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向崎扫视四周,寻找可以作为武器的家伙,她从地上捡起雨伞,再找些碎石放进雨布里,然后收紧伞带,掂了掂重量。
她把左手拿着的“改造武器”想象成锤子,把右手的另一截伞柄想象成刺刀,可惜她并没有从想象中获得自信,她清楚自己与寸头男力量悬殊,赤手空拳在他面前完全没有胜算,但这两个工具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她停在巷口,静下心听周围的动静,判断两人的方向,然后一路追着声响,跟进了附近的居民区里。
这一片建筑有一半是危楼,年久失修,随时都可能坍塌,大多数居民早就已经搬离这里。除了空荡荡的自建房,还有一些因为承办方中途跑路,只建到一半的毛坯房,灰色的原生态建筑**裸地扎进这片泥泞的土地里,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阴森。
居民区道路错综复杂,坡道起伏大,走进这里,向崎再也听不见脚步声,灌木丛里短暂地传来的蛙叫,也渐渐消失了。
她穿梭在居民楼里,像个巡夜的打更人,仔细搜寻着罗棱的身影。
◎
从巷道出来后,罗棱一路朝着居民楼的方向跑,想要寻求帮助,可她终究没遇上一个人,就连居民区里也没有一幢亮灯的楼房。她也不能大声呼救,只怕先招来了寸头男。
她心如死灰,加上对向崎的担忧,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洇。
远远地听到脚步声,她连忙躲起来,小心翼翼地藏到拐角处,刚好前面摆放着几个大型塑料垃圾桶,她借此遮挡自身体。她的心上蹿下跳,罗棱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路灯把人影拉得长长的,罗棱眼见着地面上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又被雨水冲刷下来,落入嘴角处,她只觉得苦涩。
寸头男即将靠近垃圾桶时转了个弯,看着他的影子逐渐离开此处,罗棱松了一口气。她再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保寸头男没有折返回来的动静,又考虑到居民区已无人居住,她决定往公路上逃。
她暗自判断方向后,缓缓挪开垃圾桶,从角落里出来,拖着已经蹲得发麻的双腿起身,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她心一惊,一抬头碰上一双阴狠的眼睛。
对方身着黑色雨披,在两个小时前,罗棱才在晚宴上看见他一身定制的高级西装,但他身材矮粗,气质粗俗,与那身着装格格不入,反倒是这件朴素的雨衣,把他的猥琐气质稍微掩盖住一些。
寸头男紧随其后,沉默不语,与其说是他的保镖,倒不如说更像是他的雇主。他静静地站在男人身后,目光冷峻。
男人饶有兴致地盯着罗棱,眼神如同在审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充满了贪婪与渴望。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小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扪心自问,我何曾亏待过你?”
“我呸!”罗棱——那位二十出头的少女——脸上的恐惧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愤恨与怨怼,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
男人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急切地招呼寸头男:“方和,你去把跟在我们后面的尾巴解决了。罗小姐,就由我来亲自招待。”
然而,被称作“方和”的寸头男却纹丝不动,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冷淡:“我的任务只有罗棱。其他人,与我无关——包括你。”
男人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命令会被如此无视,脸上的肥肉微微抽动,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她见过你的脸!她可是警察!”
“我不在乎。”方和依旧面无表情。
无奈之下,男人只得掏出一部款式老旧的备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他对着电话低声说道:“我们被一个警察发现了行踪,要不要解决她?”说完,他将手机递给了方和。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机械音,对方使用了变声器,声音沙哑而滑稽。罗棱屏住呼吸,试图听清他们的对话,她看见寸头男的神色从原先的冷漠淡然变得毕恭毕敬,她猜到电话那头才是寸头男真正的雇主。
“嗯。”方和简短地回应了对面,随后快步离开。临走前,他无意间瞥了罗棱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
长久寂静中传来一声突兀的惨叫,声音夹带着颤抖的哭腔在四周回荡,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正绕着一幢幢建筑巡视的向崎,听到声音后停下脚步,而后快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她要赶在声音消失前找到罗棱。
在离哀嚎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一个身影闪过,拦在向崎面前。
方和猜到向崎一定会追上来,于是根本没有花费心思去找她,只要守株待兔,她就会自己送上门。
他被路灯拉出一条长影,边缘逐渐消失在黑夜里,他依旧手无寸铁,气势却丝毫不减。
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耳边仍不断传来罗棱此起彼伏的惨叫,向崎警惕起来,她立马反应到这是一起团伙作案,不免对罗棱的处境忧心忡忡。
方和没有要同向崎废话的打算,他赤手空拳地冲上前,脚下溅起巨大水花。
向崎抿嘴,冷静下来,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全神贯注。
在方和靠近之时,向崎侧身一闪,果断地抡起雨伞往他头上使劲一砸,伞布里的碎石与头骨猛烈撞击,方和额角处的鲜血滴落而下。
方和吃痛,咬牙往前扑倒向崎,手臂抵住她的喉咙,企图让她窒息。
不久前方和放过她时的恻隐之心完全消散殆尽,眼前人是实打实地起了杀心,他的臂力全部用来挤压向崎的喉咙,就在她不断翻着白眼,快要就此昏过去时,她的手抓到了裤兜里揣着的小刀,一根手指的大小,平日里唯一的用途是拆快递包装,如今竟派上用场。
向崎把它狠狠地刺进方和的心脏,因为常年切割各种纸盒和泡沫箱,它的切口变钝,但扎进方和血肉的瞬间,他仍受到重创,瞳孔放大,转而咬到自己的舌头。
向崎感觉到方和的手臂放松一些,她趁机胯部发力,想把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推倒在一边。可方和仍死死撑着,有股势必与她同归于尽的气势,向崎因着痛苦皱眉,又为着发力咬紧牙齿,方和直视着她,仿佛在目睹一只恶犬猎杀猎物。
可明明,他才是真正的野兽。
他颤抖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如果你不反抗,我会让你死得轻松点。”
向崎嗤笑一声,恶狠狠地回应:“如果我反抗,先死的只会是你。”说完,那只握着小刀的手愈加用力,方和因为尖锐物扎进身体产生的刺痛休克,低头虚弱地“哼”一声后,便失去了知觉。
向崎推开昏迷过去的男人,手掌揉着自己的脖颈,然后立即踉跄地往罗棱的方向跑去。
当她找到罗棱的时候,她正被反手摁在地上,身后的男人用膝盖压着她的脊椎,手里的领带绕过掌心缠上两圈后,被套在罗棱的脖子上。
罗棱的手被挑开几个指甲,鲜血淋漓,她毫无反抗能力,逐渐说不出话。
男人享受着罗棱的痛苦,他把罗棱当成自己战利品,得意地炫耀着:“放心吧,你不会太痛苦的,我很快就会送你上路了,说起来,真得感谢这场雨,到了明天,你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都会消失,也许未来只有我还会记得你。”
话音刚落,还残留血迹的小刀被架在他脖子上,男人心一惊,下意识地闪躲,被向崎强行拧过头,女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动,不然我手一抖,被送上路的人就是你了。”
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松开手里的领带,罗棱得以喘气,她趴到在湿润的地面上,大口呼吸着。
向崎拽着男人雨衣,把他从罗棱身上拉开,男人举起双手,嘴上依旧不依不饶:“杀了我,你们也走不出这里。”
“除了你和那个寸头,你们还有几个人?”
男人拒绝回答。
向崎丝毫不客气,用刀抵住他的喉咙,一用力,男人的脖子迅速洇出一道血痕,向崎的声音嘶哑,像毫无音调的机械音,显得冷酷无情,她哼一声,“不说就算了。”说完,手里的刀抵得更深了。
“一个......还有一个。”男人生怕向崎真下死手。
恢复过来的罗棱从地上起身,借着路灯看清向崎的脸后,喜出望外。
向崎示意她用男人的领带捆住他的手脚,罗棱照做,靠近男人的时候直犯恶心,男人的三角眼混沌不清,身上散发着高级香水也掩盖不了的体臭,一张嘴,罗棱就看到了他精致的烤瓷牙,在他这张面目可憎的脸上显得诡异突兀。
罗棱好几个指甲盖被撬翻,她忍着痛将领带扎得更结实些,男人的手脚被绑在一起,动弹不得。
就这一会工夫,男人又露出下流的表情,他小声地对着罗棱说:“你就算逃过了今天,也逃不了一辈子,你根本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
罗棱脸色惨白,她一字一句地回应:“我、没、有、做、错!做错的是你,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向崎收回刀,临走时从后面一脚踹过去,男人翻倒在地,嘴上骂骂咧咧。
两人心照不宣地朝着公路的方向跑,向崎估摸着时间,想来余跃应该快到了,她暗自祈祷不要再遇上男人口中的“还有一个人”。
可没见到第三人,方和却又出现了。他的T恤被鲜血染上颜色,额头处残留着没有抹去的血迹,他走路摇晃着,重心不稳,还没能完全缓过来。
向崎侧身挡住罗棱,她原以为被重伤后,方和会更愤怒,但他看上去比刚才还要平静,问着不合时宜的问题:“我原本放了你一马,为什么还要追过来?”
开什么玩笑,她是警察,目睹犯罪现场难道还有逃跑的道理,方和该不会被砸傻了吧?可就算如此,向崎现在也只后悔没有下手更重些。
“我真的是警察。”怀疑对方并不相信自己的陈述所以才有恃无恐,向崎再强调一遍自己的身份。
“我不在乎。”
◎
夜色愈发浓重,天空如同一块沉重的帷幕,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雨天的城市,光污染显得格外刺眼。从公路一侧望去,阴沉的天空与高楼大厦的璀璨灯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余跃将车速提到了极限,在车流中疾驰而过。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向崎的实时定位已经很久没有移动了。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紧张得连方向盘都握不稳。
林鹤钦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安,却无暇顾及,他心里也忐忑着,此刻两人感同身受。
到达定位消失的地点,他们把车停靠在居民区的门口,跟随着导航穿梭在排布毫无规律的楼房里,很快找到了向崎的手机。
手机屏幕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余跃亮起屏幕,上面赫然出现了向崎微信头像上的照片,余跃五味杂陈,沉默地将手机收好。
林鹤钦先开口:“她应该在附近,我们分头找一找。”
◎
向崎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摔伤的后背隐隐作痛,她倒在地上,仰着头,雨水落入她的眼睛里,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清。
她右手触碰到罗棱的身体,她想叫醒对方,喉咙却半天出不了声,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呜咽。
皮肉之苦如同藤蔓伸向心脏,器官角落的旧伤重新生根发芽,朦胧之中,向崎好像看到了二十岁少年的身影。她手指动弹着,却没有力气抬起手臂。
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却好久不见的脸,一双深邃的眼睛里透出哀伤,他伸出手试探着。
被指腹抚摸过的脸有些发痒,向崎隐隐约约察觉到对方焦灼的情绪,她有些恍惚。
向崎自认眼前的一切是幻觉,眼角流出痛苦的泪水,她哽咽着,嘴里嘀咕着不清不楚的话语:“高川......”
雨慢慢停下,又刮起一阵微风,那只手为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向崎,你还好吗?”这是向崎闭上眼睛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可她半梦半醒,已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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