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沁的眼泪剔透似琉璃，梁颂抬手想为她拭去。
荷沁拂开了梁颂的手，自己擦干了眼泪回道：“梁颂。我们都变了，要向前看，你现在是明星电竞选手，我也在追逐我的梦想，我们已然走向了岔路。我已经长大了。”荷沁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要我的心只为我自己跳。”
“抱歉。”
——
“都过去了，也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故事。”荷沁摇了摇头，“是我需要成长的地方，过去，还是谢谢了。”
“谢谢”两个字好像是一纸判书，梁颂就好像是缴械待判之人，明明犯下了罪过，想要弥补，对方却宣告他无罪，将其释放，让人猝不及防，又毫无还手之力。
“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吗？”
——
“就当是彼此认识的人吧，这样就很好了。”
荷沁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微笑着向梁颂伸出了右手握手：“你好，我是荷沁，很高兴再次遇见你。”
梁颂没有回话。
良久，伸出手握住荷沁的手，干燥微凉，轻轻用力。
“不止是认识。”梁颂低缓而笃定地说道。
同时他握住的手微微往前带，荷沁被这股拉力拽着往前微微一趔趄，梁颂伸出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然后他把帽子和口罩全都摘掉，露出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以及一直被帽沿遮住的眼，漆染的瞳眸，带着雾气的眼。
握住的手还未松开，另一只手又抚着荷沁的头发，迫使她向上看。明明所有的动作都很轻，但是她感到一种压迫感袭来。
荷沁看着他眼中的雾气慢慢散去，眼神中的压迫感也渐渐消逝，继而耳边又响起了“也不止是朋友。”说着，梁颂的手轻拍了一下荷沁的脑袋，然后离开，同时也松开了那只握着的手。
不待荷沁回话，梁颂率先带上帽子和口罩，抬步向前边走边说道：“你去哪，我车在这，我送你。”
“不用了，我回书店。”
于是梁颂就往书店方向走去，他在前，荷沁在后，一路无言。拐过一个小弯儿，在文川书店门口，梁颂停住，他到了，等到荷沁走到他身边，再一起进了书店。
荷沁没有理会他进了书店径自上了楼，在楼上瞥见他拿了两本书，看封面像是《玲珑瓷骨》，然后排队结了账，接着拿好书往出口处走去，突然他又抬头向上瞟了一眼，荷沁赶忙往后缩。
明天还有早课，晚上和家里人吃过晚饭，荷沁早早就回了学校。晚八正是车流量多的时候，荷沁没有让人送，选择了自己乘地铁回去，回程中有点无聊，打开手机刷朋友圈，一打开就发现朋友圈有很多红色消息提醒，点进去一看全都是“就要”的赞和评论。
荷沁的微信加的人不多，除了打游戏认识的“就要”也基本都是熟人，另一方面发的朋友圈也没有很多，所以并没有设置什么可见范围，“就要”则是从最近一条朋友圈一直关注到了一年以前，并且还在持续。
荷沁点进和他的对话框输入：你再翻下去，我要设置权限了。
梁颂几乎是秒回：到家了吗？
突然间荷沁联想起一件事：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荷沁用了肯定句，因为她的朋友圈里有她的照片。
Song：算是吧。
然后在内心腹诽，其实声音也很好认。
梁颂发过去，荷沁许久没有回消息，于是他又发了一条消息。
Song：听说京陵大学食堂的烤鱼很好吃是吗？
荷沁对梁颂的心机感到很不爽，没有想理他，然后又看到这条消息。
毫不犹豫地发了：不好吃。
Song：为什么？
小荷才露尖尖角：因为它像你——刺多难对付。
Song：。。。怎么还人身攻击呢。（还攻击得不对。）
荷沁选择主动屏蔽他的消息，而她没有料想到的是，梁颂并非随口一问。几天后，下午还没下课，梁颂便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学校那家餐厅的图片。
Song：太好奇了烤鱼的味道了，今天来试试。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怎么进来的？
Song：走进来的。
Song：好想吃烤鱼。网上说鱼肉特别鲜美，据说还有回甘。能帮我刷一下校园卡吗？
小荷才露尖尖角：叫带你进来的人给你刷。
Song：看在我高中给你带了那么多早餐的份上。
俗话说得好，俗话怎么说的来着，荷沁已经想不起来，她也不想想起来，她只想知道梁颂在闹哪一出，可是闹哪一出都不对，她不喜欢计划被打乱的感觉，但又无可奈何。
她推了推身边的沈思思，在草稿纸上写上“今天晚上不能和你们去吃了，临时有个朋友来找我了。”本来今天晚上寝室四个人打算一起去泽华区的食堂，然后顺道去图书馆。和她们交代了一下，下课荷沁便往寝室楼附近的烤鱼店赶。
她到的时候，梁颂正靠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桌子，看到荷沁时朝她一笑，向她招手。荷沁怕他被认出，赶紧走了过去，把他往角落的餐桌位拉。
“帽子戴好，小心被认出来。”
“不会的，我看他们都挺忙的，没有人在意我。”梁颂轻松地说道，又补充了一句：“这一点我很喜欢，我决定多来。”
你是没遇见林珰她们，荷沁嘀咕道。
“嗯？你说什么？”
“我说，以前怎么没听说你喜欢吃鱼？”荷沁给他点了一道招牌烤鱼。
“最近喜欢上的。”
“烤鱼比较推荐这道菜，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加的。”荷沁把菜单递给梁颂。
“你应该不会留我一个人在这吃吧。”梁颂边翻看菜单勾选，边问道。
“有这个打算。”
梁颂抬眼看了一眼荷沁，摇了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之后，梁颂身体往前倾盯着荷沁看。
“你别老是这样看我，没有人像你这样看人。”荷沁不满道。
“我在看你的灵魂。”
“这个笑话挺冷的。”
梁颂收回了目光，荷沁则拿出了iPad整理笔记写作业。梁颂没有再打扰，继续荷沁来之前的动作，看着窗外发呆，直到服务员把烤鱼端上来，需要清理桌面，荷沁才把东西收了进去，两人准备吃饭。
“没有香菜吗？我记得我点了香菜。”荷沁向服务员问道。
“我划掉的，我记得你不喜欢吃香菜。”梁颂在旁边补充道。
“其实，现在能接受一点点香菜了，还挺香的。”荷沁小声说道，和香菜党室友聚餐多了，她慢慢地也喜欢菜里面有一点点香菜了。
“好，我记住了。”梁颂应道，同时又让服务员往里面添了点香菜。
“最近很忙吗？”
“还行。学期中，作业比较多。”
“你呢？感觉你好像很闲。”
“哇，点点，你现在说话这么毒啦。你打游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那不是有求于人吗？”
“现在不有求了？”
“昨天卸载了。”
……
烤鱼肉确实名不虚传，肉质细腻而鲜美，梁颂挑了一块鱼鳍那边的肉给荷沁夹去。荷沁抬眼瞥了一眼梁颂，倒也没有拒绝。
“大学生活怎么样？和你高中设想的有出入吗？”梁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
“还行，我还挺喜欢的。”
“你呢，上次没来得及问你学校。边打职业边读书，应该很累吧。”
“也还行，不过高中复读了一年，今年大一，课也少，最近请假，过段时间就要去读书了。”
“复读？”
“第一年差几分。”
梁颂回答得很坦率，不过荷沁没有继续的意思，只是闷头吃饭。饭吃到二分之一，餐厅突然变得有点奇怪，荷沁发现有不少人往这里看，接着两个女孩走到了他们这桌。
“请问你是不是SQ？”两个女孩看上去梁颂的粉丝，神情有点激动。
梁颂露出一种很惊讶的表情，回道：“SQ是谁啊？”
荷沁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是装的，帮他圆道：“他不是SQ，只是长得有点像。”
两个女孩听后失落地走了，荷沁目视她们离开，视线又回到了梁颂身上，他还在吃鱼，荷沁在餐桌下的脚轻轻踢了一下梁颂的脚，在他疑惑地看着她的时候，用眼神示意他该走了，顺便伸手把他松了的帽沿给压低了几分。
两人走出餐厅的时，夜幕低垂，天空忽地下起了滂沱大雨，大家都忙着往寝室楼跑，顾不及管他们，荷沁也长舒了一口气。而突如其来的雨同样令她发愁，两个人都没有带伞，梁颂的车又在校外停着。
荷沁正在想着要不要冒雨跑回寝室楼拿伞的时候，雨中走来了一个熟人。
沈言川撑着伞从雨里走来，和荷沁招手打招呼关切道：“没带伞吗？我遮你一起回去。”
梁颂站在荷沁边上，有段距离，沈言川也就没有注意他，梁颂悄悄朝荷沁身边挪了挪。荷沁摇头，指了指梁颂。沈言川微微侧首瞧了眼梁颂，梁颂微微抬头又垂下眼，用藏在帽子后的眼睛，冷冷地打量着对方。
“沈言川，美院，大三。”沈言川向梁颂介绍道，并微笑着伸出手和梁颂握手。
梁颂看了一眼沈言川的伸出的手，和他握了握手，但并不打算介绍自己，荷沁怕尴尬接过了话茬。
“他叫梁食，不是我们学校的，是我高中同学。”
梁颂听到诧异地看向荷沁，十，“颂”笔画刚好十划，他们以前无聊一起数过。
“梁十，粮食谐音。比较爱吃，所以取了这个名字。”荷沁补充道。
沈言川不由得再扫了他一眼，梁颂把头往旁边扭。沈言川把自己手上的伞借给了荷沁，自己和同学一起撑了一把伞回去。荷沁接过伞，把伞撑开。
荷沁身高在女生那边算高的171cm，可是梁颂实在是太高了快190cm，正当荷沁想着该如何撑好伞的时候，梁颂从荷沁手上接过了伞，然后把荷沁往他身旁轻揽。
“你靠近我一点，伞小，不然要淋湿了。”梁颂说道。
荷沁靠近了梁颂一点点。
雨幕好似帘幕，密遮风，空气为之凝结。他们在伞下躲雨，荷沁又在伞与梁颂的怀抱间躲雨，徐行向前。
“他和你很熟？”梁颂警惕试探。
“还行，一个学长。”
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一片久久的沉默，梁颂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上方传来：“点点，我想过联系你。”
“嗯。”荷沁低低地应到。
“一开始不知道如何解释我的离开，后来又疲于训练、教练管控也严，再后来是高考失利，那时候生活一团乱更不知该如何去联系你。我记得你一直憧憬大学生活，我想我们最好的重逢应该是在大学校园里，所以我又去复读了……”
雨滴落下来声音轻柔，梁颂的轻缓而有磁性的声音融合在雨声中，荷沁心也变得宁和。
“梁颂，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
梁颂声音停了下来，脚步也停住了，他转身面对着荷沁，他轻轻拂去了她发梢的水珠，把伞往她的方向倾斜，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我……”荷沁正要开口。
“因为我喜欢你。”梁颂抢先说道。
荷沁脑袋一片空白，她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呆呆地看着梁颂，梁颂脸颊开始染上红晕，接着荷沁就失去了视线。
她的眼睛被梁颂捂住了，一片漆黑。
手还没有松开，梁颂的声音却更清晰地传到了荷沁的耳朵里：“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要靠近你。”
“你的出现比我预想得更早，却又更加复杂，我不知如何处理，我想理出头绪，可我怕你又有了男朋友……”
梁颂不知为何下意识就捂住了荷沁的眼睛，许是当时觉得那双眼睛搅得他难以思考，现在他又觉得荷沁的睫毛挠得他手心滚烫，她微微抬起的头，轻启的嘴唇似乎都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视觉消失，感觉却更加敏锐，荷沁闻到了空气中被雨水冲淡的花香，感受到了那烫人的手温，以及梁颂渐渐靠近的呼吸声。
她拿开了梁颂捂住她眼睛的手，睁开眼睛，毫无征兆地双眸相对，梁颂似被定住了，不知动弹，荷沁也愣住了，又赶忙往旁边侧脸，转头间两人却又鼻尖相触，那一刻，谁也没有动。
梁颂的眼睛带着星星，一闪一闪微微垂眸，目光定格在荷沁的唇上。
恍惚间，荷沁迷了神，她垫起了脚尖，微微向前，嘴唇轻轻地碰了碰梁颂小猫似的嘴唇，如蜻蜓点水一般，迅速羞得低下了头，可下一瞬却雷鸣电闪，梁颂猛地握住了荷沁细腰，把她往上带，让两人紧密相贴，然后再加深了这个吻。
昏黄的路灯下，细密的秋雨里，密布的藤萝、延绵的绿树、肆无忌惮地接吻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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