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份检查报告单,没动。
怎么可能呢?
他只是偶尔关节会疼而已,只是脚崴伤了而已,怎么可能会是骨癌晚期?
可他的手还是微不可察的颤抖起来,谢淮抬起头,笑着问了医生一句:“您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医生推了下眼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面前这个孩子只有十七岁而已,他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没有,”几秒后,医生呼出一口气,看向谢淮说,“我们……我们出报告都非常严谨,都是需要经过多方面检验的,不会出差错,或者说从来没出过任何差错,也……不会对患者开这种玩笑。”
后面的话谢淮什么都听不清了,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怔愣过后只剩下麻木和茫然。
他这会儿突然觉得很庆幸,庆幸江绪今天没有和他一起过来。
至少江绪不会那么早的知道。
谢淮用了几分钟来消化报告单上的那些字,压下眼底的情绪,他拿着手机站了起来,看着无比的冷静:“好,那我去打个电话。”
说完,谢淮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医院走廊两边有许多人,谢淮经过了抢救室和重症监护室,看到了跪在抢救室门外边哭边祈祷的家属,看到了重症监护室外的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那些人比谁都希望里面的人能活下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的体会到生死离别是怎样的滋味。
谢淮不敢再去看,加快脚步,走到最里边的一个窗口,伸手推开窗户,带着些暖意的风扑面而来。
他打开手机的通讯录,最近一条的通话记录是江绪,下面那条是赵莉女士,再下面是他老爸谢年。
看到他们名字的那一瞬间,谢淮极力忍着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从眼眶中流出,无声地滑落到唇边。
他握着手机的手不住的颤抖,许久才点开和赵莉女士的通话,咬着唇拨通打了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赵莉一见是谢淮打过来的,立马在电话那边笑了:“淮淮,在干什么呢?脚上的伤好点儿没?”
谢淮仰起头,不让更多的眼泪流出来,他轻轻“嗯”了一声,说:“好多了。”
赵莉一愣,赶紧问:“淮淮,你怎么了?哭了吗?”
“妈……”谢淮喊了一声赵莉,才艰难的开口说,“我生病了,骨癌,晚期。”
明明已经在尽力遏制了,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一直往下砸。
“淮淮,你,你说什么?”听到这句话,赵莉明显一怔,心脏却猛地揪在了一起。
谢淮鼻尖酸涩,垂下头又重复了一遍:“医生说,我是骨癌晚期。”
“……”
死一样的寂静。
他挂断了电话,麻木恍惚地想,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谢淮打开微信,点开和江绪的聊天框,想给江绪发点什么。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输入——
谢淮淮:江绪,你现在在干什么?
这个时间点江绪应该还在学校的会议室开会,谢淮都知道,但他就是想跟江绪说会儿话。
江绪正拿着笔在做记录,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他摸出手机,这会儿台上的老师还在讲竞赛内容,江绪眼也不抬,抽出一只手打字回复谢淮。
江绪绪:还在开会。
江绪绪:怎么了?
谢淮心脏倏地疼了一下,喘气都艰难。
就连打字的手都克制不住的发颤。
谢淮淮:没怎么,你先开会吧QVQ
发完这句话,谢淮关掉手机,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刚挪了半步,才发现腿软得厉害,回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竟不是关节炎,是骨癌么。
谢淮牵动了下嘴角,心说这笑肯定难看死了。
还好江绪不在。
赵莉和谢年急匆匆地感到了医院,见到谢淮,赵莉再也忍不住直接冲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淮淮。”
只有谢年看上去还算淡定。
他走到医生面前,问:“医生,能给我看一下检查报告吗?”
医生点了点头,把检查报告递了过去。
谢年低头,视线落在检查结果那一栏,看清楚那几个字后,仰头闭上了眼。
医生有些不忍,只好说:“据我的观察,他这个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虽然最后的结果……不会太好,但如果积极治疗,一年是没有问题的。”
才一年啊……
谢淮想。
赵莉把谢淮抱得更紧了,可又怕他疼,刚抱紧的手连忙松开,想碰又不敢碰。
谢淮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轻轻放在了赵莉的背上。
赵莉心弦一松,缓缓闭上眼,眼泪汹涌的落下。
“我的淮淮……”
谢年的脚趔趄了一下,握着检查报告的手紧了紧,过了好半晌才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他问:“真的只有一年的时间吗?”
“是的,”医生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早一年发现的话,就不会是晚期了。”
医生把自己的办公室留给了他们一家,自己先走了出去。
门“咔哒”的一声,赵莉恍惚间想起了一年多以前。
那天晚上,谢淮突发性呼吸困难,最后在医院检查出来是急性心衰,还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的院。
病发当晚谢淮又处于高烧半昏不醒的状态,所以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醒来后谢淮还以为是自己高烧烧昏了头进的医院,也没多想。
这件事她和谢年都没有向谢淮提起过,为的就是不想让谢淮知道,他们只想谢淮每天都平安快乐,反正有的是钱,就算以后谢淮不读书了,他们也养得起,只要他们的儿子能好好的。
但如果不想病情复发,就必须得经常吃药,她便特地把治疗心衰的药换在了维生素的瓶子里。
这种药吃了容易嗜睡,所以上了高一后谢淮的成绩才会下降得那么快。
好在病情控制下来了,谢淮没有再出现过这种情况。
偶尔会听到谢淮说肩酸腿疼,他们也仅仅只是以为谢淮在学校累着了,就让他早点休息。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老天爷就像是跟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原来那个时候,她的儿子,她的淮淮就患上了骨癌吗?
巨大的悲痛几乎席卷了赵莉,她握着谢淮的手泣不成声:“淮淮,对不起啊,是妈妈的错。”
如果当时再仔细的检查一番,她的淮淮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妈,”谢淮轻轻拍了拍赵莉的背,“不哭了,你那么好看,哭起来就丑了。”
赵莉听到最后一句没忍住笑了出来:“有你这样说自己妈妈的吗?”
谢年也走了过来,眼底通红一片。
其实谢淮还没有看到过自己老爸哭过,他伸出手握住自己老爸老妈的手,轻声说:“我会好好治疗的,你们别难过了。”
谢淮舍不得看到他们哭和难过,哪怕是为了自己。
“小江同学,知道吗?”赵莉红着眼眶问谢淮。
谢淮的手指瞬间就蜷缩在了一起,沉默片刻后他摇摇头说:“他不知道。”
赵莉说:“他总归是要知道的。”
“我知道,我也知道自己该好好的治疗,”谢淮一想到江绪,心脏就疼得让他几乎说不出话,“但是,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他说。”
谢淮眼睛酸涩地垂下了头,左手指尖把手心硌得生疼,刺痛极速蔓延至全身。
其实,他只是不想那么快和江绪分开而已。
-
谢年先去给谢淮办理住院手续,方便随时进来住院治疗,赵莉本想开车送谢淮回家,但谢淮却不愿意。
他知道他老爸老妈来得急,公司还有许多事没处理,也不想再麻烦他们什么。
“妈,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你们先回公司,反正我现在也不着急住院,”谢淮抱了抱赵莉,笑笑又说,“我没问题的,难道你还不相信你儿子我?”
“公司哪有你重要?”赵莉说。
但她尊重自己儿子的选择,拍拍谢淮的肩,然后松开手叮嘱他:“那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不舒服的话记得给我和你爸打电话。”
“嗯。”谢淮唇角很轻地扯了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还没走到公交车站,他就看到了江绪。
江绪一个人站在公交站牌下,低着头看手机,连身后的树荫都挡不住他高挑的身影。
似乎是注意到谢淮的视线,江绪抬眸远远的朝谢淮望了过来。
谢淮压下心里难过的情绪,伸手抓了把头发就往那边走,最后一段距离甚至是用跑的。
结果冲过去的时候没刹住脚,猛地一下就撞到了江绪身上。
江绪揽着谢淮,垂眸看着他缓缓开口:“脚还没好,跑什么?”
谢淮忽然有些心虚。
“好得差不多了。”他借着江绪的手站好,喘了小口气。
听见江绪的声音,谢淮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稍微松懈了下来。
江绪掏出一根海豚软糖递给谢淮,问:“就这么想见我?”
“嗯,想。”谢淮有些不敢看江绪的眼睛,他怕自己会忍不住露出点什么,只好垂着眼把糖接了过来,“特别想。”
江绪很轻地笑了一声。
公交车很快就从后方驶来,缓缓在他们面前停下。
这路公交车基本没什么人,上去后谢淮和江绪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江绪捏住谢淮的手指,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江绪能明显感受到谢淮稍顿的指尖,他静了一会儿,看向谢淮,问:“怎么了?”
“……没什么,”谢淮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漫不经心地垂下眼说,“医生就是说让我少打架少运动,多吃蔬菜多吃肉。”
江绪被谢淮逗笑了,眉梢微挑,说:“医生还知道你打架?”
“什么打架啊,”谢淮瞥了江绪一眼,不爽道,“我那明明是见义勇为。”
江绪低首浅笑:“嗯,见义勇为。”
谢淮掀起眼皮,他其实早就发现了江绪笑起来很好看,就是以前没怎么看到过,毕竟当时江绪对谁都冷着一张脸,试想一下,如果那时江绪对他这样笑,谢淮会觉得见鬼了。
现在天天能看到,搞得他还有点儿不习惯。
但同时他又很享受这种不同于其他人的特殊待遇。
回到家,江绪去做午饭,谢淮就一直跟在他后面,偶尔帮一下忙,什么洗菜切菜,这些谢淮还是会的。
小淮淮也慢悠悠的溜进了厨房,它不乱跑,只是趴下摇着尾巴窝在一边,偶尔支起头看看。
吃完饭,他跟江绪一起洗碗,到这会儿谢淮才发现自己的手是真欠。
他往手上沾了点水,然后隔着几步的距离往江绪脸上弹了几下,惹得江绪脸上到处是水珠。
江绪没说话,淡淡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谢淮直觉要是再不走估计要发生什么危险的事,冲江绪弯眼笑了笑,拍拍屁股立马溜了。
趁着这会儿江绪不在,谢淮走进浴室,从包里拿出一个纸盒子,这是从医院带回来的止痛药,他取出一颗吃了,然后迅速地把药又塞回了包里。
做完这些他重新回到客厅,看见江绪半蹲着身,边往狗碗里倒奶边摸小淮淮的头。
谢淮笑着倚在一边,看着小淮淮去闹江绪,又被江绪面无表情的摁住,最后被摁趴了。就是在一瞬间,他的心情变得极好。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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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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