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琛有记得要给季宁珀打视频这件事，假期第二天边写作业边想着什么时候打给他。
季宁珀他有兼职，一天时间都在甜品店里打工，顾安琛不清楚他具体休息时间，打算中午两点左右视频一下，那会儿人少，他应该也大概在吃饭，不会打扰到他工作。
一天加一中午足够顾安琛写完了五科卷子，剩下的假期就用来跟数学死磕，他也就没有了那么着急，把一张数学卷子平铺在桌子上，空气中都好像有了陈旧笔墨的味道。
手机架在一边，看现在几点之后，给季宁珀打了视频通话过去。
“同桌！！”
屏幕那边的季宁珀兴高采烈，拿着手机晃晃悠悠，聚焦不上，好不容易停下来找到一个角度，他把口罩摘下来放到一边，擦了擦鼻尖冒出来的水渍，解释道，“我刚才一直跑腿帮忙什么的，有点热，出了点汗。”
顾安琛表示理解。
随后微微沉默。
顾安琛不是健谈的主，打视频也算得上是对季宁珀的一份谢礼，注意力没有放在手机上，转而盯着第一道选择题，在卷子上面进行着演算。
明明提出来打视频的是季宁珀，眼下却垂着眼睫，绷着一根弦一样不太敢直视摄像头，不知道热的还是羞得脸颊泛红，悄悄凑近了手机，注视着屏幕里面顾安琛的侧脸。
他的同桌在认真做事的时候分不出多余的眼光关注不相关的旁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忘不掉身上的习惯，脊背挺直，端正坐姿，刻进了骨髓，身上的衣服穿的简洁又舒适，即使在家里，衣着整齐，洗漱完毕，让人挑不出什么差错来。
两人太过安静，碳素笔划过纸张的窸窣碎音好比蚕食桑叶，自顾安琛指尖传递，昏昏欲睡，季宁珀在屋里的休息室，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顾安琛，没有出声。
似乎遇到了什么卡壳的题目，顾安琛停下了右手，俊秀的眉毛扬起，他似乎才有了片刻的空白时间，想起了还在通话的视频，“抱歉，刚刚在做题。”
摄像头的另一面将一个人的容貌无限放大，占据了屏幕的四分之三，他乖乖的趴在桌子上，不吵不闹，漂亮的眼睛隐退了平时的大放异彩，沉淀下去，汇聚成一颗一颗晶晶亮的流星，眨在季宁珀的瞳孔间。
季宁珀摇了摇头，笑着回答，“没关系呀，你能给我打视频我超开心的！”
顾安琛捏着碳素笔的笔帽，不自觉的看向了自己桌子上摆着的几张相框，除了跟父母的，跟温玉的，还有一张，是他跟一只浑身白乎乎笑得异常开朗的萨摩耶的合照。
不过照片上的自己是三四年前的模样。
那只毛茸茸的萨摩耶竖着两只耳朵，前腿扒在了不太高的桌子上，被家人保护的极好，毛发都是水亮的色彩，眼睛里都是亲人的温顺，怕是要摸摸它的肚皮都会翻过身来主动的顺从。
虽然不太合适，顾安琛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之前养的那只萨摩，跟季宁珀现在，挺像的。
“你刚才在看手机？”顾安琛又补充了一句，“接的很快。”
季宁珀小炫耀似的昂头，“我手机一直放在我裤兜里，给你设置了一下专属的铃声，所以它一响我就知道是你，就赶紧接了。”
“老板不会介意你开小差吗？”
“跟老板打好招呼了，我同桌这三天会找我，他也同意了，我现在有空哦，有好多好多时间。”
季宁珀拿着手机，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我现在在店里面的休息室，也没有多少人，外面有另一个兼职的女孩子，我就很清闲啦。”
顾安琛放下了笔，调整了一下坐姿，吃了两块水果，开始随便闲聊，“吃过了吗？”
“吃过了，中午去附近一家店里吃的米线，味道超级好，那家店的老板也超好，看我是个学生，还给了我一个饼，要是哪天有了空，我带你去吃，真的非常不错！”
顾安琛：“嗯。”
季宁珀坐了下来，“我刚看你在做数学，是遇到不会的题了吗？”
顾安琛点头。
“等我一下，”季宁珀跑开，留下一个天花板对着顾安琛，声音渐小，“我带着我的书包，书包里面好像有放着卷子……我找找看。”
他又跑回来，放好了手机，取出卷子，好学生一样的胳膊交叠在一起，“同桌，你哪道题不会。”
顾安琛颇为新鲜，看了他一眼，“你要教我题？”
“……我那个，”季宁珀捏着卷子的边缘，“我数学也挺好的。”
“我的意思是，我数学很差劲，从上初中开始这科成绩就不太行，我妈妈也有给我请了很多家教，该不会的还是不会，这大概是我自己的问题，所以，你要教我题的话，可能会有点累。”
顾安琛淡淡轻笑。
想起了之前初中那会儿温玉教他数学题的时候，差点要把性格一向温和的便宜哥哥逼疯，捋着袖子，指着题目，他们两个人吧嗒吧嗒都掉着眼泪，谁都不服气，一个是觉得便宜弟弟真笨，一个是觉得自己明明才是对的。
最后还是何淡月过来把他们两个人拉开，避免了他们之间一次世界大战的开始，保护住了这份因为数学要决裂的感情，不过之后就是温玉死活都不会教他数学，给温玉留下了非常大的阴影。
季宁珀：“没关系。”
他学着顾安琛那样笑，“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不会累的，我很乐意。”
“……”
顾安琛问他，“你作业已经写完了吗？”
“没有，还有一些，我只有在晚上做作业，有点慢，数学已经写完了，还差语文跟历史。”
“不会耽误你就行，”顾安琛低下头看卷子，点了点第六道选择题，“这个，不会。”
“好的，我给你讲！”
不知道季宁珀从哪里来的精力，一道题不厌其烦的来回讲来回讲，每个知识点和公式都像是捏碎了喂进他嘴里，回答着顾安琛不懂的地方，斟酌着自己的语言，把持在一个让他能够听得懂的方向。
没有因为顾安琛懵懵懂懂对一个很简单的知识点表示不会就无可奈何或者气急败坏，十足的心平气和，讲的十分透彻，又给他列举了几道类似的题目，一个小小的选择题，都用了将近十五分钟左右。
要比他之前请的那些家教老师都要认真耐心，更何况季宁珀跟他一样是学生，思路更能与他相配，顾安琛本来也没有报很大的信心，只是尝试着听了听，有了点门路。
季宁珀：“这道题懂了吗同桌？”
顾安琛：“……或许。”
季宁珀怕他自己钻牛角尖，好好的假期让自己不痛快，替他开导，“我才给你讲嘛，你肯定不适应，听不懂正常的。这道题也有点难，如果是考试，咱们班有大部分人这道题都会是随便蒙一个。”
没有等到顾安琛的回复，他看了眼似乎是在走神的顾安琛，叫了他两声，“同桌？”
“嗯？”
“是哪里还不懂吗，我继续给你讲……”
顾安琛笑道，“没有，我是在想，之前那些家教老师都没有把我的数学成绩提上去，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思路我有点跟不上，要是换成跟我一样的学生，或许可以试一试。”
他请的老师不多说所有，但是大部分也都是骨干级的特级教师，在数学这一学科方面有有所成就，小有名气，可能就是因为钻研数学教育太彻底，教导顾安琛的时候反而繁琐了起来。
顾安琛若有所思。
季宁珀咬了咬手指甲，刚要自告奋勇，他可以不要钱来免费讲课，话都到了嘴边，就差临门一脚，顾安琛看到了通话时间，出声打断，“不早了，我有点累了，你去忙吧，谢谢你今天帮我讲题，你之后如果也遇到什么不会的题也可以问我。”
季宁珀只好把这句话咽回嘴里，都不曾想到竟然过得这么快，重新换上了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扬了扬脸颊上的软肉，“好的，拜拜，那我们后天见。”
“后天见。”
打了四十分钟左右，手机都有点发烫，顾安琛捏了捏自己的眉骨，剩下一下午时间都用来写数学卷子上，越做越憋屈，做一个一知半解，要不就是完全不会，烦的看什么都不太顺眼，最后跑去了冰箱，翻出来一大桶冰激凌，恶狠狠的吃了半桶。
躁气倒是消下去了，结果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的胃没有受住，拉了一晚上肚子，又加急输了一晚上液，被医生勒令之后一个星期只能先吃点清淡的，第二天早上睡了一觉，中午才有了点精气神，没有了昨天那样病恹恹的模样。
何淡月一边心疼一边好笑，“什么让我们琛琛气成了这个样子，一下子吃完了半桶冰激凌，这下挺好，接下来你就吃斋念佛过一个星期吧。”
顾安琛捧着自己面前那碗瘦肉鸡汤面，汤汁上面零星飘着几点肉沫，虽然鸡汤味道十足，味道却是寡淡的，他无精打采，挑着几根面条往嘴里塞。
何淡月笑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啊宝贝，记不记得有次我跟你爸爸都不在家，你自己打开了冰箱偷偷吃了四五根冰糕，当天晚上住进了医院，馋猫，没那个本事还非要嘴馋！”
顾安琛就当没听到，摸着碗壁给自己的双手取暖，想了想开口道，“妈妈，下周帮我请一个跟我岁数这么大的学生家教吧，让他教我数学，我试试这样数学会不会好一点。”
顾清淮问他，“这么突然？”
“昨天刚刚想到的，能提高成绩当然好，没有效果我也不会吃亏。”
反正请家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都习惯了，多请一次也没有什么。
何淡月：“那行，这件事我去给你办，我去问问我们学校数学系的大一学生，琛琛别想这些了，先吃饭，待会凉了不好吃了。”
“谢谢妈妈。”
何淡月揉了揉他的头发。
*
下午温玉找他的时候，围着顾安琛连连转了好几圈，他受不住硬把温玉给按在了沙发上，“这个小脸白成这个样了都，你说你昨晚上一夜没睡我都信。”
顾安琛慢吞吞回应，“嗯。”
“真一个晚上没睡？”温玉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怎么了，失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吃冰激凌拉肚子。”
温玉：“……啊？”
他愣了几秒，严肃了表情。
“不是，你先告诉我你吃了多少？”
顾安琛淡定非常，“不多，半桶。”
“半桶还不多？现在天气这么凉，你胃本来也就不好，吃不了凉的，你自己没点数？”
顾安琛无话可说，自知是自己的过错，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默默瞥了他一眼。
温玉：“你还瞪我。”
顾安琛否认，“没有。”
“我都看到了。”
“你看错了。”
温玉不跟他计较，“哦，那吃冰激凌这件事是你错了。”
顾安琛：“……”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要不咱们下周再去公园？”
“还好，没有那么严重，我昨天已经输过液了，去外面走走也好。”
温玉不信，“讲真，你脸太白，我有点害怕。”
顾安琛无语，“那是我本来就白。”
“真的可以？”
顾安琛直接拍他的腿，率先走了出去，“走吧，废话真多。”
他们要去的森林公园是市区内最大的一座公园设施，外围是供人游玩闲逛的花坪草地道路，经常能看到人在这处走动，往里面走会出现一些娱乐活动场所，票价都相对便宜。
这座公园最为吸引人的一点，还当属是建立在公园最中心的那处观景台，每天按要求只接待一百人，持票入场，无论清晨晌午黄昏夜晚，景色都是一绝。
顾安琛和温玉是下午来的，当然不可能单单只到这处观景台，两人在路上商量，打算晚上的时候再去，其余时间先随便逛逛公园。
顾安琛神色自若，“就当是让你放松放松吧，别把自己累坏了。”
温玉知道他说的什么，他学习管理温家的事务，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全掌握，这几天焦头烂额都在忙活那些烦心事，从早到晚累的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都没有什么时间来休息。
虽然从来都没有跟顾安琛说过这些，可他什么都知道，无声的关怀，要不然一向喜静的顾安琛也不会闲来无事跟他来做逛公园这种无聊的事情。
还是因为温玉的原因。
温玉笑了声，往前一步揽住了顾安琛的肩膀，把人弄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顾安琛怒目而视，怡然自得，“这可是除了寒假和五一，咱们最后一个小假期，怎么着都得出来玩一玩，老是待在家里，都要发霉了，这你可要感谢我。”
顾安琛：“歪理。”
他拍开温玉的手，掏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查看了下聊天记录。
季宁珀：【快看同桌，老板在做给你的蛋糕！我跟我们老板说了，他就给你做的六寸的蛋糕，放了好多好多草莓，我刚尝了一颗草莓，不是酸的~】
顾安琛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单手打字，【我肠胃病犯了，吃不了了，非常抱歉，心意我收到了，谢谢】
温玉凑过去脑袋看完了那几行字，在一旁连连摇头皱眉，都想要抢过来手机替他回答，“真冷漠！无情！这是给你做的蛋糕好吧，你这个语气哦，人家小同桌要伤心死。”
顾安琛没看之后季宁珀的回复，放下手机，目光清凉，“管好你自己吧，好烦人。”
“……今天你生病，我不跟病着的人吵架！”
琛琛：只是吵不过我而已，菜鸡。
温玉：呵，暴露了你的真面目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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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讲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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