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着楼梯向上,这座高楼整体呈圆锥形,越往上越窄,最顶端是挂着一口圆形大钟的钟楼模样。六人才上到一半,随着厚重的钟声响彻满城余音绕梁,高楼外响起了悠悠水声。
奔腾水流拍打楼柱的声音仿佛一个信号,高楼内起了微风,自阑干垂落而下的绸带随风飘扬,房内的红烛一盏盏亮起,模糊的人影带来了女子的嬉笑声,香汤脂粉、娇艳面容。那模糊的影子逐渐凝成实体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恍若未闻。
她们推开被关紧的窗,秦桐风得以看见了外面的景色。城内涨了水,那些紧闭门扉的吊脚楼也打开门亮起了灯,她之前走过的街道飘起了一艘又一艘的船,船上装着一筐筐新鲜蔬果在吆喝叫卖,不一会就从那个空荡而寂静的死城变成了人声鼎沸灯火辉煌的模样。
高楼大门敞开,从船上下来了一群客人,女子们笑着围了上去。张白日看着周身越来越挤的人群,带着他们往上层更清净的地方走,一路小心谨慎避开了楼内的人,爬上了悬挂着大钟的顶层。
从高处往下看去,底下的船只熙熙攘攘挤挤挨挨,叫卖讲价声此起彼伏,热闹的仿佛在热带国家的集市上。可在被灯火映照的水面下,秦桐风看见了许多扭曲蜿蜒的黑影。可能是船上挂着的招幡在夜风里招摇晃动时带起的影子,或者水底下吊脚楼支撑柱的影子。
秦桐风收回视线不再看,回头看去时,一晃眼发现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就跟在裴淮身后,站在靠近楼梯的地方。
她见秦桐风注意到她后发出银铃般的一声轻笑,裴淮反应过来先拿的不是腰间的剑而是背上的弓,拉紧弓弦瞄准了那陌生女子。
女子突然动作,肩上的深红色帔帛飘动,轻盈地奔向了秦桐风的位置,裴淮的箭羽射出穿透了女子的身躯,仿佛她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投影。
‘叮’的一声,很轻很响,裴淮是控制了力度的,按理来说哪怕是射中了钟也不会大幅度敲动它,可现在这口钟动了。近距离的钟声震耳欲聋,众人捂耳朵的捂耳朵,被震到发晕的蹲下身缓神。
唯有秦桐风,娇艳面容突进飘到她眼前,浓烈的脂粉味包裹了她,细腻的帔帛滑过脸侧,她被她拥着坠落高楼,落入水中。
秦桐风在水下睁开眼,眼前是女子华丽轻薄的罗衣在水中顺着水流浮动,黑色长发散乱,脸上精致的妆容并未因为水流而花掉,一如既往的美丽。
她在水中朝她游近,两人的黑发在水中缠绕交织,冰凉的食指指腹轻轻点在秦桐风的双唇上,水面上的灯光透进水下,模糊双眼前是她魅惑妖冶的笑容。
女子的食指从秦桐风唇上离开后像一阵沙随着水流消散。
事实证明秦桐风的猜测并没有错,水下的黑影并不是什么房屋或者小船的影子,而是从入城时她余光看见的那个扭曲人形。
一具具瘦长的黢黑干尸随水飘动,有些被绑在木柱上还未挣脱的,正伸出手漫无目的抓挠挣扎着,试图抓住落入水里的一切东西。而那些飘在水中的,在听到将水面激起波漾的钟声后逆水而上,浮出水面爬上了船只房屋。
秦桐风划动双臂浮出水面,水上的声音全部消失,只剩下随风摇曳的灯火,除了余下回音的钟声和那些干尸爬动时踩在木板上的吱嘎声以及循着钟声朝张白日他们攀爬时沙哑却尖锐刺耳的诡异叫声。
秦桐风爬上最近的一艘船,船上的人和物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叶小舟。船身摇晃引来了那些干尸的侧目,秦桐风屏气凝神过了好一会,干尸才缓慢转过头,朝高楼上的张白日他们爬去。
高楼上剑影流动,狭小的钟楼令他们的动作施展不开,上爬的干尸越来越多,就像秦桐风看过很多部丧尸片里的围城,但好在地势高险,易守难攻,干尸的行动速度并不快,不算太过吃力。
秦桐风站在原地看了看周围,划着船到了吊脚楼旁,爬到屋顶一点点前往高楼,期间遇见拦路的干尸被她一剑将头颅斩落,落入水中化作沙尘消散。
高楼上的张白日,从钟声的袭扰清醒过来后和裴淮他们合力消灭这些源源不断的干尸时,在抽出剑的间隙会向下看去四处搜寻。在找到秦桐风后长舒一口气,原本想直接从高楼上御剑而下也将心思放在了眼前的困境上。
可高楼之下轰然响起的声音令所有人都停顿了一瞬,侧头看向高楼下,大片房屋不知被什么东西以什么方式拍散,木屑尘土纷飞,水花四溅,混乱不堪。
张白日四处找不到秦桐风的身影,瞳孔紧缩,不顾裴淮的阻拦跃下高楼,堪堪停在半空,水底又起动静。
一根巨大的、盘踞在整座城池之下的黑色蛇尾高高挑起伸出水面,一挥一拍就是大片房屋倒塌。张白日紧急停下,站在高楼不知道多少层的窗框上,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搜寻着那些已经倒塌的地方。
一定!一定要看见秦桐风的颜色!
在这巨大蛇尾的拍打下,高楼都震颤着将那些干尸震落下来,裴淮他们也松了口气,跟着张白日从高楼跃下,御剑立在空中。
终于,张白日在漆黑一片的水中看见了秦桐风身上那藕粉色的法衣,她正随着被蛇尾搅乱的汹涌水流在水中起起伏伏。张白日像是一阵风去到秦桐风身边,从激流中准确无误地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拽出。
秦桐风呛了水,更严重的是可能伤到了内里,虚弱无力连将水咳出都做不到。张白日单手把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从储物袋中拿出装着丹药的瓶子,颤着手将丹药喂进她嘴里。
可她已经虚弱到连吞咽都做不到。
咽下去,求你,咽下去,只要把丹药吃了很快就会好的。
张白日看着毫无知觉的秦桐风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手指伸进她的嘴里,将丹药使劲往里塞。偏偏秦桐风这会开始呕血,鲜红粘腻的血染红了他的手,顺着手腕滑进更深的地方。
秦桐风了无生气地躺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发丝散乱,浑身被水压得沉甸甸的,唯有那抹刺眼的红不停地从口鼻中涌出。
张白日站立在剑上,下方的巨蛇还在掀起骚乱,被拍打起的水花越来越高,甚至有木屑溅到他的身上。看着怀里的秦桐风,张白日将丹药含进嘴里,抬起她的下巴撬开齿关,舌尖卷起的丹药渡进她口中,呼吸间全是属于秦桐风的血腥味。
丹药成功被他用自身喂进了秦桐风的体内,灵气修复着她受伤的筋脉脏腑,口鼻的鲜血停止溢出,呼吸也从微弱变得稳定,呛进胃里的水连同嘴里的血一起咳出。
直到看见秦桐风睁开眼后,张白日周身那冷冽肃杀的高涨灵气陡然平复下来。将仍然处于昏迷中的她交到凝黛手上,张白日停在一座尚完好的屋脊上,提剑怒视着一切的罪魁祸首。
庞大的骇人蛇首感受到冲天的杀意后从深处抬起,墨绿色的尖竖蛇曈紧盯着眼前不知死活的人类,甩着长尾朝张白日的地方拍下。
张白日提气御剑,脚尖踩过水面上的浮木,逐步朝巨蛇靠近。
长剑挥斩,剑气在蛇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巨蛇因为疼痛而在水中扭动着,整座城都在晃动,水流变得湍急又不可预测。
在张白日与巨蛇缠斗时,除去要保护秦桐风的凝黛外,都各自加入了战斗。裴淮每一箭都在蛇身翻滚时射进了蛇腹,箭上的灵气在它体内四处流窜,刺破内脏。
在四人合力下,张白日斩下蛇首,腥臭的血液喷溅而出落入水中,那些漂浮在水中的干尸随着巨蛇的死亡化作了沙沉入水底。
当汹涌的水面归于平静之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些被毁坏的房屋船只仿佛时间倒流一般恢复到了最初的完好模样。
花灯点燃,歌舞笛笙再一次响起,张白日脚下是完好无损的木板,从远处有一穿着浅金色罗衣的女子撑船而来,肩上的深红色帔帛垂在地上的部分落入水中,像融入水中的鲜血。
众人屏气凝神,不知这是最后的考验还是秘境被打开前的平静。
女子划船经过张白日身旁,船身破开水面的声音停下,张白日只一抬眼,水面房屋和高楼皆消失不见。红烛泣泪、金器熠熠、彩帛飘动,张白日站在高楼的大堂中,耳边是女子的嬉笑和伴着香风的拖拽。
张白日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五感都被模糊,只能被迫被她们拖动着穿过层层叠叠的绸缎飘带、穿过花团锦簇的花圃、穿过飘着雪的凌风剑宗。
最终停在了一座熟悉的院落前。
张白日站在冰天雪地里,听见院落里传来了踩雪的吱呀声,眼前的人看不真切,脖颈上被缠绕上了柔软又温暖的东西,一圈又一圈。
他恍惚间听见有人说。
“张白日,我要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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