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重的、粘稠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工作室里沉闷回响！每一下拍击，都在那片肮脏的底色上留下叠加的、混合着血色、玻璃碎屑与防腐树脂的、如同巨大伤疤般扭曲的印记！
不知拍击了多少下！林鹿的呼吸早已粗重如被灌满了粗糙的沙砾！汗水混着不知名的液体从额角滚落！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那只沾满污物和血的手，终于探向旁边开启的、巨大罐装的暗红色的丙烯浓浆！
这一次！整只手浸没！然后！
猛地！按向！
上方！那片巨大的、被绷紧的、象征着出口或天空的——纯净画布！
一个血红的！清晰的！带着无数细微玻璃刺、包裹着粘稠树脂、如同刚从毁灭泥沼中拔出的！
巨大！手掌！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神祇般宣告的力量！
印在了那片灰白色区域的顶部！
如同用生命刻下的印记！宣告着挣扎与到达！
几乎是这个血手印按下的瞬间！
林鹿眼前猛地爆开无数碎片！不再是聚光灯下的崩溃，而是九年！九年的记忆碎片被林满的直播全部引导出来了！
“小孩，你没有名字吗？”
“林鹿。”
林满摸着林鹿的头。
“你就叫这个。”
“今天六月十三了！”
“咱姐妹俩奢侈一把去，以后的六月十三就是你的生日了。”
“家啊……”
“就是……一个不用踹三下就能打开门的地方。有热乎的饭吃，有干净的水洗澡，有张大床，能让你随便滚，滚到天亮也没人管。”
“还得有个小柜子，专门放你的巧克力。”
“鹿鹿，要活得像个人样。”
“姐姐答应和你恋爱，也愿意在你大学毕业后和你结婚。”
……
记忆碎片如同灼热的陨石雨疯狂砸进现实！与眼前这片疯狂创作的污秽战场融为一体！
———
“……林小姐。打扰了。”对方咽了口唾沫，“我们……我们团队在研讨会上非常欣赏您的……争议性。我们认为您的才华需要更广阔的舞台。远离……远离过去污名的最佳途径，是彻底切割。与您的赞助方进行深度绑定，淡化此次事件的边缘人物关联……只突出您个人纯粹的、与国际视野接轨的艺术语言……”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诱饵：“我们可以为您策划一场绝对洗白的全球巡展和访谈重塑计划。前提是——您需要一个全新的起点。一个没有任何包袱牵连的……新身份和叙事方式。”
切割？淡化？边缘人物？林满是……边缘人物？你们居然想让我姐姐成为我人生的边缘人物？！
林鹿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皮。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画布中央，那里，她用极其厚重而浓烈的纯白和金色颜料，在一片污秽伤痕的核心地带，强行“浇筑”出了一个模糊的、被裂痕包裹的、小小的太阳轮廓！像一道撕裂黑暗的伤口！
她的手指沾着一块厚重的颜料，在调色板上无意识地划着。
然后——
撕拉！
一个极其粗暴的撕裂声响起！林鹿甚至没看那个西装精英，直接从他那些精心准备的、打印着所谓“洗白方案”的铜版纸上粗暴地扯下了一张空白页角！
蘸着浓厚颜料的手！在空白的纸角上留下一个猩红刺目的、巨大的——叉！
随即！
她将这张被彻底否决的方案，连同那个巨大的猩红叉一起——猛地拍在画布下方！那片由揉烂医用点滴袋构成的地基上！狠狠摁了进去！
颜料与污物混合粘合！将那份“切割”的方案如同埋葬垃圾般彻底覆盖！
“滚。”
林鹿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砺后的金属片，嘶哑冰冷，却带着一种洞穿骨髓的斩钉截铁。
西装精英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画布上那被血污颜料吞没的“洗白方案”。他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一句话也没说，踉跄着退了出去，像逃离一个散发着血腥气的恐怖片场。
巨大的画室重归死寂，只剩下挥之不去的浓烈化学气味和血腥气。林鹿缓缓转过身，目光没有一丝流连于那扇被甩上的门。
她的视线最终落向了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行李箱。箱子上方，一件洗得发白、叠得整整齐齐的灰白色连帽卫衣安静地放着。那是林满最后塞进她箱子的衣服。
卫衣边缘下方，露出了那张银灰色船票凭证的一角——那个印着古典邮轮轮廓的、被当作杯垫、沾满了干涸咖啡渍、边缘发黑卷起的卡片。
林鹿的眼底，那片燃烧了无数个日夜的疯狂和痛苦风暴，如同被投入了石头般，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淀下去。
风暴并未消散。
它在下沉。沉入海底最深的沟壑，积蓄成一股更为庞大、更为冰冷、也更为无坚不摧的力量。
她走过去。
没有打开行李箱。
她的手指，沾满干涸的混合色块，却异常干净地——从卫衣下方，轻轻抽出了那张承载着无尽黑暗记忆的银灰色硬卡片。
目光落在船票左下角那个被咖啡渍完全浸没、几乎难以辨认的“林”字上。墨迹的边缘如同被烧灼过般模糊残缺。
她凝视着那个残缺的印记。片刻。
然后。
极其缓慢地。
却又是无比坚定地。
那只伤痕累累的手——那只曾在聚光灯下崩溃、曾在污秽与血色中拍击的手——拇指的指腹，带着一种如同擦拭神龛般虔诚的力量，缓缓地、清晰无比地！
将那点残缺模糊的咖啡渍——
狠狠擦！抹！去！
硬纸的粗糙颗粒摩擦着皮肤。那点碍眼的污渍终于消失，露出了原本清晰的一个“林”字！
同一瞬间！
林鹿紧攥着船票的手猛地抬起！朝着画布那片“核心区域”——那个她用纯粹白金色颜料硬生生“凿”出的、象征着林满力量的小太阳光晕所在的位置！
狠狠！按了上去！
船票坚硬的棱角直接刺入未干的厚重油彩！在那片纯净的金色光晕边缘！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硬质的、棱角分明的船票压痕！
这个被玷污又“擦净”的印记！如同最后的证物！牢牢地嵌入了这幅以血、泪、污秽和绝望铸就的巨作中心！与林满的小太阳相依！
做完这一切，林鹿猛地直起身！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但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股下沉的、冰冷的海沟般的意志，却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澄澈。
她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幅几乎耗尽了灵魂的巨幅画作。
直接掏出手机！冰冷的指腹在光滑的屏幕上划动！点开林满的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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