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最后一抹红霞消失在地平线下，太阳正式落下西山。
西枝揉着眼角，无精打采地从地上站起，顺手抽出一张新的隐身符箓贴在身上。
符箓功效有限，一张只能维持一个时辰，方才贴的符箓如今只剩一片碎角。
今夜沈观锦出门，她定是要跟着的，所以现在换上新的隐身符箓有备无患。
夜幕四合，屋外落下朦胧，黑沉沉一片。月光洒在碎石瓦砾上，闪着细碎的光，显得有些不真切。
西枝刚把旧符箓摘下想碾碎，屋里就响起了动静。
透过窗户，一个高瘦人影正弯腰从桌上提起烛灯，烛光昏暗，显得人影虚幻。
影子一直映在窗户上，晃着晃着越来越大。
这是沈观锦要出门了。
西枝停下手中动作刚一侧身，一股清浅药香就堪堪擦过她的鼻尖。
她一抬眸，便看到前方正擦身而过的沈观锦。
此时沈观锦身着白衣，青丝高束，背着半人高的竹篓。
颇具一种清灵俊朗的少年气。
西枝跟在身侧，偏过头瞧他。
月光下这张鬼斧神工的脸清晰可见。
即使这几日已见过无数次，西枝仍不禁感慨：
沈观锦这人，确实生得一副仙人样貌，就连气质身度也如云上皎月，可望不可即。
此时沐浴在月光下，整个人更是显得如梦似幻，神圣不可侵犯。
西枝忍不住惋惜。
这么个神仙似的人……
要她眼睁睁见死不救······
还怪可惜的。
不过——
西枝撇撇嘴，可惜归可惜，她自己的命还是最重要。在投胎面前美色算得了什么！
这么想着，西枝毫无心理负担地紧紧跟在沈观锦身后。
今夜救人这个功德，她定要夺下。谁都别想跟她抢，阎王爷来了也不行！
华灯初上，街上人头攒动。
刚从巷子拐出来，喧嚣人声热火朝天，从四面八方涌进耳里。
“好！好！好！再来一个！”
“好家伙！这功夫！厉害啊！”
“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娘，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看一看！瞧一瞧嘞！这花灯可是······”
“青青，今夜安落寺肯定挤不进去，不如我们······”
好不热闹！
西枝跟着沈观锦走上街。
刚靠近人群堆里，身旁一挽着情郎的女子就直直愣住，看着沈观锦眼睛都看直了。
好俊俏的郎君！
女子两眼放光，眼眸中闪烁着惊艳。
情郎注意到女子异样，随着视线看过来，一看清沈观锦的脸，脸色铁青，一把扯过女子的手就往人群中挤进去。
“噗——”
西枝在后面看到此状，狂笑出声。
前面的沈观锦耳尖微动，听到身后似乎响起一道清亮笑声，疑惑地回过头。
西枝不觉，正忙着擦眼角湿意，一抬眼，正正撞上一双清然星眸，她的笑声瞬间哽在喉咙里，一秒惊悚。
沈观锦这该死的灵敏听力，她差点就被发现了！
西枝僵直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腿，挪到沈观锦左上方，大气不敢喘，连连躲开对视。
不知为何，虽然确认沈观锦看不见她，但是一对上视线，她总有种如芒在背的心虚。
沈观锦回头，只见狭长巷子空空寥寥，无一人影，哪里来的笑声？
只好收回视线，摇头失笑。
见人潮汹涌，沈观锦只好走回巷子里，卸下竹篓，将它放在角落。接着将里面的药材一一捆好，提在手上才重新走出去。
西枝紧随其后。
两人走到街上。
这是西枝第一次逛如此热闹的街市。
她跟着沈观锦，却分出一半心注意旁边动静。
听到人讨论，她才知道原来今日是渡城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她心思一动，往两边摊铺看了好几眼。
果然瞧见许多花里胡哨的花灯，手工技艺了得，形状生动精致。
她眼都挑花了。
西枝生前从未见过花灯节。
她幼时被关在将军府从未出过府外，再大一些又因为霉运缠身，也不敢去人多之地以免惹出麻烦。
若不是眼下她回到五百年前，霉运也跟着消失，那么她恐怕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体验。
西枝逐渐被各种小玩意儿吸引，按捺不住心思蠢蠢欲动。
她转回视线看了看眼前的人——
沈观锦正被一群盛装打扮的姑娘围在其中。
要想打发掉这群热情的姑娘，恐怕得花上一些时间，够她去逛逛了······
西枝想着，觉得可行，左右看了看，找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撕下了身上的隐身符。
……
“诶？这位姑娘，这是我先拿着的。”
“什么呀！这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在一处花灯铺子前，有两女子起了争执，路过行人纷纷侧目看着她们。
一女子面露不屑，一女子面露怒色。
面露怒色的女子便是西枝。她此时手里正抱着盏花灯，面色不善地警惕着眼前的女子。
方才自己捧着花灯在胸前，还未抱热，就觉怀里一轻。一低头就见一只手横穿其中，正打算抢走她的花灯。
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抢灯，西枝憋着气一把将面前的手打了一掌。
两人便起了争执。
抢灯女子吃痛收回手，凶狠地剐了一眼西枝，难以置信：“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这有什么敢不敢的。
西枝下意识在心里反驳，但没说出口。
周围视线都放在她们身上，她可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
没想到对面女子见西枝不应，以为她害怕了，提高音调不依不饶：“赶紧给我！那是我的！”
女子声音实在尖利，惹得越来越多人纷纷侧目。
西枝：“······”
我忍。
女子以为西枝不敢惹事，更加趾高气扬：“我数到三，再不给我，你就等着吧！”
西枝当然是不肯的，她千辛万苦挑出来的东西，就这么拱手让人，凭什么？
她忍住怒气，眼珠一转，面上委屈，语气低落：“这是我为家中病重的阿娘特意挑的花灯，姑娘你行行好，挑个别的吧。”
“我娘就喜欢这个，我想让她临走之前开心一点呜呜呜······”
“大夫说、大夫说她活不到明日，我想趁着最后一面带回去给她看一眼呜呜呜······”
说着说着，西枝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你！”女子还想说些什么。
人群中已有人看不过眼，出声打断。
“这位姑娘，得饶人且饶人，我方才可看得清清楚楚，那位姑娘早就抱着那盏花灯，你是故意去抢的！”
“就是！就是！我也看到了！”
“什么人啊！这么霸道！有理了还！”
“她娘还在家等着呢，真是没良心！”
······
渐渐有人站出来指责女子。
女子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咬牙切齿地扫了一眼西枝，最终只好撂下狠话：“走着瞧！”
说完掉头离开。
围观人群见好戏没了，便也自觉无趣逐渐散开。只三两个好心人留在原地，安慰着西枝。
“姑娘你别伤心，你娘在家等你呢，你还是先回去吧。”
“是啊，你挑的这灯这么好看，你娘看了想必也喜欢。”
“姑娘，我替你付了这钱吧，你可别哭了······”
······
西枝本就是在假哭，怕被人看出来，她只好垂着头，朝人摆摆手赶忙谢绝。
几个好心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又安慰上几句，之后便各自离开。
见人离开，西枝这才放下手。一抬头，却恰好撞上了一对熟悉的眼眸。
沈观锦正站在街对面。
视线穿过重重人影直直地对上她，神色淡然若有所思。
见西枝望过来，他礼貌地颔首作为回应。
“······”
西枝脸色微僵，对着人嘴角扯起一抹干笑。完罢，赶紧转身背对着他。
老天爷呀！她可还没做好露面的准备！
这一对视，可真是打得她措手不及。
在摊子上磨磨蹭蹭了片刻，西枝估摸着沈观锦应该不会注意她了，这才转过身去。
眼神扫了一眼对面，果然未见沈观锦。
西枝松下一口气，没走几步，却突然想起一件恐怖的事。
沈观锦走了，她跟丢人了······
西枝眉心一跳，随手抓住一个路人凑上去询问：“这位公子，请问现在是何时了？”
路人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回道：“快、快亥时了吧。”
亥时？！
这下西枝站不住了，她连跑带喘地一路问过去。
······
望月桥下，望月河边。
男女老少摩肩擦踵，纷纷提着花灯守在岸上。
西枝以极速赶到桥上的时候，累得双肘靠在桥墩上，大气狂喘，两腿抖索。
气还没喘完，视线往下一撇就对上桥下的人山人海。
她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这密密麻麻的人······
别说找人了，看都看不出个鸟来！
西枝人都傻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桥下声音开始沸腾。
听着像说什么“亥时到了”、“到点了”、“抓紧放灯”之类的话。
西枝听着丝毫不觉得欣喜，只觉得心寒。
她有一种无力的预感。
今晚的善缘自己估计又抢不到手了。
正心灰意冷着——
下边河上却传来惊呼。
“有人跳河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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