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一棵树的故事》在平台大爆，原因是评论下有位网友评论：竟然真的有人拍出了我的故事！我小时候就是这样靠着树背单词，背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物理考差了每次都要跑出来在树跟前大哭。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过往的一切苦都值得。
网友从她账号里的信息得知她是当地某上市制造业公司的高管，与立枫公司、鼎耀集团从无过往合作，即使是公关造势，立枫公司也请不起这尊大佛。
这种跨越越时空岁月的呼应触动了某部分小县城出生、背井离乡在大城市奋斗的网友，于是视频在几乎沉寂时又重新爆火，引得其他几个竞争公司也出了几个相似策划。
她正想着命运对她总归还是不错，岔子就出来了。
楚亦可被电话吵醒，一看手机才早上六点，她迷迷糊糊中听见手机里传来小杨焦急的声音：“完了！完了！楚姐！你快看微博热搜！有网友爆出来杨雁他父母工程违建，出了好几起安全事故！”她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清醒，一边穿衣服一边听电话，“死了好多人！已经在热搜挂了好一会儿了！”
楚亦可打开热搜榜，榜一赫然写着“杨雁父母工程违建导致多起安全事故”，话题中有网友图文并茂、详尽地扒出他父母的公司在中标前就已进行施工，此等暗箱操作的事还不止一次，去年同样违建工程，只是万幸无人伤亡，因此新闻被压下。这次不仅事故有多人伤亡，杨雁的亲舅舅还是当地某个不大不小的局长，其中不乏钱权交易、扰乱社会公正，危害性极大。
话题中也有不少热心网友扒出杨雁本人的私德问题，早些年他爆粗口、随地吐痰的事情都被爆出来。
更有热心网友罗列出他的代言品牌，称以下品牌通通避雷。
楚亦可赶紧收拾去公司。
一路上电话响个不停。
“楚姐，品牌方要求和您通话！”
“已经有路人自发组织抵制杨雁了！他在摩天大厦下面的广告立牌半夜就被人画得全是叉，等撤走时照片已经全网传遍了！”
“杨雁的经纪人也一直在打电话！”
楚亦可边开车边构思这次的应对方法，她给小杨回电话：“你先给品牌方说，首先明确态度，宣布与杨雁解约，发布道歉声明，就说为没有对代言人的情况进行全面考察而道歉，并声明品牌方并不知情；其次，突出有调查过程，提出会全力配合官方调查，一旦情况属实，会对艺人提出诉讼；第三，买点通稿、或者找些关系好的大V，发品牌的慈善活动。我说得有点乱，意思你理解就好，我还有十分钟到公司。”
小杨终于挂了电话。
楚亦可平复心情停好车，做公关工作，不，立枫公司更像个中介，对接品牌方与艺人，不出事当然万事大吉，一旦出了事，艺人要找上他们，品牌方也要找上他们。
她还没进公司大门，已经有三个会等着她开。
刘总又在喋喋不休了：“小楚，这可怎么办？这个事是你全权负责的，你先想办法给品牌方答复，再跟代言人那边谈解约。”
楚亦可在心里冷笑一声：“品牌方那边我已经让小杨给他们发了大概的公关思路了，待会儿会开完了我再去细化措辞。”
刘志远又在说风凉话：“是啊，楚总监，这个代言人的事当时本就有许多不同意见，楚总监应该定夺好再提交给品牌方才是。”
无事小楚，有事楚总监，楚亦可对他这套已经有些腻了。
她跟品牌方负责讨论了两个小时，大体上就按照她先前的思路进行，细节还有某些方案需要补充，幸亏品牌方之前进行的一次慈善活动也是她经手，这次刚好可以拿出来挡挡。
而对于艺人方，只能联系律师，按照合同进行解约事宜。
她一直密切监控网络舆论，关于杨雁的各类劣迹斑斑事迹的爆料越来越多，提出要避雷他所代言品牌的声音逐渐少了。
可是这还不够，舆论只能引导，不做好万全准备随时都会被反扑，毕竟他们不可能掌管每个人的键盘。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当时落选的另一个男明星周启岩火速官宣了另一家连锁饮料品牌代言，粉丝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紧跟时事，在热搜话题里拉踩有之、冷嘲热讽有之。或许不只是周启岩粉丝，应该也有别家粉丝、公司竞争对手趁机下场浑水摸鱼、煽风点火。
这就有些难办了，起初只是危机公关，但篓子一出，必然带来一系列难以解决的连锁问题。楚亦可建议品牌方找一位形象佳、路人盘广、但近来流量已经不高的老牌明星，她脑子里过了几个人选都被一一否决，要么已有竞品代言，要么价格太高，要么曾经火爆一时，而今无人问津。最后终于敲定了一个最近因一档热门音综翻红的老牌歌手，他曾经在千禧年唱到家喻户晓，在被金曲奖屡提屡不中后沉寂数年，近来又重新活跃。他的创作才华和live实力让他拥有一批黏性极强的粉丝，而最近又吸引了些年轻粉丝，开始频繁出现在音乐节、拼盘演唱会。最解品牌燃眉之急的一点在于，他出身普通家庭，成名后常年做慈善，网上有不少他下乡支教的视频，那会儿他还很年轻，是个十八线。
品牌方听从楚亦可的建议，火速敲定了与他的代言。
楚亦可再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她中午迅速啃了个三明治，就再没吃没喝。
一想到早上开会刘总、刘志远那两个人的嘴脸，她就忍不住翻白眼。
“哎哎哎，这是在骂谁呢？表情这么恶狠狠的？”她的小动作被隔壁男同事看见了。
“骂房东呢，不用理我。”
楚亦可一直在办公室枯坐到晚上十点，又确认了好几次没有出大变故，才放心下了班。
她最近一直在思考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了与所学专业截然不同的职业，一干就是八年。反反复复的工作，讨论了无数次的话题，屡屡帮人收拾烂摊子，当然也收获了些许所谓人脉，能得到几个当红明星的签名、合照，可是这些过了十八岁就不会再让人心生波澜的东西又有什么重要？更何况近距离接触那些遥不可及的明星时，才发觉他们的闪光点可能都是设计得当的剧本，他们是被人牵着走的提线木偶，爱他们不如随便爱个具体的人。
她终于在周六得空与朋友们见面，秦影梳妆来了全套，齐易简打趣她：“哟，今天这么隆重干嘛去啦？”
秦影刚参加一个金融论坛，仍是意犹未尽，举着把小镜子整理发型，她正色道：“你不懂，我们金融业女人干什么都要做到极致，就连包装自己也不例外，我本以为自己假睫毛、大卧蚕、截断眼影、巨无霸高跟鞋已经给足诚意，到了现场一看才发现我这个程度简直就是素面朝天，我听我同事说她们有人光在美容室就待了整整一天！”她又侧过去对齐易简说，“你这种没有求偶需求的大科学家当然不懂啦。”
“打住！打住啊，我可不是什么大科学家。不过现在确实没有求偶需求，喂，你也没有求偶需求啊，信不信我告诉老姚？”
“是谁以前半夜三点给我打跨洋电话，就为了告诉我你发了篇nature？”秦影又补充说，“我不是说了我在里面就显得素面朝天嘛！”
“你知道nature的重要性吗！？”随即齐易简又颓废起来，“罢了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我就是个科研牛马而已。”
楚亦可本以为齐易简这辈子做什么都会轻而易举，信手拈来。谁都没想到她轻易、简单的人生在她回国就职某研究所后画上了句点。
秦影神神秘秘地告诉她们：“诶，你们知道今天来的有谁吗？”
楚亦可看她贼兮兮的表情，心中一跳，脱口而出：“袁令舟？”
“不错！正是他。”
秦影又补充说：“哎哟，他还怪受欢迎的，我那些同事竟然都对他评价不错。”
秦影的同事们放在相亲市场上也是最顶级的一批，家世学历相貌样样上乘，楚亦可之前跟着秦影听了些她们的情史，大为惊叹。能得到这样一个群体的通通好评确实十分困难。
齐易简喝威士忌就跟喝矿泉水似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确实，他一表人才，家世显赫，不受欢迎才是怪事，不过有一点，他貌似脾气不太好？楚亦可回忆起那天在甲板上，他似乎被愤怒冲破了理智。
“而且我还听说，他有一对双胞胎妹妹，但是现在只剩一个，其中一个小的时候就溺水去世了。”秦影随口一说，却对上楚亦可分外惊讶的眼神，以为是触动她的心事，便急忙扯开话题聊别的去了。
楚亦可却在想，难怪他那天得知她小时候溺过水时惊异的神情，难怪当他被问到，为什么对立枫公司的楚总监尤其关注，他会回答，因为某些相似的遭遇，对她比较好奇。
也许他对自己的种种关注都是因为这相似的代际创伤，他有溺水去世的妹妹，自己有跳海自杀的妈妈，也许他只是出于某些奇怪的恻隐之心。
她决定不去想这号人了，不去想那天山野茫茫，阴冷月光，也不去想他那天在耳边愤怒的大吼，他们对视许久却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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