻转。
等外表烘得焦了皮儿,沁出了红薯糖,按着也软透了,就可以出炉了。
找个圆顿些的头,咬开,弄出个口儿来,再把嘴覆上,就可以一口口地吸上了。里头橙红的软肉,又稠又甜腻,比城里卖的蜜水糖浆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
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极其喜欢这一口。
吃得急的,一嘬就是满满一口,把整个糖包子都嘬空,只留下干瘪黄焦的红薯皮儿。
那皮儿也不急着丢,放到一旁攒着,等都吃完,开起皮来吃里面的红薯糖。
苏春泉、苏春茂两兄弟现在就将气撒在这上头了,一口嘬完一个,又去拿,连着嘬了个四五个。
苏老爹和他们坐在一处,每每要下手,都被这两儿子抢先,搞得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只能去屋里,看看有没有新烤好的。
立阳、立源靠在阿爹和娘亲的腿边,用手挤着吃。
用嘴吸能吸上来,但他们就喜欢手握上去那种软软的触感。
要是两个中的一个谁手重不小心挤破了红薯的皮,挤出一些软肉,另外一个就会笑:“哎呀呀,这个红薯屙……”
这话通常会在没说出口时,被亲阿爹或亲娘抬手捂住,不让他们再说了。
两个天真无邪的小人儿也知道自己开的玩笑不合时宜,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一通,这笑声成了院儿里唯一响亮清脆的动静。
苏老爹借着回灶房的契机,问妻子和孩子:“那两个存心同我置气呢,现下该怎么办?”
下雨的这段时间,他们三个其实商量过,要怎么同家里人说。
重生之事不能说,自然也就没法解释为何放着好好的宋家亲事不选,而选了一个“臭名远扬”的铁匠家的亲事。
当时是苏春声拿定的主意,他说只推说是自己看上了赵虎庆,没看上宋南生,一切归咎于“情”上。
春声爹与春声娘都觉得此法不是那么妥当,但又苦于没有更好的说辞了,就暂时应下了。
预料到两个儿子会不理解,想着好好解释一番,兴许能听进去。
没想到比不解更早到的是气与急。人一旦气血上涌,恨不得将天都捅落了,还有什么话听得进去?
苏老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春声倒是淡定,又烤了一些糖包子出来,递给他爹道:“大哥二哥就交给我了,我会劝好他们的。爹,你有别的要招架。”
话刚落,门口又响起了一辆骡车与一辆马车猝然刹停的声音。
苏老爹现在明白自家哥儿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消息传入了城中,城里的弟弟和妹妹杀来了。
苏老爹抬起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出去应对。
出乎他意料的是,来的不单单是自己的二弟与小妹,这事儿连康家妹夫与康老爷子都惊动了,一同从那车上下来。
苏福平加快了脚步,跑着去迎接。
“福平啊,你糊涂!”须发斑白的康崇因一进门就气不打一处来的指着苏福平道。
“康老,康老,您消消气,请上座。”苏福平忙去搀扶。
康崇因甩开他的手道:“这门亲事必须给我退了,不然老夫再也不登你家门庭!”
康老被气得不肯坐苏福平给他搬出来的太师椅,就拄着拐杖站在院子中央,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好像犯了什么天大过错的苏福平。
春声自小在他的私塾里上学,读书习字皆是最快,又有灵性,若不是性别误了他,去考科举,那是稳稳的一个举人大老爷!
康崇因最喜欢他安静和软的性子,读书最是要静的,他又肯下功夫,就算不能去考科举,多读些书,修身养性也是好的。
他把春声当做自家孙儿来对待!可你看看,你看看,他这个亲爹!给他做了门什么样的亲事!
那赵家也不去打听打听,一个个彪悍凶猛,粗手粗脚的,看着就不像疼惜人的,有谁会将自家孩子嫁给他们?
康崇因被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倪琼芳赶紧给他端了碗茶水,叫老爷子喝了消消气降降火。
苏福平的弟弟苏福民与妹妹苏慧也围上来说:“大哥,春声的亲事你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定下了呢?春声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谁都挂心,你怎么、怎么能将他许给那样的人家!”
“那宋家不就晚了一步吗?样样都比铁匠好啊,你怎么能把自家孩子往火坑推!”
苏慧气得直跺脚,老二苏福民也是一双眉皱了又皱,拧成麻花了都要。
“那赵家,也是很不错的,不必宋家差。”苏福平的声音,在一众吵架似的嗓门里,显得羸弱极了。
“退了,必须要把这门亲事退了!”来的人目标都一致,就是当爹的苏福平亲自出面,将这门亲事退了,重新给春声选个好的。
“即是已经定了,那就是退不得了。”苏福平在一众怒目中,还是选择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你若腆不下脸来,那就由老夫亲自去!”康老用拐杖杵地,义愤填膺道。
他饱读诗书,一生儒雅,何曾对人发过这么大的火?今日是被这火烧得什么颜面也不要了,一定要将这门亲事退了去!
“您去也退不了啊,这事儿已经说定了……”苏福平的声音弱弱的、颤颤的。
康崇因被气得胡子抖动,气都喘不匀了,拐杖重重击地道:“那我就再也不管你家家事了!你家孩子被磋磨得不成人形,也别到我面前哭!”
春声幼时生了一场病,去找城中的大夫医治时,苏福平忧心极了,就跑去康老面前哭过,说自己照顾不周,害孩子遭这样的罪,被康老记了下来。
如今,他真是被气得什么也不想管了!
看到公公想回城,苏慧赶紧让丈夫送他回去,并给丈夫示意,这儿有她呢,别担心。
今日她就是不眠不休,也要将大哥劝服。
大哥若执意不肯去,她明天定是要去趟赵家把这事儿说清楚的。
康老与康家妹夫走了,苏福平身前重又围上一圈人,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的弟弟与妹妹。
苏春声从灶房里出来,从堂屋的门廊经过,就看到他爹那个消瘦的身形,背朝着他这个方向,一会儿被一个身影挡住,一会儿被一个身影挡住。
他娘呢,也没好到哪儿去,被婶婶、哥夫郎、嫂子、堂姐围在当中,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苦爹和娘了,他这边将大哥和二哥劝住,就回来帮他们。
没有什么气是一个糖包子消不掉的,大家都坐下吃个糖包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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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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