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英回到红袖夫人为她安排的客房。
萍姑娘说得对,她没有杀过人。
黄英吹灭了烛火,天色很暗,窗户已经关上了,镂空的窗微微见着月光,她隐约能看到床的影子,是白色的帘帐。
她想萍姑娘的世界是什么样,从一个江湖侠女,变成一个目不视物的盲女。
她闭上眼,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因想得入神,膝盖撞到床边,黄英揉着腿,脱下鞋子,躺在床上。
膝盖隐隐传来痛感,黄英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蓦然抬起手,手掌在半空作刀势劈下,又转腕回收。
她比划了许久,演练萍姑娘的刀法。
三更之后睡意来袭才入眠。
黄英很少做梦,她知道自己在做梦。
暮影重重,名刀山庄的后山是她练刀的地方,她看到女子的背影,女子舞着一把重刀,刀势开合,黄英无比熟悉。
“萍姑娘。”她开口喊道。
那女子转过身,只见重刀朝她劈来。
黄英猛然坐起,她的背上全是冷汗,湿漉漉的,她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
她怕着凉,便没有继续躺下,穿着单衣在床榻坐着,手里抱着她的长亭刀,脑子里想着那个梦,梦里萍姑娘的那一刀,沉沉睡去。
第二天,黄英辰时准时醒来,以往这时候她起床该练基本功了,她穿衣时突然摸着自己虎口的茧,练了十三年的武功,便是为了杀人吗……
黄英向红袖夫人辞行。
因为坐了半夜,黄英受凉发热,便去药铺问诊,抓了药,在药铺顺便煎了一剂服下。
她打算北上回名刀山庄。
她不打算找刀魔了,她连眼盲的萍姑娘都打不过,还妄想挑战刀魔。
大夫让她找个客栈休息两日,退了热再远行。
江南云溪风景秀美,客栈的房钱也是水涨船高,黄英不便回去叨扰红袖夫人,找了间便宜的客栈住下。
客栈名叫奉月楼。
奉月楼位置偏僻里,客人不多。
楼里有个喝酒的少年,少年看见背着包袱和木匣的黄英:“姑娘的木匣里装着兵器?”
黄英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只能点点头。
“江湖人?”
黄英不答,她脑子疼,在药铺吃了药后周身乏力:“小二,这里可能煎药?”她给了银子,伙计接过她的药包,去后院煎药。
黄英住在二楼,她扣上门窗,将刀放在床内侧,盖着被子,昏昏沉沉睡去,她睡了两个时辰,出了一身汗,再次被那把劈向她的重刀惊醒。
黄英醒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太好了,不再发烫。
黄英下楼,让小二添茶。
酒鬼小子趴在桌上睡的正香。
黄英正要拍醒他,她就是这样着凉的:“喂,醒——”
她的手还没碰到少年,那人便反手捉她,黄英后腰一弯,少年却攻她下盘,黄英单手借力,后撤数步。
“两位客人别打呀!打坏了桌椅板凳你们得赔钱!”小二提着新茶过来,便跑边喊。
“你干什么?”少年的脸红彤彤的,一身酒味,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年纪,说不清谁年长一点。
黄英本是好意,见这臭小子不识好人心,便要在嘴上占些便宜:“小酒鬼,我怕你在这儿睡着受凉才喊醒你。”
少年半梦半醒,见她眼熟,晃了晃脑袋:“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说着又醉呼呼地趴了回去。
黄英接过茶上楼回自己房间。
她躺在床上打了个喷嚏,感觉身上冷冷的,又裹着被子睡去。
她跟少年第二次见面是在药铺。
“姑娘又来了。”大夫认出她,让她注意些。
黄英心道,定是噩梦惊醒后,下楼取茶的时候又受了风。
“小酒鬼也伤风了?”
那少年冷哼了一声,像是不跟她计较。
小二本来只要煎黄英一人的药,现在多了余廉的。
小酒鬼叫余廉。
“小爷身强体健,岂会被区区风寒打倒,啊——嚏!”余廉当即用手巾捂住口鼻。
药煎好后,余廉眉头也不皱,将那碗苦味连天的药喝光。
“这么苦,你一口闷,你不怕苦啊?”黄英这些天只能跟这个小酒鬼聊天。
“苦?小孩子才怕苦,女侠这是背着家里人跑出来闯荡江湖?”小酒鬼的眼力劲好,“之前我看错了,你才不是江湖人。”
小酒鬼余廉住她隔壁,黄英路过时,他门没关,她瞥见一把挂在床头的剑。
两人喝药的时候总能碰上,余廉因病戒了酒,戒荤腥,嘴里没有味道,吃菜也厌厌的。
“你今年多少岁?”黄英问他。
余廉话语轻挑,似乎找到了新乐子:“小娘子芳龄几何?”
“我说了年纪,你就算比我小,肯定不说实话。”
余廉一拍桌子:“大丈夫绝不扯谎!小二拿笔来!”
小二取来纸笔。
“我们两人背对对方,将生日写在纸上,折好后交给对方,同时打开,小妹妹,等着叫哥哥吧。”
余廉展开纸,得意洋洋地念叨黄英的出生年月:“新岁四年,九月十五。”
“新岁四年,九月初一。”黄英面色难看。
“怎么样,快喊大哥!”余廉一拍桌子。
黄英瞥了他一眼,愿赌服输:“余兄,切,小酒鬼。”
“叫什么余兄!喊大哥,妹子,要不我们结拜吧,这样你喊起来也顺口!”小酒鬼跟她开玩笑,黄英却面沉如水。
她却永远记得新岁四年的九月初一。
那一天,爷爷输给了玉小楼。
而后每月都有人来翠屏山递战帖,爷爷的暗伤,就是与这些人轮番刀决时落下的。
管家说,那几年里爷爷一下子老了十岁。
黄英记忆里,每年来挑战爷爷的人,只有江湖新秀,因为新秀的挑战不可拒绝,就像十六岁的玉小楼来翠屏山挑战一般。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玉小楼,再没人能踩着名刀山庄享誉武林。
余廉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出神,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
黄英将手中的纸铺在桌上,上面写着新岁四年,九月初一,小酒鬼的字写得不错:“什么提议?”
“我们结拜的事情啊!这样你每次见我都得喊我大哥,黄小妹。”余廉嬉笑着。
“我们比一场,你赢了,我就跟你结拜,以后每次见面都喊你大哥。”
这次面色不好的人变成余廉了。
“我不比。”余廉倒退几步,回到椅子上。
黄英又问他:“当真不必吗?余兄?”
她边上楼边问,余廉张口欲语,最后还是没有喊住她。
余廉回到自己的屋里,他轻掩上门,朝外的窗户被人打开过,他扣上窗,看着桌上多出来的竹筒,他拧开细竹筒,取出里面的白纸。
“黄英,名刀山庄……”余廉轻笑了声,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将信纸连同上面的墨迹烧成灰烬,难怪对新岁四年九月初一反应那么大。
余廉自床头取下自己的剑,这把剑他没有用过。
夜里喝药的时候,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两人同时上楼,余廉在屋里待了许久,他出门,敲响黄英的房门。
“黄小妹,我们比一场,我是一名剑客。”
黄英十分高兴:“那你输了,要喊我姐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余廉歪头一笑。
黄英问:“什么时候比?”
余廉说:“今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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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伤风二人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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