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炽站在市医院天台边缘,胃里像被一根烧红的铁钎反复捅穿、搅动。
呼啸的北风带着初冬的寒意,刀子般刮过他单薄的警服衬衫,却压不住腹腔深处那团灼人的绞痛。
他低头,展开那张攥得发皱的纸——白纸黑字印着“胃角巨大溃疡伴裸露血管,建议立即住院手术”。
墨迹在冬日灰蒙蒙的天光下,像一纸讣告。
“呵。”他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麻木的手指熟练地将诊断书折成一只棱角分明的纸飞机。
楼下的喧闹市声隐约传来,混着馄饨摊浓郁的牛骨汤香气。
盛炽眯起眼,手指微松。
纸飞机借着风势俯冲下去,精准地栽进一口翻滚着白汽的大锅里。
“喂!谁啊这是?!”摊主愤怒的咒骂声被风扯碎。
盛炽漠然地看着那纸翼瞬间被浓白的汤汁吞没、卷烂,上面触目惊心的诊断字迹扭曲、模糊,化作油面上几缕猩红的血沫,缓慢洇开,再分辨不清。
像他今天上午在城郊化工厂废弃仓库那个凶案现场,死者被钝器砸烂的后脑,糊了一地的红白秽物。
空气中似乎又飘来那股混合着铁锈和污秽内脏的气味。
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痉挛,逼得他佝偻下腰,一只手死死顶住上腹,额角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
“可惜了。”他对着空气,用一种近乎刻薄的平静语调喃喃自语,“该直接扔火葬场焚化炉里试飞,还能省六块骨灰盒钱。”
骨头烧成灰,倒干净。
后颈沉寂许久的劣等腺体,因为这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再次不受控地渗出那稀薄的信息素——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混着喉头泛上的血腥气,一起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像含了一块生冷的废铁。
这味道曾让相亲桌上那位妆容精致的Omega花容失色,捂着鼻子夺门而逃:“刑警先生每天都带着这种……尸臭上班吗?”
此刻,他深深吸了一口这混合着血腥与金属锈蚀的气息,仿佛那是维持他站立的最后一点氧气。
颤抖的手指从内侧口袋掏出屏幕布满蛛网裂纹的旧手机,解锁。
冰冷的触感抵着指尖。裂纹恰好割裂了相册里一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焦点凝聚在无影灯下那个穿绿色手术服的身影上——裴青衍。
冷白的光线流淌过他雕塑般轮廓分明的侧脸,沿着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冷硬的下颌勾勒,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不近人情的、石膏像般的银辉。
他正垂眸,专注地操作着精密器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手术刀。
“裴医生,”盛炽对着那张冰冷的照片低语,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过喉咙,带着血气,“我来讨命了。”
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陡然冲破喉咙,他猛地弯腰捂嘴,指缝间渗出粘稠发黑的血丝,砸在水泥地上,瞬间被寒风卷干,留下几点不起眼的深褐色污迹。
城南“鑫华”化工厂的仓库废弃多年,锈蚀的铁门半塌着,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浓重的血腥味。
警戒线黄条拉得刺眼,把这片狼藉围成了一个小世界。
“死者赵四,绰号‘老四’,四十三岁,本地人,前科累累,这次是刚从里头出来没几天……”
队里的新人周扬捏着鼻子汇报,脸色有点发白,显然还不太适应这地狱般的场景。
盛炽戴着口罩和手套,蹲在尸体旁。死者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仰躺在地,后脑一片血肉模糊,红白交融的黏稠物质溅得到处都是,像个被砸裂的核桃。
浓烈的血腥味、内脏破裂的膻气、灰尘的呛人气味搅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漩涡,狠狠抽打在盛炽脆弱的神经上。
胃里那根烧红的铁钎瞬间变得更加狂暴,狠狠翻搅,一阵强烈的酸意带着剧烈的绞痛直冲喉头。
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衣料。
他咬牙,强迫自己继续检查,手指探向死者颈部残留的动脉搏动点——这动作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冲出来。
“盛哥?!”周扬惊恐地喊出声,“血!你吐血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深褐色的、半凝固的血液像喷泉一样从盛炽口中喷射而出,泼溅在脚边刺眼的黄色警戒线上。粘稠的血浆缓缓流淌,浸润了地面暗红色的陈旧血迹,彼此交融,几乎分辨不出新旧。
整个现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心电监护般死寂的震惊。
盛炽猛地用手背抹去嘴角淋漓的血迹,那深褐的色彩在他苍白的脸上晕开,触目惊心。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努力压下腹腔内翻江倒海的剧痛和眩晕,咧开嘴冲着脸色铁青的队长张勇笑了笑,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自嘲:
“咳……没事儿,早饭……啃了个鸭血粉丝,可能……不大新鲜,顶着了。”
张勇大步上前,布满老茧的手像老虎钳一样扣住盛炽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放你娘的屁!盛炽!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医院去!这是命令!”
那双看过太多生死的眼睛里,有愤怒,更有掩饰不住的焦灼。
盛炽想挣开,刚一动,眼前便彻底黑了下去。
天旋地转,仓库刺鼻的气味、队长怒吼的回音、同事们模糊的叫喊声……所有的一切都瞬间远离,只剩下胃里那永无止境的、要把人掏空撕裂的剧痛,还有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血腥味。
意识像被投入无底深渊,迅速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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