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还是温的，叶宁眉心微微动了下。
他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才慢慢问：“为什么？”
叶宁借着喝水的间隙抽空回忆了一下，他们和傅文祈少说也有十年没见过了，记得没错的话，傅文祈好像刚读完幼儿园就出国了，这么多年也并没有什么交集。
而且有那段黑历史的是他吧，叶宁忍不住叹气，怎么许添看上去比他还更不想见到傅文祈。
这两人是小时候结了仇？
但那个年纪，又有什么仇可以结的。无非就是你抢了我吃的，我抢了你吃的，都是些小孩子之间无关紧要的事。
然后很快就会像他一样，转头就把这些事忘了。
更别说他们之间根本就没发生过这些。
许添的目光始终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但也一直没说出个所以然。
叶宁把相机还给他，说：“你让我不跟他说话，至少也得给个理由吧？”
许添盯着相机看了两秒，才缓慢吐出两个字：“算了。”
“哎怎么就算了？”叶宁忍不住发笑，还想逗他，“许添同学，你说一半怎么就不说了？”
许添起身，没搭理他调侃一样的追问，只是朝他伸出手，说：“快上晚自习了。”
叶宁摸出手机看了眼，还不到五点。
他们晚自习六点才开始。
“这就是你说的要上晚自习了？”他把手机翻了个面，伸到许添面前。
许添垂眸看了下，又很快抬起，提醒他：“你不饿？”
叶宁这才想起还有晚饭这个事。
他们晚自习差不多九点下课，食堂六点半关门，等那会儿下了课再去买饭的话，估计只能去小卖部买点泡面或者面包来将就一下了。
叶宁不爱吃泡面，自然是不愿意将就的。
“饿还真的不饿，”叶宁边说边牵上许添的手，借了点他的力站了起来，“但我才不想晚上回宿舍吃泡面。”
许添帮他拿着杯子，叶宁两手空空的插着兜，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往边上扫了一圈：“要叫上裴述和沈逾枫么？”
“我发消息问了，他们不吃。”许添说。
“行吧。”叶宁有点热，脱掉了校服外套，拎着领口给自己扇起了风。
两人在食堂点了两碗小面，叶宁午饭吃得晚了点，现在不是很饿，就点了份一两的，能垫垫肚子就行。
许添比他点的还要多一两，但吃得比他还快。
从食堂里出来，两人便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
一路上都是在往教室赶的学生，偶尔碰到几个熟人，叶宁还跟他们互相打了几声招呼。
明明已经是夏日的尾声了，空气里的潮热却丝毫没有减弱，延伸至教学楼的道路两边，绿树浓荫，蝉鸣也依旧清晰。
“朋友？”许添在旁边突然问。
“什么？”叶宁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许添应该是在问刚才和他打招呼的那几个人，他点点头说：“算是吧，打球认识的。”
“嗯。”许添没再继续问。
今天晚自习是他们班主任的，班主任很年轻，姓陈，叫陈俐，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发型是标准的波浪卷。
她没讲规矩也没讲别的什么，大家都松了口气，以为今天晚自习肯定轻松，结果班主任转身就发了两套试卷下来，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们，并且还让他们这两节晚自习做完。
全班一阵鬼哭狼嚎。
可能是动静太大，对面那栋教学楼好几个班级的人都探出个头往他们这个方向望过来。
叶宁没有加入同学们的哀嚎里，他翻了下手里的试卷。
一套英语一套数学。
两节课对他来说完全足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留半节课来做做别的测验题。
在试卷的摧残下，两节课的时间过得还算快。
班主任倒也没真让他们一定要在这两节课上全部写完，下课铃一响就挥手把他们放走了。
一群人抱着书包打打闹闹地涌出教室，对面的教室都慢慢熄了灯，只有叶宁还在慢吞吞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许添没什么要收拾的，揣着手靠在后门的门框边上，不说话，就站在那儿望着外面。
叶宁用余光浅浅的扫了他一眼，在意识到对方要转身的时候，叶宁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你们一会儿先回宿舍吧，”裴述背着包起身，转过来没精打采地对叶宁说，“我和沈逾枫去趟小卖部，下午没吃饭，要饿死了。”
叶宁掀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又埋头继续收拾自己的：“谁让你们不去食堂。”
裴述表情更痛苦了。
“走了，”沈逾枫走过来拍了一下裴述的肩，扭头对叶宁说，“那我们先去了。”
叶宁抬了抬下巴：“嗯。”
那两人前脚一走，叶宁后脚就收拾完了。
见他在把校服往书包里塞，许添站直了走过来：“好了？”
“嗯，反正第一天东西也不多。”
两人边说边出了教室。
回宿舍的路上，叶宁忽然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影影绰绰的路灯下，许添忽然偏过头轻咳了一声。
叶宁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某人从教学楼出来到现在一直没吭声。
夜晚依旧很闷，但好歹起了风，没那么热。模糊不清的草丛里夹着各种虫鸣，周遭偶尔会有那么几声不清晰的吵闹声划过，明明很吵，但好像又格外安静。
直到刚才许添不经意的咳了一声，他才突然想明白，这个夜晚其实什么都不缺，却独独缺了点许添的声音。
以前每次下了晚自习，他和许添回宿舍的时候总是会有很多聊不完的东西。
可能是今天遇到了什么好笑的，或者好玩的，也有可能是一直困扰着他的物理题数学题题，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但许添每次都会应，说着说着许添甚至还会反过来抛个问题给他，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的安静。
这样的状态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叶宁抿唇想了一会儿，脑海里飞速闪过各种画面，很快就从里面找到了答案。
这条路两人快要走到尽头了，宿舍楼也离他们越来越近。
叶宁脚步一顿，在一棵香樟树下停了下来，这个位置几乎照不到路灯，不那么黑，但也不至于很亮。
瞥到身旁的人停下，许添也没再往前走，他转过身没说话，只是看着叶宁。
但大概也看不清。
“其实今天我没认出傅文祈，”叶宁斟酌了下说，然后把手插进了兜里，又慢慢往前走，“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要我跟他说话，但如果你是因为他，心情才那么不好的话，那我不跟他说话就好了。”
叶宁接着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在乎这些，反正也没熟到那个份上。”
他说着都快被自己感动到了，等走到亮一点的地方，叶宁悄悄瞄了他一眼，好像看见许添小幅度的扯了下唇。
这算是哄好了？
“嗯，然后呢？”许添抬了下眸说。
然后？还有然后？
但他刚才想了半天也才憋出来了那么几句话。
怎么还有然后呢？
叶宁心说可真难哄，他又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终于在抵达宿舍楼前把剩下的话憋了出来。
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许添的肩，说：“然后……好歹我俩是拜过把子的，十七年的友谊在这儿呢，放心，以后有什么，哥们我肯定都站你这边。”
话音刚落，许添忽然顿住脚，叶宁还没来得及疑惑，刚想问问他怎么停下来了，抬眼就看见许添唇角的笑像是僵在了那里。
又过了一会儿，许添偏过头看着他，眼神似乎有些复杂，看上去像是有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叶宁被他看得心里一动，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的感受一下，就被许添冷冰冰的嗓音扯回了神。
“不用。”许添丢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不是，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又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叶宁想不通一个人的态度转变怎么会这么快，他寻思自己也没说错话吧。
他确确实实和许添拜过把子，十七年的兄弟情也确实摆在这里，都没错啊，许添怎么又不高兴了。
他叹了口气，心说许添同学可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见许添越走越远，叶宁小跑着跟了上去：“许添！”
叫人也没反应，叶宁干脆不去追了。
许添早就放慢了脚步，但大半天过去了，身后却一直没动静。
他挑了下眉，回过头，看见叶宁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书包被他丢在一边，头顶上的路灯镀了层浅黄色的光在他身上，他没穿校服外套，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好像，有点孤单。
叶宁摸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他点进和许添的聊天框，往上面敲了几个字。
叶大宁：【你自己回去吧。】
叶大宁：【不用管我［微笑］［微笑］。】
感受到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两下，许添掏出手机摁亮，看清内容后，他忍不住扯了下唇。
叶宁等了会儿，聊天框上一条新消息都没出现。
没看见？
叶宁咬了咬唇，不死心的继续打字：【真的不用管我［微笑］［微笑］】
然后摁了发送。
耳边倏地传来一声细微的震动，像是手机来了新的消息，叶宁还没捕捉到这个声音从哪儿传来，一片阴影忽然就笼罩了过来，光黯下去的一瞬间，他的眼前映入了一双白色的鞋。
他缓慢地抬起头，对上了许添漆黑的双眸。
叶宁愣了一下：“你怎么……”
许添视线落到他身上，他看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无奈，伸手把叶宁的书包拎了起来，借着路灯的光揉了把叶宁的头发，然后放低了声音说：“宿舍快关门了，跟我回去吧。”
叶宁眨了下眼，甚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噢。”
在外面耽搁了这么一阵，但好歹两人及时赶在宿舍关门前进去了。
-
正式开学这天是周二，所以这周只用上四天课。
周五下午放学，教学楼人去楼空，上一秒还热闹的教室，一下就变得很空旷。
叶宁拎着书包站在走廊上等许添，他没刷一会儿手机，许添就从班主任陈俐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两人从拐角下楼梯，叶宁几步跨下楼梯，仰起头问他：“陈老师找说你什么了？”
“你看着点楼梯，”许添提醒了他一句才回答他，“就是问了我一些摄影部的事。”
“摄影部？”叶宁有点疑惑，“这有什么好问的？”
他说完又想到另一个答案：“怕你会因为摄影部的事，影响成绩？”
许添说：“嗯。”
叶宁有点感慨：“陈老师偏心啊，怎么不来问一下我呢，我这个学生会会长比你忙多了吧。”
“叶宁！”陈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头顶上方，“你真当我听不见吗？”
叶宁心下一惊，心说这都能听见？！
高跟鞋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叶宁往上看了眼，还看不到陈俐的身影，他正要拉着许添一起跑，陈俐又道：“你俩最好都给我站住，不然下周有你们好受的。”
叶宁一下就老实了，站在拐角的平台处一动也不动，在那儿听候发落。
陈俐很快就来到了两人面前，她抬了下眼镜，看看叶宁，又看看许添，最后将目光落在叶宁脸上。
“我本来是打算下周再找你的，但你既然这么迫不及待，我也不介意在这儿跟你谈。”陈俐说。
叶宁这会儿只想扇自己嘴巴。
他讪讪笑了两声，说：“陈老师，其实我不是学生会会长。”
陈俐微眯起眼：“我看着像傻子？”
叶宁目视着前方，摇了摇头。
陈俐缓和了下语气，说：“其实你的成绩我倒是不担心，我看了你以往的成绩，基本没掉下过年级前三，所以学生会那边和学习上的事你应该能分得清缓急。”
“倒是你同桌，”陈俐转向一旁的许添，哼了一声道，“我可是听以前你们的班主任说过，他可不止一次因为摄影部的事请假没去上课。”
许添说：“我也没掉下过年级前三。”
他说完就被陈俐狠狠瞪了一眼。
叶宁在旁边差点没憋住。
她扶额，过了片刻又罢了罢手说：“你们走吧走吧，头疼。”
“陈老师我们这就走！”叶宁笑了笑，立马拉着许添马不停蹄地跑了。
公交站就在校门的对面，离放学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会儿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站在站台边上。
两人上了车，刚找到位置坐下，就听到一个带着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哎，叶宁许添？这么巧的吗，咱们又见面了。”
叶宁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抬起头，下一秒就看到了傅文祈。
他下意识去看许添，许添的脸色果然肉眼可见的变差了。
叶宁额角抽搐了下，转头瘫着脸看着傅文祈，心说，哥们，那天我真的好不容易才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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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拜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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