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里,冰冷的刀刃划开浸满雨水的寂静,男人拖着一柄长刀,黑衣紧紧贴合矫健的躯体,雨水顺着头发滴落,刀身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啪、啪、啪……”
脚步踩着水迫近。
“锵——”
他的刀在半空划过一道光,刀身映照夜中弯月,剑劈成两段,刀陷进刺客的身体。
男人面沉如水,手握双刀,血肉在雨水中被切割。
满地面目全非的尸体,睡在秋雨里,长眠不醒。
-
江湖人喜欢给兵器排名,兵器是死物,他们排的的是用兵器的人的名次。
江湖上用刀剑的人最多。
刀榜、剑榜第一,那离武林第一又差多少。
“剑榜第一是武林盟主杜宗羲的日月同辉剑,那刀榜第一?”酒客的话被年轻人的问题哽住,他哐当一声把酒坛砸在桌上。
问话的年轻人剑眉星目,面容柔和,她背着一把刀。
酒客指着刀客说:“反正不是你。”
年轻人坐上栏杆,单腿悬在半空,她偏转脑袋:“是听雨楼的碎玉刀,是骊山魔教的碎玉刀,哈哈哈——”
酒客面色难看,因为他也背着刀。
年轻人纵身跃下,她摆摆手:“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刀榜第一是天下第一杀手玉小楼的碎玉刀!”
“玉小楼是谁?”酒楼的人窃窃私语。
剑客说:“青石巷之战唯一的幸存者。”
他们不认识玉小楼,却知道青石巷之战,骊山魔教北下中原铩羽而归。
“背刀的女娃娃,你要去哪?”
“去找玉小楼!”
江州十八县的栖霞镇上有位自称退隐江湖的说书人。
“……青石巷一战,远至朝堂,近说江湖,无人不知碎玉刀,无人不晓玉小楼。新岁七年七月七,青石巷空鸟鸣稀,鹰鹫闻味至,乌啼白骨哀,犹如人间炼狱。”说书人一拍案,刀魔的故事告一段落。
听书的人该散的散了,就剩个粗布麻衣打扮的中年大汉。
“一天到晚讲些魔头的故事还有人听。”他抓了把花生米塞进嘴,“杜盟主冲冠一怒为红颜多好玩儿,上次你说天黑收工了,这午时刚过,老胡你还要找什么借口。”
所谓的趣事不过就是个男人为了所谓的爱情杀人的事儿。
说书人不明白好友的趣味:“那故事我还没编完,现在讲也是没头没尾的。”
汉子戏谑:“你这么编排人家杜宗羲,不怕人家找上门来?”
说书人道:“诶,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这故事七分真,三分假,又不是乱说的。今天我还真的要先收拾了,刀魔虽然是十七年前的事了,你不爱听,总有人要听。”说书人将案上的东西摆好,边收拾边说。
“十分假里又掺了假。”汉子端着花生米,“盘子我魏老三借走了,明天给你还回来。”
看台不远,坐在茶楼边上的少年眉目清秀,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卷曲的茶叶浮在碧绿的茶水上,浅金的太阳装在茶里,少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背后的刀。
茶楼旁的树,树身有成年男人的腰身粗细,树枝光秃秃的,尖上的嫩黄扑过几只麻雀,少年纵身跃在树梢,枝桠在他抬脚后微微颤动,再转眼,他已经消失在人海中。
茶楼里少了说书人,他走了,专门来听他讲故事的人也走了。
说书人背着包袱沿路走着,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街里邻里的都是熟人,走个几步就有几声寒暄。
“老胡今天这么早收工?”
“来我家坐坐吧。”
“哟,这不老胡吗。”
老胡走到自家门口,门板上的门神神气凛凛,喜气还残存,红艳艳的,他埋头笑了笑,粗糙的手从兜里取出钥匙对准钥匙孔,转动开锁:“少年人跟了我一路,老夫就是个说书的,口渴想讨杯水喝何必偷偷摸摸。”
少年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深色衣衫,深沉的颜色也难掩饰年少意气:“胡老前辈,我要找刀魔,有人告诉我您知道他的踪迹。”
“你这样的小娃娃听了书里的故事都想知道那些大侠在哪,什么刀神剑神,都输骗人的。”说书人实话实说。
“我要和他比刀,看他的刀有多快。”
少年取下自己身后的刀,他的刀被布包裹得严实,没人知道这个想要和刀魔一较高下的少年拥有一把什么样的刀。
“刀魔成名多年,你个后辈望尘莫及。”说书人摇头。
“要比过才知道!”少年朗声道。
“这江湖上成名于刀法的人数不胜数,名门正派、邪魔外道的都有。”说书人推开门请少年进去,“当今武林执牛耳的刀术大家是名刀山庄的黄老爷子,年轻些的嵩山刀宗瞿绫掌门……”胡老先生躬身放下书篓,他扭了扭身子,老骨头咯咯作响。
“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在家中钻研锦绣文章,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名利如浮云,晚来一场空。”老胡摆弄晾在院子的都药草。
“我不是为了名气。”少年朗声道,“名刀山庄、嵩山刀宗、甚至骊山邪派,皆有高手败于刀魔之手,名剑山庄的黄岷老庄主亲口说过,当时刀魔年少根基不足,但他的刀法堪列江湖之首。”
“年轻人来自名刀山庄?”说书人将竹篮里的药草翻了几个面,“你提起名刀山庄的时候语气不一样。”
少年抿了抿嘴。
“二十年前,玉小楼出师后风尘仆仆奔赴翠屏山名刀山庄,那时候玉小楼还没有刀魔的称呼,他成名于那场刀决,年仅十六的玉小楼和与黄老庄主仅凭招式比斗,输了半招。”胡老先生缓缓说道,“黄岷毫不掩饰地夸赞这个后辈,也给玉小楼留下数不尽的灾祸。”
“江湖少不了争名夺利,君子?小人?层出不穷,玉小楼下翠屏山就被小有名气的刀者挑战,少年刀神之称流于武林之中,渐渐,玉小楼极力掩饰的出身也为人所知,骊山魔宗上代宗主谢春风爱徒,他的佩刀,是谢春风的碎玉刀。”
“从刀神成刀魔,数不清的正派人士死在他的刀下,直到那场青石巷之战。”
百晓生嘴里的话肯定是真的,少年摸了摸背后的刀,那个叫玉小楼的男人成为无数刀客难以逾越的高山。
说完,老胡端着他尚未晒干的青叶子:“黄姑娘,名刀山庄的刀法已是绝佳,舍近求远不是明智的事情。”
黄英面色不改。
名刀山庄老庄主黄岷,是黄英的爷爷。
黄英的父亲不介怀自己的传人是个女子,老庄主也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后辈身上。
黄英自幼习武,短匕长剑,窄刃宽刀,她用起来都如同孩童的玩具。
“英儿真是奇才!”
有日黄英目不视物,凭借出众的耳力与父亲过了十招黄家刀法,黄洛对女儿称赞不已。
院子里的落叶有黄有绿,梧桐柳枝青松客,桂树海棠石斛开。
黄老爷子坐在台阶后的围栏上,刀法绝伦的老庄主满头银丝里少有几根黑发,看儿子和孙女打得有来有回,回头和老夫人对视。
“孙女想问爷爷请招。”黄英的木刀背在身后,英姿不逊男儿。
刀法重于势,剑术重于技。
名刀山庄也不例外。
黄英的木刀被老庄主挑飞,老庄主将黄父木刀扔到武器架上。
“你爹在你这个年纪可比你差远了。”黄英把落在墙边的刀捡回来,爷爷拿爹和她比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黄洛神情自若,对父亲的评价不予置否。
“你但凡有英子七分天赋,我名刀山庄也不会落得现在一样后继无人。”
黄父垂着手,拳头握紧又松开,黄英牵着他的手,她勾着父亲的小手指。
黄英仰着头,父女两人的眼中映着对方,这时的黄英九岁,对于祖父的话似懂非懂,但爹并不喜欢听到祖父这些话。
祖父夸自己,总是带着对爹的埋怨。
渐渐黄英也不喜欢祖父的夸赞了。
老庄主大步向前,粗糙的手掌抚过武器架上的冰凉的兵器,老庄主缓缓地移动手掌,最后停在那把做与孙女练习的木刀上。
“黄洛,把我的刀拿来。”
黄父松开和黄英勾着的手指,他转身去父亲的卧室取来他的刀。
刀长二尺七寸,名长亭。
因为历代名刀山庄庄主闻名江湖的长亭刀,在兵器谱排名第四。
百晓生的兵器谱书尽天下名锋。
排名第一的那把刀让无数自诩正道的人唾弃,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无人能比过那把刀和用刀的人。
碎玉刀。
刀魔玉小楼和他的碎玉刀,横在他们头上二十载。
一把刀没有一个与之相配的用刀者,名刀和屠狗辈手中的刀又有什么差别?
二十年前,天阳教教主谢春风,他的佩刀碎玉刀还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九。
天阳教被人称为魔教。
十六岁的玉小楼身负长刀,于翠屏山挑战名刀山庄庄主黄岷。
玉小楼不出意料的败了,长亭刀赢了。
但对这个江湖来说,玉小楼的故事才只是刚刚开始,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手持碎玉刀的事情让武林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
碎玉刀,魔教魔头的刀,魔教传人,打败玉小楼,扬名立万!
江湖人闻着扬名的味陆续赶来,各方打探消息的人封锁了玉小楼回天阳教的路,赶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玉小楼依旧安然无恙。
三年后的九月初三。
百晓生的徒弟在湖心亭更改了兵器谱——
碎玉刀超越长亭,十九岁的刀魔后来居上。
天阳教玉小楼所持之刀,玉小楼五岁习刀,十六岁出师,刀下败者无数,新岁四年九月初一,败名刀长亭于翠屏山。
黄老庄主输了,正道的泰山北斗输给个不满二十的小魔头!
而那时黄英尚未出生。
因为输给玉小楼,年及不惑的黄老爷子在有些人看来已经老了不中用了,隔年便有人来名刀山庄挑事,想要一挫当年刀神的锐气。
兵器谱上,暮归道人携鸿羽刀归隐避世,无人可寻;妖女苏敏一把红袖刀杀人剔骨,手段毒辣,威立江湖近数十载,无人敢去。
一场场刀决,老庄主的身体每况愈下,却没有好事者能将这位年长刀者击败。
老庄主虽然有三子,长子难成大器,次子体弱多病,幼子不思进取。长子黄洛育有一女,单名一个英字,是名刀山庄最后的希望。
黄英第一次碰到这把家传宝刀,长亭。
“英子下月就九岁了。”老庄主看着长亭刀,“我的老伙计以后就是你的了,爷爷不喜欢百晓生给天下兵刃排名次,但百晓生有句话说得对,明珠蒙尘还是明珠,但在别人眼里它不是,在你父亲手里就是一把普通的长亭刀。”
那天起,黄英从木刀改用长亭刀。
再怎么祖传,它不是庙子里那些神像,要供起来参拜。
黄英背后背的便是长亭刀。
“别人不知道刀魔的下落,身为百晓生弟子的胡老先生怎么会不知道?”黄英不甘心他的劝告。
周围所有人都说她比不上刀魔。
刀魔十六岁成名,她黄英今天十六,她也能做到。
写文的人总想写一篇武侠,虽然武侠现在很凉,但谁少时不曾折枝为剑,咻咻斩尽野草。
听雨楼这本是群像单元剧,一个单元应该不会很长,预计是10-20章(也不一定),会更,但更新频率没有保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名刀山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