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察推门进来的时候，发现整个会议室异常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在空气里交错相闻，若即若离。
年轻的男生低头翻阅手里的笔录材料，态度专注而认真。
年近而立的老师却如坐针毡，眼巴巴地看着门口，好像巴不得马上下课的学生。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老警察手捧保温杯，和蔼可亲地问两个人。
“嗯，这份笔录很全面细致，谢谢那你们。” 顾子充翻到材料的最后一页，准备签名。
他提笔在纸面上划了一下，然后顿住，紧接着，侧身前倾，朝楚弦清张开双臂。
三年前的场景恍若重现。
楚弦清吓的几乎从椅子上跌坐到地上，他下意识双手交叉，护在身前，“顾子充，这里是警察局，你要干什么！”
顾子充隔着一厘米，与楚弦清衣襟相错，男生探手从楚弦清一侧的桌角拿过楚弦清刚用过的那支签字笔。
“我的笔不出水了，借你的笔用用。” 顾子充重新坐直身体，一脸无辜，“怎么了，老师干嘛这么看着我？”
“不许叫我老师！” 楚弦清腾地一下收回目光，用后脑勺对着顾子充。
顾子充的嘴角翘了翘，他垂下眼睑，从容不迫地在笔录上签名，
顾子充，落笔竟是十分标致的行楷。
”嚯，小伙子这字可以啊，”老警察接过材料，端详着纸上的名字，夸道，“难得还有年轻人能写这么一手好字，真不愧是名校高材生。”
“您可别这么夸我，”顾子充笑笑，“我读了一个月的大学就辍学了，目前只有高中学历。”
“哎” 老警察莫名叹了一口气。
“家里负担重，要早早出来讨生活。” 顾子充又说，随即将笔放回到楚弦清的手边。
楚弦清依旧背着脸，在心里狠狠地“哼”了一声，讨生活都讨到海景别墅去了，这话说出来谁信。
老警察无奈地也跟着笑了，“这孩子，就贫嘴吧，你。”
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老警察送楚弦清和顾子充离开。
顾子充走到门口却停下脚步，十分诚恳地问警察，“如果我们想跟进案子的后续，要怎么和你们联系呢？”
这个问题楚弦清其实也想问，但是他满脑子都是快点儿逃离和顾子充共处的空间，没想到，顾子充替他问了出来。
只是这个人称代词为什么是“我们？” 凭什么他就帮警察并案了呢？
老警察倒是没觉得任何不妥，他拍拍顾子充的肩膀，“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
顾子充想了想，“你们经常跑外勤，想找你们也不容易，不如这样，”他掏出手机，“我们微信联系？”
楚弦清看着眼前明晃晃的二维码，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顾子充刚才说的不是加警察的微信吗？手机怼他脸上是几个意思？
“老师，你不愿意扫我，我也可以扫你。“ 顾子充面对眉头皱紧的楚弦清，笑意坦诚，“金少杰昨天撞你的时候我正好在，是现场目击证人，今天他又揪着我到警察局诬告陷害，我和你都是受害人，以后案情跟进，我们少不了要相互沟通协调，这样也能减少人家警察的工作负荷。”
借口，套路，深坑。
楚弦清如临大敌般捂紧口袋里手机，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他不可能把联系方式拱手送给这个三年前就胆敢“骚扰”自己的臭小子。
“嗯，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就这么会替别人考虑。”也不知道这是警察今天第几次夸顾子充了，老警察毫不犹豫掏手机点开微信，加完顾子充，又转向楚弦清，”来来来，楚老师的我也扫一下，正好我们正在开展服务群众到家门的活动，咱们呐，干脆建个群。”
*
“哥，哥！你回来啦，事情都搞定了？”
临海别墅，顾子充将头盔抛向屁颠儿屁颠儿迎上来的顾伯允，顾伯允抱着头盔殷勤地替他哥挂好。
身为顾子充一个户口本上的弟弟，顾伯允比顾子充矮大半头，细胳膊细腿的，同样二十出头的年纪，说话还跟没变过声似的，软的像只小奶狗，让人听了情不自禁想 rua 他的头。
顾子充真就 rua了一下顾伯允的头，然后走到沙发旁坐下，接过齐叔递上来的咖啡。
浓黑的冰美式，顾子充皱着眉头，吞下一大口。
“哥，咖啡多苦啊，还是快乐肥宅水滋润灵魂。”
顾伯允笑嘻嘻地凑上来，送上冰镇小可乐，追问他哥，“怎么样，金少杰那个傻狍子跳没跳坑里，我可一直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呢。”
“这么关心金少杰，你想今晚去拘留所给他送被子？”顾子充用胳膊将小可乐隔开，继续喝他的咖啡。
“哥，你说什么呢，” 顾伯允委屈地撇嘴，“我可是一直站哥这边儿的。”
然后他又伸出两根手指作朝天发誓状，“我跟那个傻狍子不熟，我跟他认识都是爸攒的局，非安排让我和金家搭关系，从头到尾，我都没跟姓金的说过几句话。“
“算你聪明。” 顾子充冷笑道。
“看这意思，是成了？” 顾伯允高兴地拍手，“哥你真厉害，那小子也是，偷开他爸的车还到处瞎撞，他爸明天从国外出差回家，他可不着急出门修，今天哥在山下堵人，绝对一堵一个准儿。”
顾伯允说完，又关心地上下打量顾子充，“不过那小子车技烂的就像是去敢死，你骑摩托车跟他斗，我心里一直替你捏一把汗呢。”
顾少充耸耸肩，将喝空的咖啡杯放下，“怎么，你不相信你哥的技术？”
”那可不能够，”顾伯允凑过来给顾子充锤肩膀，“我哥的车技要是排第二，世上就没人敢排第一。”
顾伯允说话的时候眨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又乖巧，又贴心。
他想了想又问，“哥，你没落下什么把柄吧？”
顾少充放松地把大长腿搭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回，”我一没超速，二没碰瓷，姓金的自己吓自己，把车开沟里，关我什么事？”
“那就好。”顾伯允朝顾子充挑起两个大拇指。
顾子充却没看他，低头刷手机，他打开微信，点击修改某个群名，
看来今天顾少充心情很不错，半天也没赶他走，顾伯允得寸进尺开始八卦，“哥昨天英雄救美，今天又出头替人家打脸报仇，怎么样，咱家楚老师有没有对我哥开始动心？”
顾子充白了便宜弟弟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儿少打听。”
“说什么呢，我只比你小十天好吧。”顾伯允话一出口，自知失言，赶紧用手比划着给嘴上拉链。
顾子充听见了倒也没计较，他换了个姿势，用眼神朝沙发一角露出的红色包装指了指，“我出去夜训，整晚没在家，你就带人来我这儿乱搞？”
“没乱搞，是人家新交的男朋友。”顾伯允赶紧将掉进沙发缝隙里的一串撕的乱七八糟的小包装拉出来，塞进口袋，春光满面地说，“本来是看看电影，结果没忍住……”
“哥，顾伯允凑上来，“我这个新男友小哥哥活儿可好了，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让他教你几个大招，保证让咱家楚老师□□，再也离不开你。”
顾子充沉下脸，瞪了顾伯允一眼，”明天之前，给我把沙发换成新的。“
“洁癖，你的东西别人碰都不给碰。” 顾伯允敢怒不敢言，悄悄朝他哥吐舌头，然后又想起什么，从手边拿出一个小袋子，“这是你让我拿去干洗的东西，洗好了，我帮你取回来了。”
“嗯，”顾子充接过袋子打开，很仔细地从里面取出一条玫红色的领带，里外检查一遍，终于点了下头。
顾子充重新收起领带，捧在手里拿着，起身往楼上走。
“就这么一条便宜领带，九块九包邮还能买一送一，哥你干嘛这么宝贝，花二百干洗？还必须要我今天就取回来。”顾伯允冲着顾子充背影抱怨。
“二少爷，你不知道别瞎问，这可不是领带。”一旁的齐叔偷偷朝顾伯允使眼色。
“不是领带还能是什么？” 顾伯允坏心眼儿地揶揄，“是捆绑play的工具?”
“是红线。“ 管家两手一掐一分，“你哥，楚老师，千里姻缘一线连。”
顾伯允眼睛发亮，”哦？喔……”
顾伯允还想继续打听，却被楼上顾子充的声音打断，“明天我八点前出门，你们帮我准备一个书包。“
“什么样的书包？去什么样的场合用？”齐叔仰头问。
“读书用的书包，”顾子充答，他站在二楼卧室门口，将领带绕上自己的手腕，“明天我上学要用。”
*
新彩虹暑期雅思金牌冲刺班开班第一天，二百人的大教室座无虚席，唯独离讲台最近的头一排座位空空如也，很是突兀。
几个刚进来的学生，即便看见那排座位空着也没人过去，宁愿去坐教室两边窗台。
原因很简单，今天的主讲老师是楚弦清，学生们都知道这位“楚老师”浑身上下写着凡人勿扰，尤其排斥同性，一人之内，寸男不生。
所以他的课，第一排永远是禁地，无人逾矩。
教室门口人影一闪，又有新学生进来上课。
身高腿长的男生一身纯黑运动装，线条流畅的肩膀上斜挎着双肩背，脚上踩着一双雪白的高帮运动鞋，鞋上一架金光闪闪的中世纪马车, 那是只有在市中心顶级商圈高奢品牌店里才会出现的logo。
男生每走一步，都吸引着在场所有同学的注意力。
尤其是男生们，立刻开始热烈的讨论。
“快看，那哥们脚上穿的是我想的那个牌子的运动鞋吗，我的天哪，版型也太酷了吧。”
“除了模特，我还没见有活人穿过，只在网上刷到过一回，全球限量版。“
“全球限量版，那得多少钱？”
“怎么也要上万。”
”上万？上万买一只。”
“说什么呢，一只也买不到好嘛，这款鞋是专门为赛车手设计的，俱乐部专供，你我这样的，想都不要想。”
“嚯，这么厉害吗？”
“这么说的话，那哥们肯定不是普通人。“
“他谁啊？”
大家的目光从运动鞋转移到男生的脸上，可惜男生头上戴着头盔，连眼睛都藏在太空灰的护目镜后面，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诶诶诶，你们看，他坐下了。”
“我没看错吧，他坐的那是，第一排？中间！”
教室里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位同学什么情况，他怎么敢坐第一排？”
“这里可是楚老师的主场。”
“江湖规矩他不知道吗？！”
学生们相互交换着异样的眼神。
“来这儿上课的不可能不知道吧，那件事在新彩虹官网论坛可是被整整置顶了三年！”
“话说三年前那个哥们儿可真够惨的，为了帮他女朋友占座，不小心坐了第一排，结果一上课就被拎到前面，直接和老师做1v1模拟口语面试练习。”
“不仅如此，还被逐句点评，想想看，下面还坐着二百多号人呢，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据说那哥们儿下来emo了整整一个暑假，还落下个一说英语就结巴的毛病。”
“真是太惨了！”
“惨绝人寰！”
说到这儿，一个年纪稍长的光头男生站了起来，他是往届生，今年是他第三年来上课，是整个教室的大哥，也是当年那件事的唯一见证人。
boy helps boy，悲剧绝不能在他们这一届重演！
大哥迅速冲到教室前，戳了戳刚刚坐下的新同学，“兄弟，趁老师没来，赶紧换个位置。”
新同学只是扬了一下头，纹丝没动。
“赶紧的，“光头男生催促道，“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待会儿老师进来，你会死的很难看。”
“为什么？”新同学开口问。
“因为你会被拎上去和老师1v1模拟口试，你想想，多吓人。”
来新彩虹补习的有学霸也有学渣，光头男生就是学渣中的战斗机，所以当他说到1v1 的时候，语气中的恐怖感相当到位。
“哦？” 新同学终于摘下头盔，露出藏在里面的一张笑脸。
教室刹那被按下静音键，就连光头大哥也愣了神。
这位新来的男生长的也太帅了吧，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漂亮的好像油画里众星捧月的贵族王子。
就在无数倾慕嫉妒的目光中，男生从容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加深了那个笑容，“你是说我可以和老师1V1对话啊，这么好的么？”
顾子充：老师，我就喜欢1v1。
楚弦清：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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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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