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轮到林司恩她们组做值日。
同学们交完试卷，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教室。
地板上残留的稿纸碎屑七零八落。
林司恩打扫完教室，踮着脚在讲台上擦黑板。
落日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教室，桌椅染上了浅浅的一层金黄。
“司恩，你笔记里的肖像画是谁的手笔呀，画得好可爱啊。”苏萌从书页里拿出一张水彩卡纸，对着窗外的落日欣赏。
林司恩闻言回头，疑惑道：“什么肖像画？”
苏萌晃了晃手里的卡纸：“就是这张啊，我在你的数学笔记里面发现的。”
林司恩‘啊’了一声，放下黑板擦，走过去说：“我看看。”
苏萌把卡纸交给她。
林司恩拍掉手上的粉笔灰，小心接过卡纸。
一旁的蒋妮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咦，这明显就是你啊！”
蒋妮指着卡纸发出感叹。
米白色的水彩纸上画着林司恩的肖像。细腻的笔触和柔和的颜色在画纸上交融，将她的眉眼和神态刻画得入木三分。
她穿着校服站在图书馆的某个角落，周围日光很美，风也温柔。
在那些看似波澜不惊的日复一日中，有人曾如此细致而隐秘地关注过她。
意识到这点，林司恩不知为何有些心悸和茫然。
这不是她的东西，会是谁留下的呢？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林司恩放下卡纸，接起电话。
林燕虹的声音有些焦急：“司恩，你在学校有没有看到奶奶？”
林司恩心头一震，说没有，又问：“奶奶怎么了？”
林燕虹急得声音都哑了。
“我下午在厨房做饭一时没注意，她就自己偷偷溜出门了，到现在人也没找到。医生那边说，病人清醒时，可能会去一些熟悉的地方，或者找她认识的人。她平时就老惦记你，我怕她去学校找你了。”
听林燕虹这样说，林司恩也开始担忧起来。
奶奶的病时好时坏，万一在途中发生什么意外，那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妈，你别急。我在学校里找找看，找到了马上联系你。”
林司恩说着，不敢再耽搁，立刻行动起来。
蒋妮和苏萌也纷纷放下手头的事，帮她一起找人。
-
傍晚时分，被暮色笼罩的网球场泛着温暖的微光
周北岐正在训练，冯叔突然打电话过来告诉他戚茹的体检报告出来了，让他去一趟医院。
周北岐跟教练请了假，背着网球包直接抄近路翻墙出学校。
一中的围墙和深美艺高中间隔着一条窄路，平时走的人不多，倒是有些社会青年和不良学生偶尔出没。
周北岐边接听电话边朝马路口的方向走。
距离深美艺高侧门几十米处，几个学生将一位老人堵在墙边，嬉笑着往她身上丢石头。
老奶奶捂着头缩在角落里，神情慌慌张张不知道在说什么。
周北岐停住，神色淡然地瞥了他们一眼。
那几个学生注意到他的视线，挑衅地举了举中指。
周北岐微眯眼，按掉电话，抬步朝他们走去。
-
林司恩找遍了整个深城一中，也没发现林奶奶的身影。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几个低年级的学生接连从她身边跑过，神色匆忙地向着学校后门涌去。
“卧槽，你们看到论坛消息了吗？我们学校有人在跟深美艺高的学生打架，还把一位老人给打伤了！”
蒋妮耳尖，迅速抓到关键词。
她叫住其中一个学弟问：“什么老人？”
学弟说：“有人在学校论坛里发了个打架视频……”
林司恩听了有种不安的预感，她问学弟：“我可以看一下那个视频吗？”
“可以。”
学弟爽快地打开视频。
林司恩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赫然发现视频里的老人就是林奶奶，她瞬间崩溃了。
当她们三个火急火燎地赶到事发地点时，那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林司恩拨开人群。
围墙边，几个深美艺高的学生被揍得鼻青脸肿，七倒八歪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周北岐扯住其中一个银发男的衣领，将人拖到墙边，狠狠往墙上一撞。
银发男被撞得头晕目眩，干呕了声。
林奶奶抱着头躲在墙角，脸上是惊吓过度的表情。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举着手机咔咔咔狂拍。
林司恩冲进去挡在奶奶身前，厉声道：“够了，别打了！”
听到她的声音，周北岐偏头看了她一眼。
他嘴角挂了彩，手上狠劲未减，一双眼黑沉沉，令人胆寒。
林司恩抬眸，眼睛里满是怒火。
她无法容忍任何人伤害她的亲人，包括他。
“周北岐。”她高声喊他，接着警告道：“如果你再打人，我就报警。”
周北岐一愣，忽然自嘲地轻笑出声。
他将银发男扔到地上，抬脚从银发男身前跨过去。
银发男的手背遂不及防被他踩了一脚，痛得嗷嗷叫唤。
林司恩此时的精神紧绷到极致。她看见周北岐一步、一步跨过地上的人，走到了她的跟前。
她紧张得双手握成拳，整个人呈现出高度戒备的状态。
说实话，她就是只纸老虎，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哪怕是装也得装出来。
出门在外，勇气是自己给的。
周北岐停在她面前，垂眸，神色复杂地审视她片刻。
就在周围的人以为她要被揍的时候，周北岐突然抬手，长指轻浮地挑高她的下巴。
林司恩被迫抬起脸和他对峙。
他神色冷冽地望着她的眼睛，无声张了张嘴。
林司恩从他的口型隐约分辨出几个字。
他说：林司恩，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很坏的贱人吗？
林司恩瞳孔微张，一时竟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
周北岐松开她，丢下一句“要报警随你”，然后拿起网球包往肩上一挎，视线扫过众人，冷声说：“让开。”
人群自动往两边退，让出一条路。
周北岐绷着脸，在众人的注目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司恩松了一口气，随即给林燕虹打电话报备。
“妈，我找到奶奶了。她现在的状况看起来非常不好。”
林燕虹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她略作思考，说：“你先带奶奶去医院，妈妈马上就到。”
“好。”
林司恩挂掉电话，叫来一辆车，把林奶奶送去附近的医院。
其他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跟着散了。
-
医院走廊人声嘈杂，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孩童的哭泣。
林司恩轻轻掩上病房的门。
林燕虹问医生：“我妈的情况还好吗？”
医生说：“外伤倒是不严重，只是病人受到刺激认知功能严重退化，可能会产生一些行为上的异常或者是情绪暴躁，后续也会比以往更容易感到焦虑和恐惧。你们平时照顾她的时候小心点，别让她再受到惊吓了。”
“好，我们一定谨遵医嘱。”
林燕虹谢过医生，帮林奶奶盖上被子，然后对守在一旁的林司恩说：“你明天还要上课，先回去睡吧，这里妈妈来照看就好。”
林司恩有些迟疑道：“等奶奶清醒了，你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林燕虹笑了笑，说：“行，你快回去吧，别错过了班车。”
林司恩点头。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夜里风凉，她裹紧外套，搭上最后一辆公交车，靠窗坐下。
后座有两个年轻白领在讨论网上爆火的最新综艺。
林司恩偏头，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一盏又一盏霓虹灯或疾或徐地从眼前掠过，炫丽的色彩晃得人头晕。
林司恩的思绪有顷刻飘忽。
在医院的时候，她其实很想问奶奶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奶奶那幅样子，别说下午的事，恐怕连她这个孙女都认不得了。
她害怕奶奶受刺激病情加重，只能作罢
林司恩眉头紧锁，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当时，她看到周北岐拉扯奶奶的视频，赶到现场又看见他在打人，真的很难不先入为主。
但仔细一想，周北岐平时虽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每次打架，基本都是对方先挑事，他算正当防卫。
也许，她真的错怪他了也不一定……
她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找他了解情况才对。
回到家，林司恩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系统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
林司摁掉电话，给蒋妮发消息：【你们那边能联系到周北岐吗？】
蒋妮：【不能。他手机关机了，微信也不回消息。】
林司恩：【这样。】
蒋妮：【唉，你千万别独自烦恼呀。有什么事我们等他明天来上课再问清楚就好了。】
蒋妮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乐观对待，林司恩则不同。
她回了个“好”，退出消息页，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愁绪满怀。
那年林博涛加班猝死，她们家在和林博涛的单位打官司时遭遇了网暴。
那时林司恩每次打开网页，都能看见网友咒骂她和林燕虹的帖子。
那些人说她们母女为了钱不顾林博涛的死活。甚至有人怀疑，是她们母女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对林博涛疏于关心，才导致他压力过大疯狂加班猝死。
可事实是，她们一家三口关系很好，她和林燕虹平时非常节俭，她们比任何人都爱爸爸。
林司恩当时还小，她不理解，为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公司和资本家的错，可最后大家却把矛头指向了她和妈妈。
小小年纪失去父亲还被众人指责，几乎是一夜长大。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林司恩知道，这个世界并不都是美好的，也不是所有事都能按照理想的状态发展。
她尝过被人网暴和误解的滋味，她清楚那有多难受。
所以，她要努力变强，强到可以保护自己和家人。
这一次，绝不可以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欺负奶奶的坏人。
林司恩洗完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结果梦里全是周北岐失望的神情。
她甚至梦到他站在床边，恶狠狠地捏着她的脸，目不转睛又委屈地质问她：“林司恩，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很坏的贱人吗？”
林司恩吓得从梦中惊醒，天已经蒙蒙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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