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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Balloon Tail

骆灵永远不会看见那张扭曲的脸,它在任何人眼里,唯独不在她自己眼里。

当她哭过,空气不再震颤,所有那些曾密密刺伤她的东西都转移去目睹她哭泣的人那里。如果那些人敏锐,便会深感恐怖,如果他们冷硬,便会生出同情。

无论此刻的骆家明是感到恐怖,还是感到同情怜悯,骆灵都不再疼痛。当她哭过,她跟随头脑的节奏做出下一个举动,像一个钟头抽象并自然地滑向另一个钟头那样。

她回到家中,钻去床底。

床底世界漆黑、阴冷,她可以很好地在这里展开想象,幻想自己漂浮在黑色的海面上,在满是瓶瓶罐罐的船舱里。可她像从前一样,什么都没能看到,于是在这天,她开始怀疑。

这里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为什么她躺在这里只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风穿过房子和桂树,树叶脱落并飞旋,曾经被她当作是另一个世界的地方被世界吞没。

黑暗中,骆灵从床底钻出,走向阳台。

她向段英的阳台掷去个空瓶子,塑料瓶落地,空空地回响。

他们失去往来很久了,自从那天段英牵住路过阳台的红气球,她就不再和他往来。尽管他们日日见面,日日说话,可她并没有和他往来。

骆灵的意识紧跟着那缕似有若无的回声,感知它所引起的空气的震颤。

同样的震颤将段英引来阳台上,他拾起塑料瓶——那是他们在课上做的无比粗糙的传声筒——然后静默地望向她所在。

骆灵后退几步,绷直传声筒的线,坐到塑料凳上。

他们的阳台距离很近,他们从未像眼下这般举起传声筒交流过。

骆灵将传声筒对准耳朵,问:“为什么我们没有妈妈?”

段英将传声筒对准嘴巴,回答说:“我们有妈妈。”

“我的妈妈去了海边。”

“我的妈妈变了形,被装进盒子里。”

“那爸爸呢?”

“我爸在喊三角形和B平方,在教郑曦和李安树。”

“我爸在做手术。”

他们沉默,楼下的铁棚摇摇晃晃地响,过了会儿,骆灵忽将传声筒移到嘴边,说:“我想做一只会飞的气球。”

段英蓦地握紧传声筒,阳台间一根并非黑线的黑线如蛛丝般轻颤。

他垂下眼眸,头脑里急遽地闪过无数只红气球,他知道,它们都是同一只气球,许久以来,它反反复复地穿过他脑海,以至于留下无法磨灭的重影。他不懂为什么那天他要抓住那只气球,他想要重新回到气球经过阳台的那天,那时,他会彻底忽略那种像是要把他衣角抓皱的哭声,他会和骆灵一起看气球飞到天际。可他不能,他不能回到哪怕只是一秒前,是他自己揭穿了时间的真相。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打湿了他的眼眶,他同样面孔扭曲,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骆灵过了很久才发觉异样,扭过头。夜里没有月亮,只有远处的窗户射出变幻不定的微光。她问他:“你在哭吗?”

“对不起。”终于,他开口道歉,可在他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无尽的委屈将他淹没,他抬起右手,用力抹去眼角的泪,继而恍惚,失神。

骆灵丢下传声筒,起身扶住阳台栏杆,用尽全力去看他在暗夜里显现出的模糊轮廓。

“你在和我说‘对不起’吗?”她问。

他仍在恍惚,思索一下,点头说:“嗯——我抓住了气球,就好像抓住了你。”

也许骆灵真的会飞,但她被他抓住。

“不,你没有抓住我,你只抓住了我的尾巴。”她平静地否认,停顿片刻,补充一句,“我可以不要我的尾巴,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尾巴。”

话音落下,段英脑海里全部的红气球都脱落了尾巴,白色的飘带像一场雨,从半空落下,红色气球兀自漂浮,它们相距越来越远,就好像从未相连那般。

他感觉自己像气球的尾巴,当她说她可以不要她的尾巴,他就从此落到地上,落到腐烂的树叶上,落进垃圾桶,落入油渍斑斑的臭水沟。

悲伤无法遏制地席卷来,他无声地哭泣,为自己的坠落而惊慌。而骆灵,她就像真正的飘游而去的气球,一语不发,远离了阳台。

她为什么离开?

他怀着疑问入睡,时断时续地沉睡,半睡半醒间,他感觉到一种变幻的游丝从他身体里钻出,是这些游丝造成了他的变化,他抽动一条腿,向左翻身,拧起眉头,急促呼吸,每一根游丝都在牵动他,将他向四面八方拉扯。

骆灵身体里也有这样的游丝吗?她总是反复无常是因为被它们牵扯吗?其他人呢?

向内的游丝引他陷入沉睡,一些彩色的画面涌现——也许是梦境,也许是昔日的记忆——不停地在他的头脑里旋转。他感到眩晕,一瞬间忘记自己所在,辩不清方向,他试图伸手摸向周围,却在这时开始坠落,坠到半空,他猛然挣扎,却发现他与一根细绳相连,正被人牵扯住。

他的游丝同样在挣扎,它们想让他去往四面八方,想让他四分五裂。他感到痛苦,耳根也开始疼痛,终于,他再也无法忍耐,在睡梦中痛哭出声。

天色渐明,骆灵伴着饥饿醒来。

骆家明难得不是从早餐铺买早点回家,而是自己煮了粥。她安静地吃粥,骆家明也保持缄默,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他才开口:“今天你自己去学校,可以吗?”

骆灵抬起眼,问他:“英俊呢?”

“他昨晚发高烧,段老师带他去医院了。”

骆灵绷紧嘴唇,僵持几秒后,说:“我要去医院。”

这一天,骆灵坐在骆家明的自行车后座上和他一起去了医院,她的书包远在学校,远在和医院全然相反的方向。

她多喜欢医院啊。

她脚步轻盈地跑到段英的病床旁,段靖方已经回学校上早课,只有段英睡在那里打着点滴,他和平时一样爱蹙眉,但肚皮在轻松地起伏。

骆灵用食指戳戳他的眉毛,而后坐到床沿边,低头晃动双脚,偶一抬头,她见到郭怀知走进病房。

也许他们彼此讨厌。骆灵霸占着床边的位置,坚决不让开,直到郭怀知问她为什么不去学校。这使她感到厌烦——为什么他要来儿童病房来打扰儿童呢?她不回答他,因此,她又一次看见了那样细微的皱眉。

他是故意皱眉给她看的吗?还是说他觉得她不会发现?

骆灵跳下床,独自走出病房,到充斥着医院气味的长廊上游荡。

苍白的灯光下人来人往,骆灵看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却没人看向她,最后,她看向自己。她只能看见她的双手和她反光的鼻尖,其余部位一概藏在厚厚的衣服下。

她的皮肤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会变成其他颜色吗?也许她的肚皮是绿色的,她的膝盖是蓝色的。

她怀着奇思,乱蹿于医院的每条走廊,后来,救护车的警报声使她停下脚步。当她逗留,她发现自己立在窗边,在一棵灰蒙蒙的绿植下。窗外,一辆救护车匆匆驶出医院。

她决定回病房里去,重新进去时,更多的大人入侵了儿童病房。他们的眼睛里装满怜爱,温和地看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他们刚来吗,还是之前就在这里?

骆灵记不清楚,她走过两张病床,到段英的病床旁。

他已经醒来,脸色苍白,吊瓶已经被撤走,他薄薄的手背上留下针孔。

他看见她出现,双眼变亮,似乎有话要和她讲,可又出于某种原因将自己按捺。他的心像火焰,摇曳变幻,一时看向骆灵,一时看向他外公,一种诞生于昨晚的朦胧感觉密密地牵扯着他,他变成刺猬。

“我饿了。”他忽然开口,用短短三个字将慈爱的外公撵出病房,他离开前用手掌轻揉他的额头,残留下一种冰冷。

也许他还在发热,所以那只厚手掌才显得那样冷冰冰,又或许那只手是想化作一把冷酷的锁,把他锁在病床上,但他用额头的热意融化了它。

在他说出那三个字前,他就做出决定,他要和骆灵讲话。他正想着,就听见骆灵命令他:“你好了吗?我们出去玩吧,今天像放假一样。”

段英毫不犹豫地从病床上起身,他在床上悬浮太久,以致头脑昏昏,但在他双脚踩到地面的瞬间,他辨清了世界的方向,前面就是前面。

与此同时,骆灵感知到一瞥迅速的嫌恶,她以为是郭怀知回来,但转过头,只有相邻病床旁坐着的大人收回视线,继续哄病床上的小孩。

“要乖乖的,听话病才好得快。”

她像这样说。

骆灵看向病床上的小孩,他正得意洋洋地看她和段英。他是那样听话,他的一切都那样清晰,他清晰地把他们隔绝,好像他们绝不是同类。

心跳倏忽加剧,骆灵转回目光,探究似的看向段英,接着,她惊诧地发现他不再像昨晚那个模糊的轮廓。

像救护车驶出医院那样,他也在清晰地告诉她,世界清楚地变了——变化发生在医院,发生在救护车路线尽头,也发生在段英身上。

那为什么她还是模糊不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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