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的声音本就低沉,他说话时又被面具遮挡,所以发音并不能让人听得非常清晰,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后,很快就被揉碎消散在夜风里。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
叶繁枝看着竹空雁紧绷的侧脸,觉得她的嘴唇简直苍白得不似活人。
“我明白了。”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却平稳得像万年常青的苍木。
那妖仿佛没看见竹空雁的脸色,继续道:“然后姓沈的从你那里得了大桃木木簪,就来找本座,说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你本来应该在姓沈的被魔气耗尽心血后接替她的位置,但是竟真给她找到了保全你的方法。”妖摇摇头,“所以她想保全你,自然不可能再把你牵涉进苍苔山任何一个结界中,同时她又不想放弃你们玉……玉什么阁的其他人,可是这结界太庞大了,毕竟要把整个苍苔山都包括进去,流水巧石缺一不可,仅凭她一个人没办法维持这结界的正常运转,所以她只能来找本座帮忙,免得到时候仕文发现什么,又给你把血契种回去,让所有努力前功尽弃。”
妖又转动眼睛看着叶繁枝,“所以今夜有外来者触动了本座同那姓沈的一起设下的禁制,本座自然要出现。”
叶繁枝并未回避他的眼神,反而直直看了回去,就这样对视了片刻后,妖先移开了眼睛。
竹空雁自然没心思注意这些细节,她虽然睁着眼睛,但却感觉什么都看不见。
……
原来她能出去不是因为自己修炼好了,而是沈湘山为她开出来了一条生路。
是沈湘山用自己的命换的。
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吗?
用她的性命来为自己清除血契魔印?
为什么?
她们当时不是才见第一面么?
她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些?
她不应该是恨仕文的吗?为什么要帮身为仕文大弟子的自己?
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完成这些事情的?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会感到有恶咒一般的疼痛呢?
想到最后一点,竹空雁回神问出了口,“我去到玉鸣阁时,仍会感到身上有魔印一般的不适,为何?”
妖摇了摇头,“那要问那姓沈的,本座对你不感兴趣,不曾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咒。”
“的确。”竹空雁点头。
“……的确。”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说完,如虞被她挥手收起,她愣愣转身,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竹姑娘!”江盛水轻声道,同时伸出手想要拉住她。
但手腕却被叶繁枝按住了。
竹空雁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似的,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却又不御剑而行,转眼便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这……”江盛水看了看叶繁枝。
叶繁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江盛水不要去打扰她。
江盛水低声道:“我明白师妹的意思,只是我担心竹姑娘她受不了如此打击,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叶繁枝道:“师兄,我也知你是关心她,可是竹姑娘如此为人,定是比你想象得坚强得多。不要因为她是个女人,就觉得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江盛水一愣,点头道:“师妹说得是,是我想要多管闲事了。”
“喂,你们倒聊得起劲,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个……咳咳,还有事情没做完?”
妖颇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自然没忘。”叶繁枝回身。
抬眼却看见迟守守正站在被五花大绑的妖旁,低头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视线,迟守守连忙抬起头,眯眼笑道:“师尊,这鹰妖该怎么处理呀?”
那妖琥珀色的眸子一闪,翻了个白眼,“谁告诉你本座是鹰妖的?!”
江盛水听得一愣,正欲施个明目术,便听得叶繁枝道:“你的确不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又像鱼,又像鹰的妖物,应该叫……蛊雕?”
妖猛地抬头,盯着叶繁枝的眼睛向前伸了伸脖子,却没说出话来。
他虽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繁枝这是说对了。
江盛水奇道:“这妖浑身皆是铠甲,师妹怎知他身形如何?”
叶繁枝笑道:“师兄有所不知,曾经师尊告诉我,说给我准备了一个伴,还要我给这个伴起名字,只是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师尊并没把这个伴接回松雪峰去。而我一见这妖便觉得符合师尊描述,所以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是。”
她上前一步蹲下身来,“哎呀,还以为把你弄丢了,结果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兜兜转转竟能在这里遇见。”
叶繁枝的目光一寸一寸从他怪异的面具一直扫到脚底,虽然看不见这蛊雕表情,但从他避开叶繁枝的视线来说,他大概是很不自在的。
“呵,本座从未答应过要给你这个小丫头作什么伴,那红衣臭道士满嘴胡言!”
“那你答应过我师尊什么呢?”
蛊雕不回复了,也不看叶繁枝,只望着天——或许还是在翻白眼。
“不说也没关系,”叶繁枝拍拍手站起身,转向江盛水:“师兄可知有一种咒法,叫‘言灵咒’?”
江盛水点头:“听说过,貌似分为很多种,有的需要特定的句式才能发动,但有的厉害修士只需把想做的事情说出口,便能够出口成真。”
“那师兄想不想知道,假如以名字作为言灵咒的咒诀,会发生什么?”
江盛水摇摇头,但眼神微动,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蛊雕闻言,忽然猛地一弹而起,但又由于泣云的桎梏,所以他只是像一条被捆起来的鱼一样蹦了一下又重重摔回地面,沉重的甲胄将草地砸出一个浅坑。
“本座说就是了!别叫本座的名……”
叶繁枝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声音带着笑意又特意拉长:“祝——啾——啾。”
蛊雕沉重的叹息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随后马上被一声年轻了不知多少岁的声音代替:“是,主人。”
蛊雕说完这句话,眼眸中的光暗了下去,看上去竟有些视死如归。
江盛水眉头一跳,竟在不知不觉中和对面的迟守守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同时又有一丝不甘……和隐忍的危机感。
但他俩什么都没说,目光默契得一触而分。
“果然是你,”叶繁枝笑道,“所以现在,告诉我,当年你答应了师尊什么?祝啾啾?”
蛊雕闭上眼,手狠狠砸了一下地面,“是,主人……”他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本座说不出来。”
“真说不出来?祝啾啾?”
“是,主人。”
“……本座说了讲不出来,还能诓你?”
叶繁枝深谙事不过三的道理,也没有听人叫主人的恶趣味,所以她没有再念祝啾啾的名字。
看来有人在师尊交给自己的言灵咒之上还设了一层法术,来阻止自己知道真相。
“那我换个问法,你明明和我师尊达成了某种共识,却这么多年过去都没去松雪峰,是因为这个结界是师尊造的,对吗?”
祝啾啾点了点头。
“那你说不出来答应了师尊什么东西,也是因为是师尊给你施了另一层法术么?”
出乎叶繁枝意料,祝啾啾摇了摇头。
“原因有很多,事关我族传承,本座也是说不出来的。”
看来是血脉中带有的禁制?
经他这么一提醒,叶繁枝这才想起来蛊雕应该生活在水域中,断没有被困在陆地上的结界里面的道理,但这结界又是师尊造的,且据沈湘山所言,这结界有保护他的作用。
看着眼前妖力明显比在楼中时增强了不少的祝啾啾,她忽然有个猜想,于是问道:“所以你是被族中驱逐,只能屈居在这里?”
祝啾啾大概是放弃了坐起来,索性选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呵,本座可是族中圣子,是天赋最高的祭司,他们供养我还来不及,什么叫驱逐?”
“哦。”叶繁枝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身为圣子被捆在这里这么久,为什么没有与你同族的人大喊着‘放开我们的祭司!’然后来救你?”
“……”
“并且供养你,也不给你做一套合身的铠甲吗?”
“本座……本座这铠甲,如何不合身了?!”祝啾啾仰起头,他耳边的铃铛发出细微的响声。
江盛水和迟守守也同时看向叶繁枝。
“非要我讲出来?”叶繁枝笑了笑,“今夜道路湿滑,你的脚印落在地上可是很明显的痕迹。”
祝啾啾不说话了,但他肩甲上的铃铛却也开始响。
“你的脚印前深后浅,但同时脚后跟处却有重跟,一般是小脚穿大鞋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且你或许是太紧张了,还是激动?刚才掐我脖颈时用力太过,我能明显感觉到你自己的手指与那铠甲上的爪子并未往一处使劲。”
祝啾啾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又如何?”
叶繁枝挑眉笑道:“你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要怎么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