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秋冬换季，有些时日没动静的流感忽然爆发开来，早上8点的南郴市第一人民医院大厅里人数比平时都要多上好几倍，纷纷带着口罩排队挂号。门诊部几个值班医生忙得出了一身大汗，看到队伍的长度两眼一黑感觉自己随时可以驾鹤西去。
蔡文刚刚值完夜班，正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处理的信息，正忙于登记信息的同事叫住了她，让她给自己带两个豆沙包，称自己一大早到医院早餐该没来得及吃就开始忙得焦头烂额低血糖都要犯了。
蔡文应了一声走到换衣室，打开手机一看，一个备注为“叶治哥”的消息框在半个小时前发来条信息。
“小文，如果你值班的时候看到‘羊癫疯’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小宋现在还没有醒，我得想想怎么应付一下他。゜?(ノД`)イ?゜”
蔡文“唔”了一声，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打字：“宋队长还没有醒啊？你一晚上都守在那里需要我给你带点早餐吗？”
聊天框很快显示正在输入中，很快传来了第二条信息：“两个肉包一个红糖馒头一杯豆浆，thank you (?? ? ??)”
蔡文收起手机换上自己的灰色大衣，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叶治一个肉食动物什么时候馋上了红糖馒头……”
买完早点正准备回去时，一辆奥迪停在医院门口。蔡文平时就喜欢关注这些名牌车，拎着包子就在原地探头探脑往驾驶座内看去，只见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头发花白一身黑西装，长相还算和蔼的男人笑着伸手要去开后座的车门，后座的那人像是等不及了就自行先打开了车门下了车，没给那人一点表情径直走进了医院。
蔡文认出副驾驶给人开车门的那人是南郴市的思维能力分局的局长，看着局长有些汗颜的表情，蔡文收起好奇心，有些沉重地给叶治发去一条信息：“目标人物出现，请注意防范。”
住院部4楼。
叶治看完蔡文发来的那条信息，有些生无可恋地坐在靠椅上抱住自己的脑袋发出极其低声的哀嚎：“我靠——‘羊癫疯’是属狗的吗？怎么每次一听到小宋的事就来得这么快……”
病床上的人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他紧闭着双眼，昏睡了三天靠着营养液勉强维持机能运作让他的面色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汗，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裸露在被子外打着葡萄糖的那只手也慢慢攥紧起来，手背上的医用胶带勒着针头有几分要偏移的迹象。
叶治赶忙又叫护士过来打了针镇定剂，换了新的医用胶带固定好针头，直到看到那只用力过猛的手逐渐安静下来，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才松了一口气。
道过谢后，叶治坐回靠椅抓了把头发，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但还没有思出个所以然出来，病房的门被叩响了，紧接着门被打开，走进一个面色阴沉的年轻男人。
看到那男人的脸，叶治就觉得牙疼，但他马上调整出一副正经的表情，起身向男人伸出手致意说：“杨部长好。”
杨典没有伸手的意思，只是目光有些阴沉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宋夕迟，半晌才开口：“叶副科长，我记得上面给你的任务是看管控制他，不要让他负荷过大，现在人躺在医院里，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叶治收回手，内心忍不住问候了一遍杨典全家，微笑地回答：“上面给我的任务确实是控制他不过多使用赋能，但没说让我控制他的人身自由。宋夕迟毕竟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能做到的就是在一定程度上不让他破牢，减少赋能的使用。”
“不过杨部长，你刚刚说到‘控制’这个词，在我看来，要想完完全全控制一个人，除非他是死人。”
“还是说……”叶治顿了顿，笑意更浓，“你们只在意是他的赋能而不是他这个人？哦对，我想起来了，你们科研部之前研发出了一个被禁止的技术，可以把死人的赋能转移到活人身上……”
话还没有说完，叶治只觉得衣领一紧，下一秒自己被拽出病房狠狠地压在墙壁上，发出的动静让值班的小护士没忍住探头出来张望。
杨典明显动了怒气，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暴起青筋的右手死死揪着叶治的衣领压低声音说：“我对他没那种想法，不要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叶治笑了笑点点头，安抚性地摸了摸拽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声音温柔：“安啦，杨部长，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开个玩笑你那么大动肝火，对身体不好。你看看，你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估计一晚上没怎么休息吧，需要我为你找个居住舒适周边安静的酒店吗？离机场挺近，随时都可以回望州。”
杨典没吭声，手上的力度不减，叶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保持那个姿势看着他，彰显自己好人本色。
直到局长带着秘书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杨典才松手作罢，转身进了病房。
局长年已过半百，顶着一头早已花白的头发迈着飘忽地步伐上前来仔细检查叶治有没有受伤：“我的小祖宗，你们望州又是要闹哪出啊……你们几个出了事我吞药也担责不起。”
“放心吧，局长，杨部长在情绪控制这方面还是不错的。还有，吞药其实很痛苦，建议拿枪对准太阳穴比较高效。”叶治拍了拍局长的肩膀，转身也进了病房。秘书见局长随时要咽气的样子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人，局长闭上眼生无可恋道：“上辈子造孽这辈子归望州这几个小兔崽子管啊……”
病房里，宋夕迟慢慢睁开眼，他微微眯眼，从黑暗中醒来有些不能适应从窗帘缝隙直射进来的光线，吃力地把头偏向房门那边，刚好碰上杨典推门而入，于是宋夕迟又默默地把头转向了窗户那边。
“你醒了？”杨典走到病床旁，看了一眼吊瓶里葡萄糖的余量，“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宋夕迟不说话。
这时候叶治也进来了，他走到窗边将窗帘拉紧，以免光线扰着宋夕迟不舒服。
“叶治。”宋夕迟声音有些沙哑，“我睡了多久了？”
叶治愣了愣，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哪是睡觉啊明明是昏迷啊：“算上你躺在医院的一晚上，你睡了三天。”
宋夕迟良久“哦”了一声，闭上眼感觉随时都可以再昏过去。
“宋夕迟。”杨典在一旁站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你知道规定的。”
宋夕迟仍然闭着眼，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态。
“当初上级对你下达命令，因赋能超负荷运转而导致人体精神方面受损是什么后果，我想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叶治听到这话就来火，咬牙切齿地正要和杨典争个鱼死网破时，宋夕迟语气淡然，依然是一副闭目养神的神情：“我记得，杨部长没必要再重复一遍了。”
“但你这已经是第二次……”杨典皱着眉。
“事不过三，我保证没有第三次。”宋夕迟举起那只没被医用胶带缠住的手比出一个发誓的手势，闭着眼如同梦呓一般道：“我宋夕迟要是再让自己陷入这种场面，自愿接受上级的一切处理。”
看着杨典一副被喂了一把沙子的表情，叶治背过身面朝着窗帘抿紧嘴憋笑。
不得不说，像宋夕迟这种单纯不做作的人就是讨人喜欢啊。叶治内心感慨万千，感觉自己笑够了才转过身，清清嗓子开口：“杨部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们小宋才刚刚醒身体虚弱得很，要没事你赶紧回望州吧我估计这会那边忙得不可开交……”
“没有第三次了，上级下达了新命令，让我进行传达。”杨典盯着宋夕迟，一字一顿说道，“鉴于你多次滥用赋能，导致自己生理精神方面频频受损，现总部对你实施强制性停职，复职待定，行能督南郴分队队长一职暂时由他人接管。要么回望州进行后续治疗，要么进行手术把你那点不足为惜的记忆锁住，你自己选一个吧。”
蔡文溜上来的时候，刚巧碰到杨典离开，看着杨典面若冰霜从宋夕迟病房推门而出，蔡文忍不住收拢了大衣回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寒颤走进了病房。
结果刚进病房就看到了宋夕迟靠在床头，顶着那张比杨典还要冷的脸，感觉病房温度一下子掉到了零下十几度，蔡文一下子就支楞在门口不敢动。
叶治坐在靠椅上，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是蔡文，便笑嘻嘻地凑上去接过了蔡文手上的早点：“谢谢小文，钱我待会转你。”
蔡文一把抓住叶治的胳膊，探头瞅了瞅宋夕迟，小声地问道：“我刚刚看到杨部长从这里出来，表情特别难看，你们是吵起来了吗？”
叶治咬了一口肉包，发出满足的一声感叹，含糊不清地说：“‘羊癫疯’那小子哪敢跟我们小宋作对啊，也不看看级别，最多放点狠话吓吓人。就是又要回一趟望州有点麻烦，得在那边待一段时间。”
说着叶治拿着红糖馒头走过去放在宋夕迟手上： “小宋，红糖馒头吃吗？我让小蔡带上来的，还热乎着，你要嫌噎我这里还有豆浆。”
宋夕迟拿起红糖馒头，安静地咬了一小口。
看着宋夕迟啃馒头，蔡文的眼皮抽了抽。早就听闻宋夕迟偏爱馒头这一类干巴的面食，特别是红糖馒头，只是当自己真的看到他啃馒头时还是不由得有些新奇。
蔡文也拖了一把靠椅坐在叶治旁边，小心翼翼问道：“杨部长这次来是前线那边出事了吗？”
叶治摇头，解决完最后一个肉包：“没，是让小宋回望州休病假，我得一块陪着。前线那边有人顶着，一时半会还用不到我们。”
蔡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和叶治随便聊了几句问了下宋夕迟的身体状况便回家补觉去了。
吃完红糖馒头，叶治收走了塑料袋递来豆浆，宋夕迟摇摇头：“不是很想喝。”
“那温水要来一杯吗？医生说你是因为赋能超负荷导致的昏迷，生理方面没太大的问题，就是可能精神方面要受点折磨。”叶治倒了杯温水递给宋夕迟，后者老老实实接过那杯水抿了一口，轻声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叶治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头，他这哪是做梦，说是走马灯还差不多。天知道他发现宋夕迟昏迷的时候脉搏微弱体温失恒，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吓得叶治当时连拖鞋都没换就一块跟来了医院。
他扶着额有些无奈地说：“那你梦到了什么？又梦到了牢里面的东西？”
宋夕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见他不肯透露自己的梦，叶治也不强求，抬手调整了一下吊瓶的输送纽让葡萄糖流得更慢了些。
回想起刚刚杨典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时，叶治差点没爆粗口。总部对宋夕迟一直是处于重视又防备的态度，重视无非就是那些理由：宋夕迟是近些年来为数不多意志坚定能力出众的思维能力者，这样的佼佼者甘愿为望州效劳无疑是最好的。但他从入职开始，一直不愿意被清掉那些会影响自己的记忆，这也引起了一些官员的质疑，说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更有甚者提出他是敌方派来的卧底这一谈。
宋夕迟从不关心这些言论，对于他而言都是耳旁风，偶尔有些烦了也只是紧皱眉头离开。
刚刚杨典拿清除记忆威胁他时，宋夕迟一改平时漠不关心的态度，在叶治的帮助下起身靠着床头坐着，淡漠地看着杨典，乌黑的眸子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有些阴沉，眼底流露出几分在杀戮时才会有的冷意：“我不是很懂，你们为什么总在意我的那点记忆，对于你们而言它很碍眼吗？”
那是叶治为数不多在任务除外的场景看到宋夕迟带攻击性的表情，上次见到还是有人造牢搞暗杀被他当场削了脖子。以至于他看到这幅表情当时满脑子都是“我靠！他俩要是打起来了我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给‘羊癫疯’收尸啊！”
杨典没有说话，像是从来没见过宋夕迟这样的神情，片刻之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扔下“你自己决定”就推门走了。
接下来就是蔡文看到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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