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汤正用小火慢煨着,蒸气不甘于被囚在内里,向上拼命挣脱想要逃出去,时不时发出锅盖碰撞锅口而产生的瓷器碰撞的声音,继而是满屋的飘香。
沈明杳坐在餐桌前闻到香味不禁咽了咽口水,锅里此刻正炖着玉米排骨汤。玉米本身的清甜融合排骨的油脂香味,她想象不到这锅汤被盛到饭桌上该有多伟大。
站在灶台前查看火候的戎樾留意到她盯着这锅汤直勾勾的眼神不禁有点好笑,关火的时候轻轻弯了弯唇角。
他之前所了解到的沈明杳无一不是片场雷厉风行的模样,谁能想到外表清婉,工作能力出众的沈导私底下竟然会是一个吃货?
做饭之前他看了沈明杳给他的那份荤素俱全营养均衡的菜单,又看了看她买好的新鲜食材,给她重新贴上了一个标签——一个很会吃的吃货。
把汤盛好端上桌,四菜一汤彻底齐全,戎樾坐在沈明杳对面含笑给了她一个“请”的手势。
“戎樾,有没有人说过你做饭真的好好吃。”
沈明杳咬着鸡翅一脸餍足,幸福得眯起眼睛:“你做饭这么好吃是和谁学的啊?”
戎樾慢条斯理地剔着骨头上的肉,想了想道:“自学的,自己住久了慢慢就会了。”
刚自己租房住的时候他也总是点外卖,但随着听力渐渐下降点外卖就变成了一件麻烦事,他那时候做不到一遍又一遍和外卖员沟通,也做不到直接承认自己是个有缺陷的人。也算是被逼无奈,他为了方便慢慢不得不自己摩挲着学做饭,但所幸他有做饭的天赋,时间长了竟也成了消遣。
沈明杳想问戎樾为什么自己住?他的家人呢?但看着低着头一脸云淡风轻的戎樾突然就不想问了,她怕戳到他的伤心事。
从前的痛苦再难如今也都过来了,苦难从来都不应该被拿来歌颂和标榜一个人的坚强。
于是她语气轻松道:“我妈曾经试图教过我做饭,但她在见过我手里攥着一把盐只用到三分之一剩下都扔掉以后就放弃了。”
方女士是很传统的家长,沈明杳和她总是偶有争吵,说出来的话也伤人,但她还是知道她妈是爱她的,只是方女士的爱并不足以让她为了自己突破传统。
沈明杳和方女士吵得最凶的一回,方女士说的话她至今都还历历在目。和她最亲的亲人指着她的鼻子歇斯底里,问她怎么还不死?死了好给好人腾地方。
想到这,她底下了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
“你好像很会吃。”
“对呀!”
沈明杳被转移话题,一边说一边和他比划着:“我对吃可有一研究了,我妈说我从小就长个吃心眼。”
她小时候真的能吃,一天三顿饭不够,半夜还要再加一顿宵夜。
戎樾被她生动的表情和不熟练的动作逗笑,问她:“那你打算一直靠着点外卖过活吗?”
提到这个问题沈明杳认真想了想:“我会煮速冻饺子,还会煮面条做蛋炒饭,理论上饿死的几率几乎为零。”
戎樾听后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毫无意外的,吃完饭的碗又是戎樾刷的,理由还是原先那个——洗洁精对皮肤不好,他相较于沈明杳来说还算得上皮糙肉厚。
见眼前的姑娘神色实在有点羞赧,戎樾指了指柜子上的猫粮:“咬咬还没吃饭呢,你帮我喂一下猫可以吗?”
“咬咬能吃多少?”
“给她半碗就好。”
半碗?沈明杳比量了一下阳台那只猫碗,半碗是不是有点少了?
戎樾看沈明杳的表情就能猜出来她在想什么,为表自己没有虐猫的倾向,他无奈揉了揉眉心道:“咬咬太胖了,上次带它去体检医生说它不得不减肥了。”
原本他看着体型一天比一天大的猫是想要给它减肥的,但每次吃少了咬咬都会可怜兮兮地朝着自己喵喵叫,结果不知不觉中竟然又让它长胖了。
带去宠物医院检查,人家医生想要从猫包里把它抱出来都差点没抱动,一番检查下来又严肃强调这只猫该减肥了。
为了咬咬好,戎樾不得不下了狠心,补充营养之外每顿只给吃半碗饭。
可惜咬咬并不懂老父亲的一片苦心,见自己碗里依旧只有半碗饭,围着手里提着猫粮的沈明杳仰头喵喵叫,还主动用头去蹭她的手。
沈明杳自然也于心不忍,和它那“铁石心肠”清汤大老爷的爹对视了一眼,然后背过去柔声对着它讲道理:“你看你现在都这么胖了,再胖下去就真成猪了。为了让你活得久一点,陪他的时间长一点,我们少吃一点好不好?”
说完又怜爱地摸了摸它的头。
橘猫见沈明杳也没得商量,高冷地一甩尾巴不再纠缠她,认命地吃了自己的半碗猫粮,已经像一座山一样的背影充满了不满。
沈明杳见它吃饭的架势不忍地别开了眼,咬咬是该减肥了。当年它才有巴掌大,现在大的能扇她一巴掌。
在阳台喂完猫,她抬眼间注意到正中间有一个坐垫,旁边还摆放了一只木鱼。
戎樾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虔诚了?
她转头:“你平时在这打坐?”
戎樾微笑,答案很简短,听起来像随口的玩笑:“积累一下功德。”
他又问:“吃冰淇淋吗?”
“冰淇淋?”
戎樾站在沈明杳的身后,伸手递给她一个碗,里面装着粉色的冰淇淋。
沈明杳尝了一口,草莓酸奶味的,不像是外面买的味道,于是问他:“你自己做的?”
戎樾正蹲着给咬咬也分了一点过去,不过量很少,猫咪的肠胃脆弱不能多吃。
“嗯,家里买了冰淇淋机,夏天的时候会给咬咬做酸奶冰淇淋。”
沈明杳嘴里的冰淇淋还没化掉,冰得她打了个寒战闻言打趣道:“那我还是沾了咬咬的光。”
戎樾瞥了一眼正慢条斯理小口小口舔着冰淇淋的胖猫,转头轻笑着对她道:“是咬咬沾了你的光。”
十年过去,曾经的少年容色越发出众,戎樾已经完全脱离了青涩阳光的影子,岁月让他愈发温柔平和,像一汪不流动的静潭。
十八岁的戎樾让沈明杳知道了心动的感觉,二十八岁的戎樾成熟温和,依旧叫十年后的沈明杳为之心动。
一份又一份小小的心动叠加在一起,她想…她会永远喜欢戎樾。
屋里的地暖烧得很足,沈明杳的睫毛慢慢扇动了一下,她感觉自己的脸正在发热,手上的冰淇淋慢慢融化着,冰凉的感觉让她一瞬间回了神。
冰凉的手心抚上脸颊只觉得发烫,她觉得自己有点出汗。
于是随便打着哈哈:“我怎么觉得你家的暖气比我家的好?”
戎樾略回忆了下沈明杳家的温度,好像是低了点:“可能我家是阳面?”
沈明杳心不在焉地胡乱点了下头:“可能吧。”
她问他:“你一会有什么安排吗?”
“一会要写东西。”
戎樾自从上一部小说完结后已经许久不开新文,在一众读者的怨声载道和周围的催促中他终于做好大纲开始更新。
戎樾走上这条路是个意外,失聪后一些正常的工作都已经和他无缘。他大学时候的专业是俄语,刚开始他耳朵还能听见一些的时候他会做出去给人当翻译之类的工作,后来他的听力慢慢的戴助听器都辅助效果甚微,他只能彻底待在家里。
那段时间戎樾几乎没有什么收入,耳朵失聪对他的打击从来没有消失过。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就是听力差了点,慢慢到后来出门骑车的时候他已经听不见旁边骑车的鸣笛,被交警拦下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但生活还是要继续,戎樾身上不止背负着自己,还有他已经精神失常的母亲。即使再绝望,他的责任感都不允许他继续颓废下去甚至产生轻生的点头。
于是他开始给人翻译文件,论文,甚至小说。
当时给戎樾上课的手语老师一次看了他翻译的东西之后建议他尝试写作,于是他堪堪回忆了一下自己戏剧性的前二十多年,踏上了写作的道路。
沈明杳轻轻咬了下嘴唇试探着问他:“我能在你这工作一会吗?两个人一起工作的氛围效率比较高。”
戎樾没拒绝,她想留在这就留在这,反正他听不见,打扰不到他。
把画稿从对门拿过来,沈明杳找了一个靠着沙发舒适的角落,抬眼就能看见坐在桌前码字的戎樾。
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戎樾的家不似沈明杳家那种刚搬进去冷冰冰的样板房。
又大又软的地毯,精致的香炉,煮茶的茶具,还有她赖在她脚边趴着懒洋洋的橘猫,处处都流露着主人闲适的生活气息。
墙上挂着的钟滴滴答答地转动,沈明杳只想让它停下。
她手上画笔不停,却贪婪地想让时间静止,只因她流连这方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天地。
戎樾这时似乎有所感地抬头,恰好坠入沈明杳明清亮的眸光。
她正朝着他笑。
无关风月,无关旖旎,只简单的明媚如春光,莫名的让人生不出任何抵抗之心。
真好,当我看着你的时候,你也会抬头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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