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最艰难的冬日,宣武帝的身子慢慢好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自开春之后虽然时有不好,每日还是坚持上早朝,但大部分的朝务都是太子与二皇子一并打理着,朝廷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皇上今日真是精神极了,颇有年少之姿。”宋贵妃贤惠的跪在一旁精心的为皇帝打理着衣裳,一边笑眯眯的和皇帝闲聊着。
听到这里,宣武帝两眼精亮,大笑开来,笑着说道“就你最会哄朕。”言罢,弯腰牵起一双葇胰,把人轻轻的揽在怀里,说道,“这些事让奴才们做就是了,你跟着劳累什么。”
宋贵妃笑容灿烂,轻声说道,“您的事儿都是大事儿,臣妾总归要亲力亲为才能安心。”说话间,双手抚了抚有些褶皱的领口,一副贤惠贴心的模样,这是圣上最喜欢的模样。
宣武帝一副很受用的模样,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偌大的宫里,就你最贴心,执儿也最得朕意……哎,皇后若是有你一半懂朕就好了。”帝后不合的传闻连坊间都早有耳闻。
虽然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但每次宋贵妃都觉得心里有止不住的笑意,面上却越发谦卑,“皇后姐姐统摄六宫,自要有威严才是。臣妾哪里能与皇后姐姐相提并论?”
宣武帝笑着摇了摇头,“就你最傻,你帮人家这般说话,人家可不一定领情。”想到坤宁宫的那个女人,宣武帝只觉得一阵头疼。
宋贵妃又接着说道,“民间有句老话,叫傻人有傻福。能每日见到陛下快乐一点,臣妾就心满意足了。”说罢便轻轻的倚在宣武帝怀里,小鸟依人极了。
宣武帝脸上笑意更加深了,正准备说话,就看见一道身影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宣武帝面色沉了下去。
冯总管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这么短一段路他急的跑出一身汗来,“陛下,荣国公和魏侯爷来了,这会儿正在北书房候着呢。”宣武帝心里一沉,这两人怎么一清早就凑到一起了……
宋贵妃看着两人的神色娇媚的说道,“这天儿早晚还是有些凉的,臣妾给陛下拿件披风带着。”言罢,身边的宫女就把早已准备好的披风递了上来。
看着两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宋贵妃转身脸色就阴沉了下来。陛下脸上一丝的变化她就能看出事情的轻重缓急来,不然为何她能宠冠六宫多年?能把荣国公和魏侯爷凑到一处的除了那个魏泽明还能有谁?她侄儿下落不明,截杀的事情怕是兜不住了……她得另做打算才是。
“什么?北巡大军遭遇伏击?魏尚书生死不明?”宣武帝被这个消息震的脑袋嗡嗡的,大乘自立国以来尚未发生过如此荒诞的事情,竟然有人在天子脚下行刺杀之事,这简直就是对国威的挑衅。
魏侯爷上前一步说道,“此事千真万确,小儿……如今还在昏迷中,生死难测……”声音中已然染上了哭腔。他接到家书的时候,差点就昏了过去,对夫人与老太太只字不敢提,只怕她们承受不住。
宣武帝看着眼前的臣子拿着袖子偷偷的擦着眼泪,是啊,承德侯府已经失去两子,如今就这么一根独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魏家也就没人能撑得起来了,他也是位父亲,心中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荣国公拍了拍老亲家的肩膀安抚了一番,义正言辞的说道,“陛下,北巡大军伤亡惨重,目前只知是在远郊青山遭遇了伏杀,其他情况一概不明。臣请求陛下彻查此事,天子脚下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只怕都内人人心慌,国不安宁!”
这些话句句说到宣武帝的心坎里了,他不过病了一场竟然就出了这等大事,到底是谁开始坐不住了?看着冯总管说道,“传召太子!”
东宫里,太子一早就穿戴整齐,安静的等着。徐先生陪坐在一旁,也是只言不发,魏三爷拼了命的搭好了戏台,他们一定要把这场戏唱好。
直到看到冯总管急匆匆的身影,徐先生看了眼太子,才轻声的说了句,“大戏开了,咱们要登台了。”此番入宫,党争将完完全全被放到桌面上来,不是二皇子死,就是太子死,这戏份重的很。
太子微抬起眼皮看了看眼前的白胡子先生,不知何时徐先生连胡子都白了,他才四十多啊……老三如今也重伤在身……所以他绝不可以输。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咱们好好演!”言罢,便只身去了。
太子刚踏进北书房,宣武帝的折子就砸了过来,额头生生被砸出一条血痕来。
“看看你监的好国。”宣武帝怒气冲冲的骂道,骂完又开始咳嗽起来,
太子不紧不慢的捡起折子看了看,立马就跪了下来,“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监国不力。”
宣武帝看他膝盖那么软,又被气的咳了起来,强撑着病体走了过去,一脚把人踹倒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才知道,治国理政要的是预警,你平日里都在做什么?朕看你坤宁宫倒是跑的勤快。”说完这么长的一句话,宣武帝深深的喘着气,冯总管很久没见到圣上如此生气了,只一个劲儿的抚着宣武帝的后背,帮他顺着气儿。
“查!给朕彻查此事!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坐不住了!”宣武帝秉着一口气下了命令,可却不见太子领命,只跪在那里不说话,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上前又是一脚,骂道,“朕还没死呢,你还没有坐上那把龙椅呢,反了不成?”
太子连忙磕头认错,边认错边说道,“儿臣不敢,儿臣是怕万一查出什么……”说到这里,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收住了。
宣武帝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懂得,坐在椅子上深吸了几口气,“起来说话吧!”声音虽然沙哑,但却柔和了不少。
太子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谨慎的站在一旁沉默不言。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对不对?你也知道是谁干的是不是?”宣武帝一双精明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儿子,
太子露出满脸的纠结,似乎挣扎了很久,扑通又跪在了地上,轻声说道,“伏击发生那晚,魏尚书就派人禀明了此事,并请求援助。儿臣也知道事情紧急,但当时父皇正病着,儿臣便自作主张调动萧将军前去支援……”说话声音陡然又小了下去。
宣武帝一双眼睛冰冷的瞧着他,太子一抬眼就撞上了这个眼神,剩下的话就更不敢说了,“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朕。”
“……还抓到了一个人……”太子嗫嚅的说出这句话,
“抓到了谁?”宣武帝的表情十分平静,
太子吓得又开始磕头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是宋墨,是他重伤了魏尚书……如今人正关押在东宫地牢里……儿臣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听到“宋墨”两个字,宣武帝的表情一瞬间就裂开来了,魏家那个小子怕是查到了什么……随即又恢复了那毫无表情的样子来,
“人抓到是好事,你怕什么?”说完,便一眼不眨的看着眼前跪着的储君,柔和的语气中像是掺上了冰渣子,让人背脊发凉。
太子慢慢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宣武帝,突然哭了起来,“父皇,如今朝内儿臣与二弟共理朝政,人人都在说儿臣不如二弟能干,朝廷都在为党争内耗着。若是儿臣将宋墨刺杀北巡大军一事公之于众,难免被文武大臣怀疑有党政之嫌,儿臣不想看着大乘从内里乱起来……谁来继承大统,父皇您心里自有考量!儿臣这辈子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大乘外能收复边疆,内能保百姓康乐,只要大乘能国泰民安,儿臣这太子拱手与人又有何妨?”这么多年的忍让不是没有委屈的,如今太子坦诚说出这些,只觉得的越说越委屈,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在宣武帝的眼里,当初立太子是与外戚博弈的结果,他心里总觉得太子过于仁慈,过于追求安宁,一点都不像他年轻的时候那般有血性……废立太子的念头出现过很多次。今天太子的表现十分出乎意料,但宣武帝内心却有一丝窃喜。
父子对峙了很久,气氛安静的可怕,冯总管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宣武帝的脑海里滚过很多画面,有年少的,也有年迈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长子,竟然也有了丝丝白发……轻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僵局,“你这些话为何不早点和朕说?”
太子擦了擦眼泪恭敬的说道,“父皇为大乘殚精竭虑数十年,内内外外有多少事情在等着父皇,儿臣怎忍心再为父皇增添麻烦。总想着自己要强大一点,把所有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当当的,让父皇看着高兴……但儿臣还是不够强大,终了还是需要父皇操心。”言罢,又狠狠地磕了几个头。
宣武帝坐在龙椅上,沉默的看着太子低下的脊背,刚刚一刹那的慈爱已经从脸上消失了,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留下一句“你先回去吧!”便转身进了内室。
太子看着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溢满了释然与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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