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烛火明灭,谢寒山面无表情地看着着短刀背侧浅浅的刻痕,是一个“十”字。
——上一次回溯时,他自己亲手刻上去的。
谢寒山曾心有疑虑:若这一切不是一场梦,那他究竟是回到了过去,还是被困在了原地呢?
答案显而易见了,背后之人的用意却不知。
如此大费周章,却不为夺他性命,只让他一遍一遍地活。
若他身死……能否破局?
指腹抚过映着火光的寒刃,一抹殷红在指尖绽开。
敲门声让他悄然回神,挪开刀刃。
“三哥。”谢声和轻轻叩门。
“长姐让我来找你去前厅,二姐传了信,快要回来了。”
没得到回应的人不安分地在外面晃悠了两下。
“三哥,你在吗?”
谢寒山擦去指腹血迹,拉开门,与扒着门缝往里看的谢声和撞个正着。
谢寒山伸手接住他,眉眼低低看他的头顶,似是无奈。
“我在呢。”
被托住双臂的谢声和正欲开口解释,抬眼便见咫尺之间谢寒山面上的纵容之意,忘了动作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谢寒山看。
见他如此,谢寒山顺了顺他的衣袖,有些疑惑:“怎么了,是伤到哪里了?”
谢声和如梦初醒,忙收回目光站直身子,眼睛盯着鞋尖看:“没!我没受伤…!我、我先去前厅了。”
谢寒山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有些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刚才凶他了吗?”
——
步入前厅,几人皆已入座。
坐在靠门处的谢时乐起身,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三哥,来这。”
“好。”
谢寒山同谢安序点头示意,依言落座,扭头想和谢声和打个招呼,却见谢声和迅速撇开了头。
…嗯?刚才还好好的,还在生那天的气吗?
一个手炉被递至身前,谢常煜立在谢寒山桌案前。“三哥,早春夜间尚冷,穿得单薄了些。”
谢寒山坐正身子,倒是没有客气,伸手接过,暖意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将手炉往怀里送了送。
“多谢五弟。”
谢时乐看看谢声和,又看看谢常煜,拖着座椅坐到谢寒山旁边摊开掌心。
“五哥,不能只给三哥,我也要,给我一个。”
弯了眉眼,谢常煜于侍从手中取过手炉,放置于谢时乐掌心。
“好,时乐也有。”
接触到谢声和悄悄探来的目光,谢时乐将手炉在手心转了一圈。
“时乐也有,是谁没有呀。”
谢声和与谢时乐年龄相仿,几乎是斗着嘴一起长大的,听她这意有所指的话,下意识反驳。
“我又不冷,你娇气!”
谢时乐点头,把目光移到谢寒山身上。
“哦,三哥,谢声和说你娇气。”
“我才不是说三哥…!”
谢寒山按住一左一右两人的脑袋。
“好了你们俩,不许吵闹。”
谢声和轻哼一声,小声嘟囔:“她先惹我的。”
其他人莞尔,最后每个人手里都抱了个手炉。
——
袖中传来的温热…不是手炉的热度。
是玉玦。
从淡淡暖意变得灼热起来,是有什么靠近了…
谢寒山不动声色将玉玦扣在手中。
“华庭。”
谢安序起身,面带着欣喜之色,众人也跟着起身。
“二姐。”
“二姐回来啦!让我抱抱。”
离门最近的谢时乐一个跨步挂在谢华庭身上。
谢华庭抬手轻拍谢时乐脊背,面上如冰雪消融。
“好了,我身上凉。”
谢时乐拥着谢华庭,看见她身后之人。
“唉?这个小公子是谁?”
把谢时乐从身上扒拉下来,谢华庭转身。
“泽兰,来。”
少年面容清俊,乖巧安静地走到谢华庭身边。
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名字。
还有上一次回溯时谢泽兰的问题。
手中玉玦在谢泽兰出现后反而只有冰凉的玉质感了。
“泽兰,这是你的三哥,谢寒山。”
谢华庭一一介绍过,只剩站在众人身后的谢寒山了。
谢寒山抚着手炉,微眯眼眸,笑意不明。
“泽兰,真是好名字。”
谢泽兰听见他的声音,倏然睁大双眸,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几乎小跑着扑进谢寒山怀里,隔着谢寒山的手炉,牢牢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的颈窝,语气欢欣又小心翼翼地唤道:
“父亲。”
厅内一片死寂。
连谢寒山自己都没料到。
终于有人出声。
谢时乐连口中的点心都未咽下,面色复杂地开口:“所以上次三哥你说的情债是真的?”
还不如不出声。
“寒山和泽兰相差不过几岁,哪里能有这么大的孩子。”谢华庭低声笑着。
浅灰色眼眸泛起波澜,谢笙霖若有所思:“如此有缘…”
谢安序略一颔首:“华庭来信时让我为泽兰收拾出来一处院子,正是寒山院旁那处。泽兰可先去住一晚,明日起来再去看喜欢哪处院子。”
平复了一下心情,谢寒山迟疑着抬手摸了摸谢泽兰的头发:“乖孩子,我要喘不过来气了。”
谢泽兰这才松开手来,从抱着他的腰变成环着他的腰,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看。
“父…”
谢寒山眉头微挑,下一瞬间两人被隔开,谢声和挡在谢寒山身前,不满道:“我三哥才不是你父亲呢!”
谢时乐拍手笑道:“哟哟哟,黏人精不愿意了。”
“我是黏人精?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谢华庭站在两人中间,笑眯眯地开口:“看来时乐声和都挺有精神呢,不如明日去我那里检查一下课业吧。”
两人同时噤声。
谢时乐抬起胳膊搭在谢声和脖子上往下用力,谢声和被迫弯了弯身子。
“不用啦二姐,我们闹着玩呢。”
顾不上不乐意,谢声和顺着谢时乐的话频频点头。
谢华庭满意点头:“好孩子们要好好相处,对新来的弟弟也是。”
另一边。
谢安序安抚般轻拍谢泽兰的肩,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放轻声音:“化凌山以后就是我们的家,若有不习惯的地方告诉我和你三哥便是。”
“多谢…”,谢泽兰眸光闪烁,良久才将那陌生的称呼吐出:“长姐。”
——
夜色渐深,用过晚膳后众人说笑着散了场。
谢寒山侧头看乖乖跟在自己身侧的谢泽兰。
本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他身上的人见他的动作,抬头雀跃道:“父亲。”
谢寒山静默了一瞬,连试探的心思都没了,温声纠正:“叫三哥。”
谢泽兰有些失落地垂首,不肯开口,轻轻牵住谢寒山长袖的一角,又暗自欣喜起来。
谢寒山转眸叹息,由着他牵着。
“无妨,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谢泽兰迈着小步子凑近,把他的长袖又往手里多收了一些。
谢寒山没在意他的动作,徐徐走着。
哪怕是现在离得这样近,玉玦也毫无反应了。
可谢泽兰也确实…是每次回溯中最大的变数。
他是否真的一无所知,尚且不是定数呢。
——
行至院前,谢寒山停下脚步,专心致志握着他的衣袖跟他走的谢泽兰也停下来。
谢寒山摸摸谢泽兰泛着凉意的双手,将其合入温热手心,轻轻捂着。
一双桃花眸在夜色下显出月色来。
“乖孩子,我同你父亲很像吗?”
谢泽兰呼吸微滞,想要抱住眼前人,又不舍得将手抽出,最终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谢寒山胸口,嗓音低低:“不像,他从来不会…他从来不会在意我。”
谢泽兰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散于晚风中。
谢寒山目光淡淡看着半靠在自己怀里的人,思绪却没停留在他身上。
就算是这样…玉玦还是没有反应。
怀里刚刚抬起头来的人倒是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
…今天到此为止吧。
“长姐为你准备的院落就是此处了,院内有侍从,不必拘束,好好休息。”
谢寒山边说着想要松手,谢泽兰有些忙乱地反握住他。
“父亲,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
换了寝衣,谢寒山握着一杯热水靠坐在窗前。
无法忽略昨晚拿到玉玦后梦中的阴凉窒息之感,若谢泽兰能引起玉玦的异动,那他与这玉玦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鬼使神差应了谢泽兰的话,把他带回自己屋里了。
结果就是现在劝阻无果,谢寒山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乐在其中地倒水铺床。
若是让二姐知道了,他该被罚去藏书阁抄书了。
“泽兰,可以了,来坐吧。”谢寒山轻拍身侧的位置,将一杯热水递进他手里,展颜:“你不必做这些,我只是想同你说说话。”
谢泽兰受宠若惊地接过杯子,双手捧着,小口啜饮。
谢寒山眸色深深,抬手轻按在他手臂上,语气似寻常轻缓:“是烫吗?”
谢泽兰对他的举动似无所觉,满心沉浸在“父亲”与自己同处一室的喜悦中,闻言乖巧摇头,还要给他也倒一杯。
算了,睡吧。
谢泽兰熄了灯,等谢寒山上了榻,把自己的外衫脱了铺在地上就要躺下。
“这是做什么?”
“我在榻下睡就…”
未等他说完,谢寒山胳膊一伸把他捞了上来,在他惊诧的眼神中给他盖好被子,斩荆截铁不容拒绝地开口:“睡。”
这孩子脑袋里在想什么,他可不想重温藏书阁旧梦。
寂寂夜深。
谢泽兰放轻动作与熟睡之人靠得近了些,将他散落在身侧的长发收拢进怀中。
不复白日里近乎可怜的乖顺,谢泽兰挑衅般勾起唇角,看着被谢寒山掩在角落的玉玦。
那玉玦此时隐隐现出光华,又像被压制般重归于平静。
谢泽兰薄唇翕动,无声吐出两个字来。
——
“慕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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