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走读生的乘念下了公车后，顺着一条陈旧的老街一直走到头，在一栋两层楼高的民房停下。
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一楼停着一辆电车，还有一辆三轮车。
电车是姑父的，三轮车是姑姑以前出摊摆摊开的，三轮车被姑父洗的很干净，盖了一层塑料布，一进门瞧着停了很久的三轮车，乘念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他们都住在二楼。
一上楼，阴森森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打开灯，也觉得仿佛有一层什么东西笼罩着看不真切。
桌上还是今早他热的包子，这会儿已经凉透，也没人吃。
乘念过去将包子重新放进一旁的微波炉。
紧接着便进厨房拿出一包挂面，从冰箱里拿了几根青菜随意洗了洗放在一旁。
又拿出几个鸡蛋放进一旁的冷水锅里开始煮起来。
乘念除了泡泡面，就只会这两样，煮个清水面和煮鸡蛋。
一直以来，都是姑姑每天精心煮各种营养餐，一直说他正在长身体，必须营养均衡。
望着姑姑以前总在忙碌的厨房，乘念有些感慨。
有些人一别，还真的是永别。
她的影子好像正在一点点消失在这个世界。
外头传来“叮……”地一声，是包子热好了。
乘念煮好面，捞出鸡蛋放进冷水里泡了泡就捞出来一起端到外头饭桌上。
包子兴许是热的时间长了，拿出来都是硬邦邦的，乘念咬了一口，皱了皱眉，为什么会这样？
“啪嗒……”
里屋传来声响，紧接着是瓶子掉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哐当声。
乘念叹了口气，放下已经硬邦邦的包子，耷拉着拖鞋过去。
刚走近就闻到一股极其重的烟酒混合味，乘念闻着皱着眉头，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原主有鼻炎，闻不了一点这种味。
姑父韦志平又在买醉，他现在已经把自己喝成醉鬼。
醉醺醺的躺在那儿跟具尸体一样。
屋里灯被乘念打开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乘念过去给他翻个身，不翻身要被呕吐物呛了，可能就真是尸体了。
蹲下来把已经喝光了的酒瓶捡起塞进门口的纸箱。
想着留着足够多就拿到楼下去卖。
看了堆满整整两个纸箱子的酒瓶，乘念叹了口气。
明明昨天他才刚刚整理出来两箱。
乘念从小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乘岚当时还没结婚，还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不过因为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家里只剩乘岚一人，乘岚便揽下这个任务，抚养乘念。
母亲身体不好原生家庭也非常糟糕，也是很辛苦，所以不要埋怨她。
这是姑姑乘岚告诉的乘念，她说他的母亲其实是非常爱他的，让他一定不要怨恨母亲。
当初为了跟父亲结婚，真的鼓起很大的勇气来跟一穷二白的他父亲生活。
两人辛苦养殖，好不容易生活好过了，才敢要的孩子，可老天爷就是不想他们好过，让乘念父亲生了重病很快就走了，治疗的时候花光了所有积蓄。
乘念父亲去世后，他母亲的娘家就开始上门闹了，用命威胁着她，她被迫再嫁。
提到这个姑姑乘岚就非常生气，只是她没有想到，从此乘念母亲就没音讯，她托人去找过，找了好多年才找到。
重新生了孩子，过得非常清苦，乘岚把乘念考上重点高中的通知书，以及从小到大的各种奖状荣誉证书给她看，告诉她乘念记得她。
乘岚说，她后悔当时没狠心把她带回来，因为再婚的那家家庭也非常不好。
后边跟着韦志平再一次去找的时候，就没找见他们了，说是进城务工去了。
从此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找不到一点点消息了。
乘岚口述的时候一直唤乘念母亲为嫂子，在她心里就真的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关于妈妈的故事，在一个月前姑姑意外落水去世而止。
如今只剩下姑父韦志平跟乘念两人一起生活。
自从姑姑去世以后，韦志平整个人就全部都变了，每天喝酒。
不是喝酒就是画画。
画画是从半个月前开始，除了画画的时候是清醒的，其他时候都是醉醺醺状态。
画纸没让乘念碰过，也没让他看过，所以不知道他到底在画什么。
姑父韦志平是学校图书管理的管理员。
乘岚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每天都是的请假，也不去工作。
学校也体恤他的丧妻之痛，还安排了学校领导到家慰问过。
毕竟韦志平一毕业就留在学校图书馆，干了很多年，一直把图书馆打理得很好。
房间床头柜上放着的是姑姑生前和他的合照，他们就像是一家三口。
于他而言，姑姑姑父真的就跟父母一样亲。
乘念的记忆里，对父亲母亲的印象都只是在照片里，还有姑姑的讲述。
让他更感受到亲情的不是来自于父母，而是姑姑和姑父。
尽管姑姑一直要他不要忘记自己的父母，乘念答应，也只是当成一个任务来记住。
就好比化学公式，得记住，这样遇到题目才不会出错。
父母也是，他得记住他们的模样，要知道他们离开的原因，不能记恨他们。
这样，别人问起，才能说出来只言片语。
也仅仅只有这个了，乘念想。
直到姑姑去世，他才真切感受到生离死别的难受。
或许，他早就把姑姑当成自己的妈妈。
躺在床上的韦志平嘴里喃喃着唤起姑姑的名字。
将原本情绪就有些低落的乘念鼻子一下子酸得不行，他也想姑姑了。
“姑父，起来吃点东西吧。”乘念说。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乘念走过去蹲在床边，就这么看着韦志平，当年姑姑带着年幼的他结婚，当然少不了闲言碎语。
韦志平却无比坚定站在姑姑这边，维护着他们俩，他也做到了，把自己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养大。
看着他在姑姑去世之后一夜之间两鬓斑白，乘念意识到姑父年纪大了，膝下却无子女。
他心里有些愧疚。
因为他，姑姑一直不愿意要孩子，韦志平一直顺着姑姑，谁想到，会是今天的结局。
乘念吸了吸鼻子：“姑父，我等下还要去学校，你醒了，就吃点儿，我一下课就回来。”
起身准备出门，手被韦志平抓住。
“念念，你说，你姑姑会不会怪我？”
乘念回头：“什么？”
韦志平的眼睛骤然清明，好像清醒一样，很快改口：“没事，她该怪我的，那天不让她出门，就好了。”
乘念沉默了。
这把刀子扎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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