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地板在第三天才干透,池砚舟扑到家里熟悉的沙发上蠕动两下,发出满足的喟叹。
他再也不会嫌弃这间出租屋破了。
季屿川拎起扫把做全屋大扫除,这段时间一直开着窗,屋子里积起不少灰。
地板变脆了,表面的漆皮也有些分层,他在心里默默算数。
按一平米20算的话,整间屋子就是770,将近一个月房租,想想就肉疼,他只能盼望房东大发慈悲不让他赔钱。
“现在打扫完,过年就省力了。”
池砚舟本来是顺口安慰自己,季屿川却是停下动作望向他“你打算常住了吗?”
眼神里是他自己意识不到的期待。
池砚舟愣了愣,反问道“你希望我常住吗?”
“只是问问,没想法的话,我会去贴招租广告。”
明明就是想,又不肯承认,池砚舟故意逗他“我下个月可能会走。”
“嗯。”
季屿川明显变得有些低落,池砚舟忍不住笑起来“逗你的,我会一直住下去,而且你走到哪我跟到哪,番茄面我还没吃够。”
“我才不会带你走。”
“那我就自己死皮赖脸地跟着。”池砚舟话题一转“说得我现在就馋了,可以给我做一面吗,屿川哥?”
这声哥拉了长音,那双眼睛眨巴眨巴,让季屿川狠不下心拒绝。
被这家伙拿捏了。
身上都是旅馆的霉味,池砚舟钻进浴室,准备速战速决。
他陶醉地哼着歌,摇晃着淋浴喷头当乐器,突然瞥见角落里窜出个黑影,他定睛一瞧居然是只老鼠。
那老鼠绕着卫生间乱转,眼见就要跑到脚下,他尖叫一声,疯狂地对它喷水,接着找机会窜出来,堵在门口不敢动弹。
他想,不会是淹了它的窝,它过来寻仇了吧。
季屿川闻声从厨房出来,见到光溜溜一条人戳在那,赶紧转过身。
见到对方的反应,池砚舟才意识到自己走光了,他急忙裹好浴巾,羞得脸颊泛红“卫生间里有老鼠。”
确认对方盖好了该盖的地方,季屿川才扭过身子,取出粘鼠板丢到地上“这些老鼠抓也抓不完,时不时就冒出一只,你很害怕吗?”
池砚舟嘴硬道“没有,是它太出其不意了。”
其实他怕所有长得吓人的动物,小时候他和他爸抗衡,那个弟就抓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他房间里。
衣服口袋里装着蟑螂蜘蛛,被窝里时常有东西在爬,甚至半夜睡醒脖子会被蛇缠住,比他矮半头的小孩站在床头放狠话“再欺负我爸妈我就让小蛇咬死你。”
他不止一次被那些东西咬过,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
面端出来,季屿川去洗手,刚拉开浴室门老鼠就窜进客厅,吓得池砚舟往季屿川身后躲。
他死死抓着季屿川胳膊,缩得像个鹌鹑“哥,哥,你把它赶走好不好。”
“你不是不怕吗?”
“我怕,我最怕这些东西了,求求你了。”
见他这样,季屿川没忍住笑出声“它跑得比我快,抓不住,只有粘鼠板能解决它。”
那岂不是接下来时不时就能见到它,池砚舟欲哭无泪。
好在老鼠一溜烟钻没了,直到睡前池砚舟都没再见过它。
他对着虚空小声念叨“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杀你,你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看不到就是不存在,不然他一定会去找全套灭鼠秘籍的。
时间飞速流逝,最后一页日历被撕下,迈入了2008年。
春节临近,池砚舟趁午休时间逛遍了饭店附近的小摊,抱回来的年货在墙角摞起一座小山,坚果零食砂糖橘,还有一条鞭炮。
反正都是要买的,哪家搞促销,他就去哪里买。
季屿川觉得好笑“我可要提醒你哦,别把下个月的房租花光。”
“房租还能再赚,春节一年就过一次,肯定是要过好的。”
季屿川有些怔愣。临到年底,老板也忙起来,这几天下班都早了不少。
大家脸上沾了过年的喜气,偶尔能听见几句交流,再过十几天,他们就能回家过年了。
但季屿川体会不到这种期待。
新年对他来说,就是经过层层工序包一顿饺子,再花很长时间收拾碗筷,听着乱糟糟的动静,睡个不安稳的觉,除了多放几天假之外和平常没区别。
池砚舟这么期待新年,以往一定要幸福许多,于是他问“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年,爸妈不会担心吗?”
“我父母双亡。”
季屿川一下收了声,他一直以为池砚舟是和家里闹别扭才出来的,现在听到这话真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对不起。”
池砚舟满不在意“早过去了,那你呢,为什么不回家?”
“我爸妈……活着和死了差不多。”
听他这么说,池砚舟又想起那个白色的小药瓶,他叹了口气“那咱俩还真是同命相怜相依为命啊。”
总之都是不幸福的人。
季屿川难得没反驳,他点点头“算是吧,我身边能说得上的话的人就你一个。”
池砚舟把这句话理解成“最好的朋友”,感动之余他道“那我一定会担起这份责任,照顾好你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照顾谁。
十来天转眼就过去,上完最后一天班,季屿川隔着玻璃向外望,街上的树都挂满了红灯笼,被路灯暖黄的光映照着,透出一种温馨感。
小区的歪脖树上也挂着个红灯笼,他想凑过去看看,脚下却突然一响,不知道踩到了谁遗留下的摔炮。
年味一路尾随他到家里,推开门,池砚舟正趴在窗户上擦玻璃。可他寻不到方法,玻璃上的灰尘和水痕混合成泥水,干在上面变得一道一道。
季屿川被逗笑,上前接他的班。
整个屋子只有一扇窗户,季屿川三两下就擦完。明明步骤都差不多,怎么对方就能把玻璃擦得锃亮,难不成这窗户自带人脸识别功能。
分明就是欺负人。
他在地板上捡到个纸板,挥着胳膊风干残留的水珠,接着笨手笨脚地往玻璃上贴窗花。
这抹红色把破旧的出租屋映衬的很漂亮。
他在角落那座山里扒拉出福字和对联,骄傲地展示给季屿川看“好看吧,加起来才六块,这可是我打了好久的价才打下来的。”
这都是纯手写的,根据季屿川的经验,绝对不超过五块钱。不过他还是夸奖道“厉害啊,明天跟我去逛集市吧,能省多少钱就靠你了。”
“包在我身上,我肯定全场最低价拿下。”
季屿川刚抄起胶带和剪刀,就被池砚舟夺走“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能干完。”
但是话不能说太满,那卷胶带根本找不到头,好不容易扣下一块,又不小心把对联贴歪,他着急忙慌往下撕,用力不当从中间扯劈开了。
他往屋内瞄了一眼,季屿川没往这边瞧,他赶紧对齐贴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隔天就是除夕,两个人起早去赶集。摊位一眼望不到头,叫卖声此起彼伏,都铆足劲想快些清完货回家过年。
池砚舟稀奇地左瞧右看,时不时发出惊叹声,像初见世面的小孩。
“你没逛过集市?”
“对啊。”池砚舟下意识应着,他瞧见对方有些怀疑的表情,立马找补道“我往年早上起不来。”
季屿川有些好笑,问他有什么想吃的,他认认真真思索半天,给出的答案是“都想吃”。
真是多余问他,白白浪费了几分钟的生命。
季屿川懒得再理他,顺着街道向前,按照自己的想法选起来。
他付过款就随手把东西丢给池砚舟,后者也乖乖充当一个移动两轮购物车。
季屿川一进家就开始忙活起来,飘出来的香气馋得池砚舟直咽口水,他抢着要去帮忙,得到了几个土豆。
他大力按着刮皮刀,削掉厚厚一层皮,季屿川感觉白白浪费掉小半个,赶紧拿回削皮刀赶他去切菜。
等再削好皮,案板上的菜已经被切得有薄有厚,乱七八糟。
季屿川扶额,这人像是来添乱的,他连哄带劝把池砚舟推出厨房。
菜刚出锅池砚舟就扑过去装盘,趁季屿川转身迅速往自己嘴里塞一块,又被烫到舌头,哇一声吐出来。
季屿川早猜到他要做什么,笑道“都二十岁了,还像小孩一样。”
池砚舟被发现了也不觉得尴尬,理直气壮道“大人就不能嘴馋吗。”
这几道菜一直折腾到下午才做完,当然,池砚舟没少偷摸往嘴里放。
五道菜有荤有素,把小茶几摆得满满当当,这是属于两个无人惦念的人自己的团圆饭。
池砚舟掏出两罐啤酒,拉开易拉环“要不要一起喝?”
季屿川摆手拒绝“我不喜欢酒精味。”
于是池砚舟把珍藏的可乐给他,再与他碰杯,嘴里高声喊道“祝我们新的一年万事顺遂”,接着一口气干掉半瓶。
池砚舟都差不多吃饱了,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他去收拾厨房,还要接着帮忙切饺子馅。
季屿川连忙道“放过我的菜吧,你去看电视好不好?”
“我切的菜怎么了,多板正啊。”
不让他切菜他就和面,这是他掌握的少有技能之一。
虽然手被面糊到几乎看不出来,面粉也飞得到处都是,好在这块面成功诞生了。
他和面期间,季屿川已经调好了一肉一素两盆馅料,他趴在盆边猛吸几大口,陶醉道“我现在想就吃到嘴里,说真的,能不能先煮几个给我吃?”
“这是明天的饭,你明天再和它见面吧。”
池砚舟捏的饺子最开始只是花边大的形状长,到后面越包奇怪,什么方的三角的都出来了。
季屿川喊停,捏起一个六条腿的椭圆形“这是什么?”
“王八。”池砚舟指指一边“那个球是它的蛋。”
想象力挺丰富,动手能力也挺强。
“你手里那是什么?”
“是你!”池砚舟得意的展现给他“像不像?”
季屿川瞧见那个外星生物,半天想不出该说什么,最后只是道“你自己包的自己吃完。”
时钟指向八点,两个人的饺子才包了一半。
窗外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他们挤在沙发上,边包边看春晚。
饺子制作的速度由节目决定,到小品时两个人会不约而同停下来,池砚舟笑得坐不稳,手撑到桌上把两个饺子按成扁片,馅面糊在饺子篦的缝隙里,抠也抠不干净。
等他们包完再收拾好屋子,节目也快到尾声,池砚舟抱起鞭炮拉着他下楼去放。
“等等。”季屿川叫住他,替他擦掉粘在脸上的面粉“脸都包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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