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去束没有回复徐佑州,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拿过杨毅手里的记录本,仔细检查有何缺漏。
但徐佑州似乎辨不清形式,自顾自地继续开口:“崔烨,前任尚书令李斯的学生。在李尚书的推荐下,下放到苏州当一个县令。传说崔烨被李尚书特别赏识是因为他特别像李尚书的次子,两人都不为外人所理解。别人十年寒窗苦读,都想着入仕途拜高官,而这两人却都一心外放。”
李去束还是不理徐佑州,向杨毅要来纸笔,添了些百姓对县令的评价。
徐佑州却没了分寸,直接起身走到李去束身后,躬身靠近,附耳低语:“李尚书的次子名叫李去束。李去束儿时和其兄长并称长安双神童,其兄长一连三元,官至礼部司郎中,而李去束却迟迟不入仕。
嘉兴十七年,明德帝驾崩,长安内乱,李氏一族入狱,李去束远离长安暂时逃过一劫,但却接连遭遇追杀。一年后,长安内乱暂止,拥三皇子上位,尊号明清帝,改年号为华益元年。不久,李去束已死的消息传至长安。”
李去束终于停下添改,借着一点巧劲将身后的徐佑州拉至右侧,盯着他的眼睛,眼里那对人的温和彻底消失,只剩一片深幽。
“李去束。”徐佑州顺着李去束的力道坐下,“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多好的祝愿啊,可惜世道将乱。”
“多了,够多了。那你呢?”李去束轻哼一声,似笑非笑,“我是该叫你徐州,还是徐佑州呢?”
“都行,毕竟天下人知道的只有我的两位兄长。”徐佑州满不在意地回复,“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有哪家商会个个都会武,也没有那个商人跋山涉水却不赚钱。我不认识,但叔父却认识他。”李去束指了指不远处坐得不拘小节的徐汇。
徐佑州看了眼徐汇,感叹:“真是不中用,就这么简简单单就被认出来了。不过,果然把桑落定价定得太低了,亏了,亏了。”
沉默不断蔓延,杨毅终于得到说话的机会:“郎君,我们今晚就暂时下榻这个客栈,明日再去拜访崔县令。”
李去束没有说话,只是起身离开。
李去束从客栈出来,将马车和手下留下,其实杨毅也要跟着的,毕竟李去束的安全一直是他负责的,但他再一次被徐佑州抢了任务,最后留在客栈陪阿复了。
李去束走得很慢,却不是因为他身体虚弱,而是因为他在不动声色地看着街上来来去去地行人,看着脚下的路,看着周围的商贩,看着旁边的房屋。徐佑州落后两步,只是慢悠悠地跟着,也不催促,只是看着前面那抹身影。
这里的人步履轻快,互相笑闹着待在一处,不久又互相道别回到自己家去。路很平坦,应该是官府时常派人维护。商贩不是特别多,但也算得上琳琅满目。房屋维护得很好,没有穷阎漏屋。
客栈到县衙的距离不太远,走了一小段时间就到了。
县衙的大门不太合适的关着,但是县里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县令带着手下去帮百姓做事去了,所以他们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向身侧的人感叹一句“崔县令又去帮忙收庄稼啦!”然后又去忙着自己的事了。
不过李去束前一天递了拜帖,崔烨派人回话,最近农忙,没有时间,委婉拒绝了。但李去束表示想要了解一下农忙状况,崔烨以为是游山玩水的公子哥想要见识新鲜事物,表示将留下一人在县衙给李去束引路。
李去束走到县衙门口,正打算叩门,被徐佑州一把拉在身后,代替他叩门。敲了三下,门就打开了,那人没有邀他们进门,只是站在门口询问他们的身份。徐佑州飞快地报了自己的来意以及身份,那人就立即走出大门,转身关了门,对他们说了一声“跟上”就走了,也不管他们走不走。
李去束和徐佑州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跟上了那人的脚步。
起先他们一直行走在官道是,走得比较顺畅;但越往后面走,路就越窄,越烂,明显已经早早偏离了官道。
石信,也就是给李去束和徐佑州带路的人,就没觉得这些个公子哥能跟上来,游山玩水比较适配他们,所以一开始就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只是得了县令的命,给他们领路罢了,至于跟不跟得上,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石信心里一直想着快点赶到,于是脚下的步伐越发快速。快要到时,停下来往后看了看,那两人居然都还在,只不过一人轻喘着,面上带着些红晕,另一人牵着那人,看上去精神头十足,一点也不像走了这么久路的样子,石信心里不由有些诧异。
地里的人远远地就看到来人,不过他们也就看了一眼,派人知会了崔烨,就继续干活了。石信走到田坎,转身向两人颔首,向同事要了工具,就下去干活了。
徐佑州将李去束牵到一块石头面前,拂了拂石头上的灰尘,示意李去束坐下休息一会。李去束抽了抽手,没抽开,只得顺着徐佑州的意坐了下来。徐佑州见李去束坐了下来,才放开手,走到了他的右后方。
这里很偏,田也不可能是什么肥沃的良田,但水渠修得很好,应该是又改修了,所以庄稼倒也长得很好。田里的人不多,一半是穿着官式制服,另一半则是各式小厮打扮,这应该就是客栈酒保说的县令说服而来的帮手。
但地势不好,田是破碎的,所以人很分散,原本就不多的人显得更加少了。远远地看,还能看到大多数人,走近之后,一部分人就被变幻起伏的山地挡住了。
李去束坐着还没有两息,就见着远处走出来一个拿着镰刀的青年。李去束是背光坐着,青年看不清这两人的面貌,但李去束和徐佑州却能清清楚楚地看清青年的长相。青年年纪不大,皮肤有些黑,可能是干了不短时间的活,汗水不断地从皮肤下冒出来,面颊也有一丝红晕。
李去束站了起来,正想向崔烨行礼,却被崔烨伸手拦住,崔烨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鲲吟?”
崔烨一开始看不清,走近之后,他一下子就看见了那双眼睛,一下子不免有些激动,直接就开口询问。李去束沉默片刻,还是回答:“是我,耀灿。”
“我以为,我以为你······”听到李去束的回答,崔烨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是还活着。”李去束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抱了抱崔烨。
崔烨的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胡乱擦了擦眼泪,想要立刻与李去束畅谈,但转身看了看田里的人,有些踌躇。李去束看懂了他的纠结,立刻开口:“你先忙,我就来看看,晚点我们再彻夜畅谈。”
“你现在住哪?”崔烨不纠结了,直接顺着询问。
“城东那家客栈。”李去束回答。
“好,晚上我去客栈找你。”崔烨立刻决定,“你还是先回去,这太阳太烈了。”
“好。”李去束无奈笑笑,起身向崔烨拜别。
徐佑州看了全场一直默不作声,终于有了动作,也只是向崔烨拜别,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回去的路只走了一半,李去束走到崔烨那就已经耗光了气力,回去的路一半靠毅力,一半靠徐佑州的搀扶,速度一落千丈。李去束出门很久,杨毅又实在担心,去寻了县衙周围百姓,打听今日县令的去处,就派了马车前去,在半路迎到了他已无力气,就要答应由徐佑州背回的郎君。
果不其然,李去束回来后直接烧了两天,与崔烨的约见只得推后,期间崔烨前来拜访,看到李去束缠绵病榻的模样又是一番痛哭流涕。
不过李去束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些梦,梦里的人和物都扭曲着,辨不得真,瞧不了假,直叫人发慌,却又醒不过来,只得清醒着又浑浊着,虚虚实实挣扎着。
李去束醒来的时候,床边没有人,只是模模糊糊地看见窗边坐着一人,他以为是杨毅,轻声唤了声“水”,声音极低,跟猫叫似的,听不真切。但那人仿佛是有顺风耳一般,立刻将水端到他面前,一手拿着水,一手从他腰后搂过,将他揽了起来,又把他实实在在地放靠在自己怀中,才一点一点地喂他。
李去束喝了几口,没那么难受了,才看清喂自己水的不是杨毅,竟是徐佑州,立刻咳了起来。徐佑州只好将水放下,从旁拿过一张手帕,给李去束擦嘴。李去束连忙接过手帕,想要退出徐佑州的怀抱,只是他一刚动,就被勒得更紧,只听罪魁祸首说:“别动,你大病一场,现在没有力气,靠着我休息一会。”
李去束只得不动,开口询问:“杨叔呢?”
徐佑州又从李去束手里拿过手帕,回答:“你这一病,崔县令日日来看望,日日哭泣,杨叔只得出去安抚。我想着也是我带着你走这么久的路,才害得你大病,请示了杨叔,特意来照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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