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满月酒的第二天，柳眉望着布满灰尘的地面，以及被绑在一起的灰头土脸的女孩们，非常不幸的认识到一件事实。
她又被绑走了，这次恐怕不是上次那样单纯的报复。
柳眉是单独外出，她一大清早就是想去住的小宅子对面街道的布行，买点料子给晴星做玩偶。
谁知道料子没买到，人先没了。
周围的女孩都在哭泣，柳眉感受到隐隐作痛的脖子，望天花板叹气。
这么多女孩子，年纪轻轻，要么被卖到烟花之地，要么就要进厂里做包身工，还可能被卖去做丫鬟，以下种种可能让柳眉绝望无比。
无论是什么，都意味着柳眉要经历一番磨难。
这是一间柴房，由灰色的砖石堆砌而成，还搁置着大量的柴火。
有柴火有没有镰刀之类的？柳眉悄悄地观察着周围，所幸哭泣的女孩子没有注意她。她们一共十几个人，大多数身着粗布麻衣，短打扮，没有穿校服的女生，不过也没有像她这样穿的旗袍的女孩子。
柳眉渐渐意识到不对劲，绑人卖人独独绑她一个家里有点钱的？其他女孩子一看都是苦出身，手上都是老茧，脚下都是黑色的布鞋。柳眉穿的是旗袍，外面穿的是毛呢大衣，还穿着小高跟鞋，拎着小皮包。
她这是被人故意绑来的！
柳眉想不会又是那个严老六吧，一次不够再来一次，这次是要把她卖了吗？她决定这次出去要好好让他们意识到有王法这个东西，人还是要做个人的。
不知道路程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不见了，柳眉只能自救。
柴房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十分富态的女人和两个瘦高的男人进来了。
女孩们都被吓到了，她们哆哆嗦嗦开始哭泣。
柳眉看着这架势，还有那个女人的打扮，九成确定她们要被卖到八大胡同这样的地方。她十分后悔没带枪出门，在街上一棒子就被人打晕过去了。
路程闲来无事准备去找柳眉，结果屋里没人。晴星和晴月起的没有柳眉早，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基于柳眉逢出必有祸事的运气，路程开始发动所有手下找人。
柳淮生在家里参加丧事，还没哭完，接到电话来信，柳眉又不见了。柳老爷更是悲痛欲绝一不小心昏死过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柳眉的运气确实坏到了极点。她被那个女人一下子看中，迅速就被送到了一间雕梁画栋的屋子里。
女人坐在椅子上，满脸褶子轻声劝说柳眉。
柳眉还被绑着，但是已经可以开口说话。
“美人年方几何？”
“十七。”
“芳名是……”
“他们给你多少钱让你来绑我？”
“美人说这话，咱可就听不懂了。”女人轻蔑地看着她，“都是自愿卖身的，说什么绑不绑的，这多不好听！”
“我自愿卖身？谁给你说我是自愿卖身的？”
“这位姨太太可别多挣扎了，你家夫人可是说了，现在就是你报答你家老爷的时候！”
柳眉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姨太太，什么夫人，什么老爷？这个女人发什么疯？
“有人骗了你，我可不是什么姨太太，我爹是柳淮生，我叫柳眉。”
那女人听了这话有些疑惑，但是人为财死这句话大多时候很奏效。
“什么柳淮生？咱可不知道。”
“那你知道买卖人口可是犯法的！”
“法？什么法？你情我愿，你签字画押我交钱，买卖都是这样的！这位姨太太，别凭你有几分姿色就放肆，我们这可没有你家老爷宠妾灭妻的情种！我现在还能好好和你说道几句，还是看你是个美人，不然早把你打的服服帖帖了！”
讲道理无效，柳眉乖乖闭嘴，女人让她好好想想，哼着小曲出门去了。
“把人看好了。”
“是。”
不愧是专业的，柳眉被绑的结结实实，丝毫不能动弹。
桌子上有杯子，摔烂之后可以割开绳子，但是柳眉如今不能动，这个方法根本不行。
“我要去厕所！肚子疼！”
没有人搭理她，这是意料之中的。
柳眉从凳子上滚到地上，摔得脑子乱嗡嗡，但只能咬紧牙关不吭声。
她慢慢挪动身子，企图挣脱。
未果，柳眉就这样在地上躺到了天黑。
一天了，她水米未进，已经饿得没有了力气。
嘎吱一声，门又被打开了，那个女人居高临下看着她。
“哟，美人怎么躺地上了？”
柳眉给了她一个白眼。
那女人丝毫没有觉得受到了鄙视，而是让两个小丫头把她扶了起来。
“先吃口饭吧，我找算命的给你算了一个花名，香兰！如何，是不是很好？快起来，等着你接客养活我们呢！”
本来柳眉是要被调教几天的，可是十里堂这段时间生意不好，上一个花魁跟一个富商跑了，这个人必须顶上来。
柳眉被喂的饭菜里下了药，她一直没有力气，只能任由她们为自己换上了衣服。
也是旗袍，不过岔开的很高。
柳眉被扶上床，其他人都出去了。
昏昏沉沉的柳眉想起身，却无法行动。她咬破自己的舌头用疼痛保持自己的清醒，慢慢感受身体，企图能坐起身来。
外面，十里堂摆了一个拍卖会，卖的就是柳眉的第一夜。
要是柳眉知道的话，她一定拖着自己半死不活的身子爬也要爬出去，砸了这个地方。
到了半夜，柳眉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但是她还是躺在床上，没有表现出来。
“来人，我要喝水！”
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盏茶走来进来，小心翼翼为她奉上茶。
“出去。”柳眉接过茶水，对小丫头吼着。
小丫头连忙退出去，不敢多说话。
柳眉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坐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
茶杯是陶瓷的，柳眉把茶水倒了，然后用被子把杯子包了起来然后狠狠朝地上砸去。
一声闷响，杯子碎了，柳眉挑了一块最锋利的瓷片握在手里。
她知道人的死穴在哪里，就算死不了，也一定让他遭场罪。
果然，凌晨的时刻，一个男人推门而入。
肥头大耳，十分油腻，戴着大金链子和大金牙。
柳眉坐在床上看着他，就像看一具尸体。
“美人~果然是个美人，老子花大价钱买下你的初夜真是值啊！”
门外的人本来在安心守夜，没想到屋里竟响起了枪声！
那男人走到柳眉身边，坐在床边想和美人交流一下。
柳眉只注意到了，这个男的带了枪！她瞬间觉得手里的瓷片毫无用处。
于是她开始了表演。
“香兰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子呢。这位客人一定很有钱吧！”
“对对，美人想要什么我都能买来。”
男人的手已经握上了柳眉的手，又顺着胳膊往上摸。
“香兰想知道客人是带了枪吗？我自幼流离失所，遇上几个兵痞子抢了我钱财和清白，我是真的害怕，呜呜呜呜……”
男人把柳眉抱进怀里一边安慰，一边解掉放枪的皮包，扔了出去。
“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解开了吗？”
“嗯嗯，客人想喝水吗？香兰给你倒，香兰刚睡醒，床铺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客人将就着先躺下。”
男人被柳眉迷得神魂颠倒，老鸨说这是个被卖来的姨太太，手无缚鸡之力，还有几分骨气，可是到他郑三爷这里哪里有什么骨气？就是骨头都给他弄成渣滓了。
柳眉看着男人躺在床上，为他盖上被子，蒙住了头。
然后柳眉迅速起身，打开地上的包，拿出枪朝着被子开了一枪。
惨叫声和枪声混合在一起，注定今晚的十里堂不平静。
柳眉没打中男人的要害，只是吓唬吓唬他。她只是想胁迫他送她出去。
“你……你是谁？你是南边来的吗？”郑三爷捂着受伤的右手腕气得发抖。
“什么南边北边的，送我出去！”
郑三爷一听知道对面不是南边派来的杀手，心下松了一口气。
“美人何必那么大气性？都来了这个地方还出去做什么？你家那位老爷也不要你啊！”
外面已经有人闯了进来，小丫头和几个打手吓得不知所措。
柳眉拿着枪打伤了郑三爷，还拿着枪指着郑三爷的头。
老鸨一听声音就往这里赶，看见柳眉拿着枪她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她是没想到这位姨太太这么有脾气，居然敢开枪！
“行行，你是女豪杰，你要清白，我让你走，你去公堂上跟郑三爷掰扯吧。”
柳眉看着又害怕又生气的老鸨没有搭理她。
“站起来，你送我出去。”
柳眉拿枪指着郑三爷让他起来。
郑三爷面色阴沉，踉跄着起来，捂着胳膊走出去。
十里堂里面好生热闹，看戏的一大堆，逼良为娼逼出人命来了！
一个貌美的小娘子居然拿着枪指着郑三爷，这可是上京城明日的大新闻。
柳眉在二楼，十里堂里都是浓妆艳抹的女人和打扮的油头粉面的男人。
郑三爷的手下见状想动手，被郑三爷拦下，他可知道这个女的是真的敢开枪，说不准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这次他算是栽在女人手里了。
柳眉慢慢走到一楼，她心里越来越没底。她没去过烟花柳巷的地方，根本不知道怎么走出去，实在是被动。
就这失神的几秒钟，郑三爷逮到机会夺了柳眉的枪，手里握着一块锋利的瓷片划在了柳眉的手臂上，最后停在了柳眉的脖子上。
这个男的看起来大腹便便，居然身手敏捷！柳眉真是大意了。
“美人，今天老子花钱买了你一晚上，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啊！要去公堂，先把今晚过了再去！”
郑三爷身手不错柳眉是没料到，可是柳眉有些身手却是郑三爷没料到的。
柳眉直接上手握住了瓷片，刹那间鲜血淋漓，然后转身反手把郑三爷摁倒在地上，又一次夺走了枪。
“真是个疯娘们！”
“啊啊啊——”
“出血了！”
……
众人以为柳眉已经必死无疑，没想到她硬生生把郑三爷没有受伤的一条胳膊卸掉了。
这次她挣脱掉了高跟鞋，对着郑三爷的胸口毫不犹豫地开枪，然后冲开层层人群逃了出去。
柳眉毫无目的地跑着，穿过幽暗的小巷，终于来到了大街上，还好没有跑错，没有跑进死胡同。
双脚也已经鲜血淋漓，背后是抓她的人和开枪的声音。柳眉脑海里只有一个字：跑！
凌晨的路上是没有几个人的，倒是有早早出摊卖早点的。
居然已经过了一晚上。
天还是黑的，柳眉躲到一个小巷子不敢出去，她握着枪的手还在不断滴血。
“操，那个臭娘们跑的倒是快，打伤了郑三爷还敢跑！赶紧通知警察厅，让人抓她！”
“是。”
柳眉缩在一个角落里，本来想慢慢等待着天亮，可是天亮了警察厅的人也就更容易抓到她了。
她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柳眉爬起来慢慢再黑暗中漫无目的的摸索前进。
突然一束灯光照到柳眉身上，她回头惊恐地盯着来人，准备扣动扳机。
“小姐，你还好吗？”
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很温和，大约有二十来岁。
“别怕，我不是坏人，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柳眉没有回答他。
“我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我叫周维章，今晚上我们有个活动，刚巧我走到这里看到你，你没事吧？”
“你是郑三爷的人吗？”
晚上的气温很低，柳眉只穿了旗袍，大腿几乎是露在外面的，她的声音在发抖，甚至也有点不清楚了。
“我不是……”
周维章看清柳眉的模样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是从风月弄堂出来的？”
“逃出来的。”柳眉举起手里的枪，“我是被人算计了。”
“我……我不是坏人，小姐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他们现在在抓我。我打伤了郑三爷。”
“没事，那个郑三爷平日里也没干什么好事，小姐是侠女！”
柳眉被他逗笑了，一时间绷紧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就算如此，她嘴上还是恶狠狠地说着：“你如果出卖我，你的下场会比郑三爷还惨！”
还好碰到的是一个学生，看起来眉眼周正的学生。
柳眉突然感觉到脸上留下了滚烫的泪水，刚刚受伤都没有哭呢。
周维章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丢给她，又把手电从地上也滚了过去。
“你看起来年纪不大，肯定是被骗了，我带你回家。”
柳眉披上外套，拿起手电，擦了擦眼泪。
“谢谢你。”
真的好难啊，柳眉默默地跟在周维章身后无声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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