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部门新的任务是积极推进与鼎耀集团的合作，包括但不限于推广短视频，找代言人在社交平台喊话，组织线下真人快闪，以及应对公关事故等。
楚亦可刚坐进办公室就被通知开会，会议内容是关于鼎耀集团的一系列合作内容策划的讨论，她主要负责新媒体平台的运营推广。
会议上刘总坐在桌子最右，楚亦可则坐他左边。
刘总喝了口茶说：“上面很重视这次跟鼎耀的合作，我们不仅要着眼于现在，更要眼光长远，我们不是刚跟他们签署了一年合作，咱们这次宣传要是做好了，可以奔着十年、二十年合作去！”他话说得铿锵有力，唾沫星子横飞。
楚亦可连声称是，她听见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二十年后这公司说不定都垮了。”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许多低成本策划就是因为在网络上爆火而大赚一笔的，咱们不是要做短视频推广嘛，我看那个英伟达公司搞那个宣传片就不错啊，现在风口不是什么人工智能嘛，能不能模仿他们，给弄个什么机器人走进酒店，我相信一定会爆火。”
“刘总，这个以我们的技术应该是做不出来，而且一旦发布到网上还可能会被起诉侵权。”
刘总啧了两声：“小楚啊，这就是你不懂变通了，我只是说模仿，模仿你懂不懂，就是不构成抄袭的那种。还有你上次给我那个策划案，不行不行，太平淡了，老掉牙的东西怎么能发到网上呢，赚不到钱的。”
楚亦可看见坐在门边的小崔翻了个白眼。
楚亦可交上去的策划案内容是关于一棵树的故事，她查到他们负责要宣传的度假酒店位于本市商阳县合玉镇，这镇上别的没有，光有一颗千年老树，据说唐朝时有位大书法家来到此地，见到这棵树巍峨耸立，十分喜爱，并给这树取名“合玉”，这镇也由此得名。
她坚持用这套方案，却遭到公司内部其他人的反对，刘总也更偏向刘志远的方案，刘志远按理说是楚亦可下级，然而由于他是刘总侄子，刘志远在公司向来目中无人，许多时候都爱与她对着干。
最终刘总决定将80%预算拨给刘志远的方案，只给楚亦可留了20%预算。
策划预算被大幅削减，小杨、实习生小崔都坐在她的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楚亦可呆坐在椅子上，声音压得扁扁的：“不介意我抽烟吧？”
“总监，这里整楼禁烟。”小崔说话了，她还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监控。
楚亦可笑得很夸张，她手指夹着一根香烟，正准备点，“哈哈，我忘了，看我这记性。”
她站起来走到门前，回头对她们说：“那我去楼顶抽根烟啊。”
小杨略显尴尬地对她说：“楚姐，刚刚刘志远把我们调去他那组了。”
楚亦可依旧笑眯眯地说：“那好，我去抽烟了啊。”
小杨和小崔凑在一起一合计：我看她就是想把这栋楼给点了！
楚亦可站在楼顶吞云吐雾，看漫天柳絮纷飞，甚至飞到了写字楼顶，抽烟没意思，关系户也没本事，她胡乱抽了两口便把烟灭了，打开手机翻到一个名为“上班或不上班，都想死”的群聊，她打字：
「老姚，最近在哪里发财？」
一个名叫板栗，头像是奶牛边牧的人说：「发个锤子财，最近一直被催着备孕呢，戒烟戒酒早睡，我和秦秦都快被折磨死了。」
老姚和秦秦，也就是秦影，是大学情侣，他们一毕业就结了婚。
秦影也出来说：「什么时候出去野营啊，我最近真的很憋屈」
楚亦可回复：「最近是不行了，老姚你之前那相机能借我用用吗？」
老姚回复：「可以啊，变焦定焦镜头你随便选，不过你要是全拿上会很重」
此时一个顶着初音未来头像的人说：「如果不能生出小猫，备孕将毫无意义。」
秦影说：「我倒是想生小猫啊，正好给我家弗兰做个伴。」
弗兰就是老姚头像里那条黑白相间的边牧。
楚亦可回复：「谢各位，有钱了请大家吃饭。」
楚亦可跟老姚约好下了班就去他们家取相机，老姚却说这两天他们都住在父母家。上次她送烂醉如泥的秦影回来时，就知道了他们家门密码，这次她直接开了门，屋里一片漆黑，打开灯，弗兰醒了，兴奋得跑来跳去，又蹭她的腿。
她陪弗兰玩了好一会儿才取走相机离开。
楚亦可坐在办公桌前苦思冥想，她只在大学时选修过一门电影赏析的课，除此之外她再没接触过有关电影的专业知识，现在却要她凭一己之力设计分镜，这简直是天方夜谈嘛！
她抓耳挠腮搜了许多相关知识，头脑放空看着自己画的不堪入目的分镜，终于在凌晨三点选择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自己开车前往商阳县，这县较为偏远，离市区大概一个小时车程，她昨晚睡前就计划好了，预算被削减，专业演员是别想了，那就只能在当地找演员，她准备去当地初中蹲守，在此之前，她得给自己找个说客，免得被人以为自己是人贩子。
她在合玉镇花果村村委会门口介绍来意，村主任是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壮的男人，一手抽着旱烟，乜眼打量楚亦可。
“你说你是什么立枫公司的总监？到我们这里来宣传那株老桐树？”村主任连问两句，满脸充斥着不信任。
他转身走向办公室，招呼她：“你也进来坐吧！”
他的办公室收拾得倒还整洁，水泥地板，木制办公桌，桌子上放了一个老式的红蓝色搪瓷杯，不用想里面就泡了厚厚一层茶叶。
楚亦可等他慢悠悠坐在椅子上，便坐在他对面向他说明：“是的，我是立枫公司的营销总监，我们这次来呢主要是因为我们公司刚和鼎耀集团达成合作，给他们的酒店做宣传，我这边就是想以您这里的老桐树作宣传点。”她还搜出了两公司达成合作的新闻给他看。
村主任皱着眉头看了新闻老半天，“那你们这个宣传视频是干什么的？不会是抹黑我们村吧！前阵子来了个网红，骗我是什么什么台的记者，脖子上还挂着记者牌牌，结果后来我才知道她视频里说我们村的小孩上不起学，几场大雨搞得农民种不了地！胡闹！明明就是那小孩肠胃炎犯了请假在家休息，那农民正好回老家去了！”
楚亦可认为他修过声乐，否则说起话来怎么这么中气十足，像是丹田发力。她弯腰站到村主任跟前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您要是怀疑我的身份，您可以直接跟我们刘总视频通话，我是真的没有骗您！”她打开百度百科里刘总的照片给他看。她还把自己画的分镜给他看，硬着头皮一幕一幕讲给他听。
村主任脸色稍微缓和了，没想到他下一个问题又直中要害：“那你们这么大个公司，这么洋气的酒店，为啥做宣传就只派你一个人来？”
楚亦可一时有点语塞，苦笑了两声，“哎呀，这不是因为我同事他们还有其他事要做嘛，反正您就相信我一次，这个策划做好了，当地的旅游业也会被带动起来呀。”
村主任暂时相信了她，并告知她自己还有事要处理，跟她交换了电话，找演员的事如果有什么困难就给他打电话。
楚亦可得到这句话，便又上路了，现在才早上九点半，要蹲守小孩儿也得等人家放学，她决定先去那棵树下看看。
这真是遮天蔽日的一颗老树，树根深扎地底，树皮苍老而粗糙，昭示着它年岁已久，风吹起来树叶哗啦啦地响。它在此矗立千年，洞察一切。
她在村初中门口候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瘦瘦高高扎马尾的女孩，她急忙上前去，女孩也以为她是骗人的，大眼睛提溜提溜转，还是村主任给她当说客，女孩才勉强信任。
楚亦可：“小妹妹，你愿不愿意拍宣传家乡的视频啊？”
女孩又有些犹豫，问：“你怎么不找更好看的女孩子呢？”
楚亦可说：“我觉得你最好看啊，腿又长又矫健。”她看着女孩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颊，她是真心诚意这么觉得。
女孩终于同意，楚亦可得知她在家就只有爷爷，父母都进城打工，半年回来一次。楚亦可大喜，让爷爷也出镜。
她先在他们家下了厨，做了几个家常菜，农村的灶台她用不惯，还得自己加柴生火，然而她试了几回始终不得要领，倒是女孩过来三两下就把火生起来了。
饭吃完她看着自己手里的分镜一阵发愁，此时已经傍晚，设计的清晨和中午的镜头都拍不了，只能先拍小女孩。
女孩的戏份是在树下吐露心事，女孩有些拘谨，总是拍到一半自己先笑起来。
楚亦可跟她说：“没事没事，别紧张，就把台词说出来就好了，你就想象我不在这里，也没有摄像头，只有你和爷爷！”
女孩又试了两次，初具雏形了，就是最后说台词时自己又卡了一下，再来一次，便拍成功了。
爷孙两人要留楚亦可住，楚亦可推辞道：“不用不用，我在招待所那里已经订好房子啦，明天一早我就来您家里拍剩下两个镜头，然后等妹妹放学我们就去那个大酒店里拍。”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他们家，老爷爷早就起床了，楚亦可给他仔细讲了他要拍的动作，甚至手舞足蹈说明。
女孩爷爷牙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说什么他都笑着点头，结果站到摄像头跟前他又拘束起来，他要拍的只有在树下压腿和靠着树小憩两个短镜头，楚亦可只好站在摄像头外给他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比划，耗时一小时，这两个镜头终于拍完，她和老爷爷都满头大汗。
她还从他们家门前抱了只橘猫放到树上，拍了一个猫在树上伸懒腰的镜头，那猫性格倒很好，谁来都能抱，只是全身都是灰，蹭到楚亦可衣服上，怎么拍都拍不掉。
剩下的时间，她把相机放在三脚架上，一直在延时摄影，期间一直有好奇的人走过来想看看在干嘛，楚亦可只能用夸张动作和无声嘴型请他们离远点。
下午五点，小女孩终于放学了，楚亦可直接载着老爷爷和她去往鼎耀集团旗下新开发的度假酒店。
小女孩坐上副驾驶便利落寄上安全带，并感叹道：“热死我啦！”
楚亦可没侧头看，夸奖她：“很好的习惯。”她开车载过许多有厉害title、拿千万年薪的人，那些人一坐上车毫无安全意识，她每次都要求别人寄安全带，但她许多同事都买了安全带卡扣，防止有人不系安全带，车里会有提示音。
女孩转过身来看他爷爷，楚亦可刚刚带他去镇上服装店采购了一套棉质短袖短裤，她先是问：“姐姐，你给爷爷买的吗？”
“是啊，待会还有你们的报酬，不用叫我姐姐，我都是你姨的岁数了。”
女孩似乎被她的话娱乐到了，笑了好一会儿，还夸她爷爷：“爷爷你这样看着都能去电视上演戏了。”
老爷爷不好意思嘿嘿地笑。
楚亦可一行人一进酒店，就被大厅的空调吹得起鸡皮疙瘩。
她让爷爷和女孩先在沙发上坐，她自己去跟前台交涉。她捋了捋头发，看着酒店金属墙壁反射出自己的样子，白短袖牛仔长裤，上面都有不知名灰渍。头发乱糟糟的，额前的碎发都塌下来。她叹了口气，又换上笑容去往前台。
前台小姐十分清秀美丽，听了她的来意后第一反应便是问：“可是我记得你们立枫公司早上来过了呀？”
楚亦可手在面前一挥，还是笑容满面：“我们这是另一组，各拍各的，不影响。”
她还把自己的工作牌掏出来给前台看，她看了一眼后笑得十分和善：“楚小姐，我们这里接到的通知就是立枫公司只有一组拍摄要在酒店进行，您的同事早上已经来过了，您现在要求我们再提供一间房，还是酒店套房，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得请示一下我们经理。”
楚亦可看着她的笑容，心想前台小姐果然得找些长得美嘴又甜的年轻女生，面对这样一张笑脸、这样亲切的声音，任谁都说不出重话来。她抬头看上方大屏显示的房间价格，又发愁起来，难道真要她拿为数不多的预算来订个钟点房？
于是她说：“好好，我就在这等着，你先请示下你们经理好吧。”她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爷孙二人，他们都坐得端端正正，好奇望向她这个方向。她又觉得很惭愧，他们晚饭都还没吃，都跟着她来弄什么拍摄，指不定什么都拍不出来。
于是她大步走过去，心一横说：“你们都还没吃饭吧，来，我看餐厅就在那边，你们先去吃饭吧！”
女孩问：“可是，这里很贵吧？”
“别担心，我请客，我带着经费来的。”她曾经跟老姚、秦影在同档次酒店吃过一顿，虽没让她付钱，但老姚那心痛又肉痛的样子还是历历在目。
爷孙于是跟着她去了餐厅，她担心他们为了给她省钱点得很少，便先点了几道菜，还告诉他们说：“我先去那边等着，你们先吃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她又回到大厅的沙发上坐着，时不时望向前台小姐的方向，经理还是没来，也许她的事情被放到优先级很低、很后面的位置，好在老爷爷和小女孩起码是吃上晚饭了。她双手握着，小臂撑在双腿上，以一个垂头的姿势坐着。她盯着地板上灯的反射点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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