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今天小雨转多云,果然天边乌云密布,地上还有未干的小水滩,风很凉,许多行人添上了外套,换上长裤。而她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无论夏天降多少温,都可以穿短衣短裙。
她在衣柜里挑了一条灰色无袖修身连衣裙,但背后的拉链最后一截总是需要找人帮忙,往常她都是自己拉到一半,披着头发到公司去找小杨帮她拉上去。
她扶着卧室门框,斜着身子探出头去,袁令舟正在吹头发,他已经吹得差不多干了,发尾还隐约有些湿润,粘连成一小簇。
“袁令舟……!”
她试图用超越吹风机的音量叫袁令舟,他却在原地屹然不动,于是她走过去,却发现袁令舟眼角掩藏不住的笑意。她一挥手打过去,却被袁令舟轻松躲过。
袁令舟跟着她来到卧室的镜子前,他帮她拉好了拉链。
“你说,我是不是该练练肩胛灵活度了?”她试着将手掌在背后合十。
“我可以给你拉啊。”袁令舟手搁在她的锁骨上,他也注视着镜子里她的肩颈,锁骨平直,脖颈纤长,独独缺一条锦上添花的项链。
“那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怎么办?”她向后靠拢了些,几乎把所有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袁令舟双手环住她,承着她的身体重量,仍在看她空空荡荡的脖子。
“以前上学的时候,班上的女同学都会戴项链,金的玉的,或者是串起来的彩色珠子,都是她们妈妈给买的,我小时候没有,上大学的时候报复性给自己买了好多,当时同学一见我就问,是不是批发珠子项链的。”楚亦可嘴角带着笑意,长到她这个年纪,这些略带悲伤的往事已经随风而逝了,她当然可以不动声色说出来。
袁令舟沉默了一小会儿,说:“确实缺一条好看的项链。”
楚亦可转头给他开玩笑:“怎么?你要给我买一条吗?能戴到八十岁的那种?”
袁令舟顺势低头亲吻她的嘴唇,她也逐渐地转过身,跟他严丝合缝地拥抱。
很快,这个亲吻就发展得不止是吻,袁令舟的手游走于她的身体肌肤,楚亦可感到心跳加速,再不打住今天可能都上不成班了,于是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好了好了,点到为止,我们都是要上班的人。”
袁令舟一脸意犹未尽地说:“今天确实不想上班了。”
“啊对,忘了只有我是卑微打工人了!”
正当他们要出门时,袁令舟问她:“你最近有没有空?”
“明天下午就有空啊,怎么了?”
“我那群朋友时不时要聚一次,大家都带女伴去,如果你不想去那就不去……”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楚亦可打断,“我去啊,我也没那么脆弱,好歹也在职场摸爬滚打八年了。”
“不过你以前带的女伴是谁啊?”楚亦可揪住他话里的漏洞,一脸找事地问他。
“以前没带过女伴,全场就我没有。”他说得极为诚恳,让楚亦可都挑不出毛病来。
他们的聚会也没有楚亦可想象中那么夸张,平凡的饭店,顶多豪华了些,平凡的菜式,顶多有些罕见食物,还有一大部分都是她没见过的人,在场的女士倒是认识不少,有客串热播剧的演员,刚从选秀节目出道的爱豆,也有拍过大牌杂志的平面模特,几百万粉丝的网红,她们都背着名牌包,穿满身logo的昂贵衣服。
还有许攸,他正说着:“要不是我,他和楚小姐还没这么快认识呢!”
许扬笑着打断他:“行啦,人家两个是有缘人,说不定没有你,他们还认识得更早些。”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都捧场地笑。
另外一个穿花衬衫大短裤,踩着人字拖的男人,他正揽着一位娇小可爱的美女,说:“是啊,当时听说老袁正为谁发愁呢,我们都好奇得很,现在看来终于抱得美人归啦。”
楚亦可觉得他是个行事乖张之人,可他说话却中规中矩,滴水不漏,
其他人也说:“之前早就听说过嫂子在媒体行业大名鼎鼎,能这样称呼吧,嫂子?”
他嘴里问着楚亦可,头却望向了袁令舟,袁令舟沉默着没说话,楚亦可于是回答:“这都无所谓的,一个称呼而已。”
酒过三巡,楚亦可观察下来,在场的人顶多就不敢开袁令舟和许扬的玩笑,其他人都荤素不忌,他们的女伴负责提供情绪价值,总是激动地鼓掌或是夸赞。
原来只要是个家里有钱的男的,哪怕一事无成,也能过得这么舒服。
回到了家,只开一盏落地灯,她躺在袁令舟腿上,向上摸他刚长出来的胡茬,问他:“今天那些人,你跟他们关系怎么样?”
“除了许攸许扬,其他人都一般般吧。”他接着说,“我十五岁就出国了,今年年初才回来,我和他们关系能好到哪去?”
楚亦可坐起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哦哟,听起来好可怜。”
他今天喝了不少酒,此时脸颊泛红,眼神也比平时更懵:“哎,小丘比较可怜吧,当时我抛下她一个人出国,这件事我至少后悔了十年。”
楚亦可只好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们这些天虽都住在一起,但袁令舟总是很晚才回,早上匆忙出门,细数下来,也没有几时能够相处。
楚亦可照常上班,突然在某个周天收到了群聊消息。
郑导:「非常抱歉,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宣布,我们的拍摄计划可能要无限期延迟了……我母亲昨天转入ICU,最近几个月我可能一直都得在医院。所以,抱歉了大家,不过电影我还是会继续拍的,但我不强求你们。希望将来的某一天,我们的电影完成了,大家转行的没转行的,都能来看看电影。」
说实话,她看见这条消息,不如想象中惊讶,虽说他们风风火火拍了好一阵子,也拍出了他们一致觉得不错的镜头,但这个公司就是乍眼一看就能知道的,抗风险能力几乎为零,全靠郑导一个人往进贴钱苦撑着,把他们这群人集结起来,拍一些大家梦里、脑海里曾出现的片段。现在郑导陷于别的事脱不了身,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饶是如此,她还是决定明天去公司看看。
令她意外的是,大伙竟然全都在,包括平时神龙不见首尾的杨康。
她一进去,连雀还开开心心跟她打招呼:“楚姐,早上好啊。”
郑导坐在位置上有些蔫蔫的,说:“小楚也来了啊……”
她坐到自己座位上,五个人相对无言起来。
还是颜以文打破沉默:“那我先说了吧,我还会等郑导回归的,最近这段时间就在家休息休息,接点小活,之前推掉的剧本杀呀之类的我也试着写一写,然后打磨打磨剧本,就这样吧。”
颜以文在说到“打磨剧本”时似有若无看她一眼,楚亦可不由自主说道:“我短时间内暂时没有经济压力,然后就跟颜编讨论剧本,等郑导这段时间忙完了再回来吧。”
杨康从前往后搓了搓自己的头发,他的发型像是对金城武的拙劣模仿,说:“我最近其实忙着打官司,你们也都知道的,估计等我忙完郑导也差不多回归了吧?”
连雀平素是话最多语速最快的,今天却邪门地最后一个发言,开口吞吞吐吐:“这个,”她先站起来对大家鞠了个十分不标准的躬,接着说,“我不是还有一年毕业嘛,明年就要去医院实习了,然后毕业之后就要规培、考执医证这些,所以我可能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回不来了……”她说到最后眼圈有些泛红,楚亦可给她递了几张纸巾。连雀还那么年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在岔路口上,任谁都会选择大多数人走过的那一条。
郑导起初一直背对大家,面向窗外,此时他笑骂道:“小连,我要是你老子,我气都气死了!不好好学习,跟着一群看起来就不怎么正经的人拍电影,想想都不靠谱。”
颜以文此时举手道:“郑导,这间办公室里看起来不正经的就只有你和老杨了吧?”
郑导笑了笑,避开大家去茶水间给自己接了杯咖啡,连雀此时也擦干了眼泪,边往茶水间跑边说:“郑导,你现在不会是在掉小珍珠吧?你跟我一样啊?”
郑导还掩着面不看她,嘴里嘟囔着:“怎么就你有特权?!就只准你能掉?”
大家都笑咧嘴,到了中午,杨康提议吃顿饭,于是他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去往餐馆。
在饭桌上大家聊了许多平时没提过的话题,郑导絮絮叨叨说:“我母亲最近两年一直在医院住着,之前我觉得吧,普通病房暂时还负担得起,所以还在坚持拍电影,但现在病情恶化,没有办法了。”说到最后他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杨康把头发扎了个小揪,他靠在椅子上,长吁短叹,才缓缓说:“其实我还是很爱我老婆,但是感情的事没办法……”
连雀此时说:“老杨,没想到你走纯爱路线的啊?”
杨康也自嘲笑了笑,底色悲凉:“是啊,我从小就暗恋她,但是她不喜欢我,她妈也讨厌我,小时候嫌我学习不好家境不好,现在嫌我工作不稳定穿得像流浪汉,反正就是看我哪哪都不行。”
“那你之前不还是把你老婆追到手了?”
杨康却极其认真地对她说:“你要是知道我怎么追她的,你也会觉得她一定会嫁给我。”
连雀却哈哈大笑起来,边吃边说:“我可不吃这套,我心可硬了。”
杨康接着说:“但是她反应过来,还是不喜欢我,要离婚,我能有什么办法。”
颜以文却有感而发:“没有办法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我也想怎么还没有大导演来买我的本子,明明我小时候作文还得过奖,老师同学都夸我写得好,我也因此写了这么多年。”
确实,总是有这么多没有办法的事情,其实她今早去公司的路上,有过她出资接着拍的想法,可这哪是钱的事?所以最终她没有说出口。
回到家,袁令舟竟意外的比她先回来,他吃饭时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放下筷子问她:“你今天怎么了?”
楚亦可本以为自己掩藏得够好,没想到还是被他看了出来:“哎,没什么,今天我们公司的导演因为家里的事宣布电影拍摄暂停了,我突然一下又空闲下来。”
“那不是很好吗?”
楚亦可苦恼地揉搓自己的脸,说:“好是好,可是一闲下来,我发现我一直在靠跟他们拍电影逃避真正的问题……”
她垂着头,一直看着地面,袁令舟靠近她,强行捧起她的脸,才发现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他找来许多纸巾一点一点帮她擦拭掉,楚亦可胡乱用手背抹去了眼泪:“我今天看日期突然发现,马上就到了我妈妈去世的时间……我竟然已经活到她死去那一年。”
“之前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大病小病不断,去年是肠胃炎,前年是肺炎。”她笑中有泪地说:“可能这段时间我确实过得比较开心吧,悄无声息地就到了这个时候,我到今天才反应过来。”
“这么多年,她都一直走在我前面,现在我快要覆盖她的整个生命的长度了……”
“你就接着走,拍电影或是干别的什么,走的每一步都算数。”
袁令舟搂着她,许久时间,他们都这样互相依偎着,没有说一句话。
最后袁令舟开口说:“我有个朋友一直想介绍给你认识。他是我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他很聪明,最难的课他都能拿A,但是他在读到博士时突然决定退学,又读了个文学硕士。”
楚亦可侧着头看他。
“他读硕士时认识了他现在的女友,他们还合著了一本书,在国外很畅销。”
“像《爱你就像生命》那样的吗?”
“不太一样,那本是情书往来集,他们是真的合写了一个故事。”
楚亦可挠了挠脸感叹:“那他们得多契合啊,竟然可以合写故事。”
“我有点想见见你这个朋友了。”
“那你明天有空吗?”
“这么快?”
“其实之前你在你卧室抽烟,我感冒那天,我就想介绍他给你认识,现在你闲下来,我们明天就去吧,不然可能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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