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士兵们小心翼翼地从直升机上抬下一个近两米高四米宽的玻璃缸。
玻璃缸内,人鱼蜷缩在一角,银色长发遮盖住脸,鱼尾不安地抖动。
士兵们见到江令惟,整齐划一地跺脚抬手行礼。
人鱼像是非常容易受到惊吓,剧烈哆嗦了一下,懵懂地抬起脸,神色满是惊惧,美目中还隐约盈着一眶泪,更显得柔若无骨,娇怜可欺。
近距离看,才更能感受到那份动人心魄的美。
江令惟制住想要上前帮忙的众人,亲手从玻璃缸中抱出人鱼,水溅湿他的衣袖,他也毫不在意,轻轻将人鱼放在地上。
揽过人鱼腰际,那处是皮肤与鳞片的交界处,触手只觉得一半皮肤细腻光滑,一半鳞片如玉石冰凉。
真是神奇的触感。
江令惟摩挲着手指,用另一只手拨开湿黏在人鱼脖颈上的银发。
人鱼在他的怀中,细细地发着抖,像是小动物被猎人割开喉咙濒死的前一瞬。
“他真美,不是吗?”
男人低声喃喃,这话却不知道在问谁,也无人敢回答。
“只是越美的东西,破碎之后……”
轻声细语的最后一个字落下,转向却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只见那只原本只是挑起头发的手,忽然向下狠狠扼住了人鱼脖颈!
“——才更有价值。”
人鱼惊恐地瞪大双眼,激烈地拍打着他的手臂,可那只掐在他颈间的手仍在收紧,人鱼不受控制地吐出舌头,翻起白眼。
“嘘……别怕,很快,很快就好了……”
江令惟语气轻柔,竟然还用另一只手像安慰婴儿那样轻轻拍着人鱼的背部,眼里的兴奋令人心惊。
“过了!演过了!江令惟你疯了吗?!快放开我主人!”
阿瓦瑞提亚看着急速上涨的恨意值,急得上蹿下跳,狠狠去啄他的手。
饶是身后追随他已久的士兵也为首领愈发变态感到震惊。
得罪了全世界权贵也要强抢回来的人鱼,竟然一句话之间就要亲手杀死,世间怕是再没有比他更疯的人了。
只有他的秘书长波书亚,从始至终都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唇角抽动,谁也不知道隐藏在那副银丝眼镜后的是何种目光。
人鱼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就在众人都以为人鱼没了声息时,那瘦弱的身体骤然暴起,不再掩饰的怨毒神色让见者都为之一震。
足有三公分长的尖利爪子从他黏连的蹼中伸出,朝江令惟脸上狠狠抓下!
江令惟似是有所预料,寒光闪过的前一瞬便迅疾侧身躲过。
可距离太近,利爪尖端还是划过他侧颈,霎时便留下三道长长的血痕。
“首领!”
波书亚急切地冲上前,却因没有收到命令身形又立刻僵住,垂在身侧的双拳不甘地紧握。
江令惟仿若未闻,抬手轻而易举抓住人鱼袭来的另一只爪子,翻身压在人鱼身上,将他的双手举过头顶禁锢。
“嗷!”揭下伪装,人鱼一改柔弱姿态,凶狠地冲着江令惟龇牙。
江令惟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人鱼狼狈地用力挣扎试图翻身,却被死死压制,逃无可逃,巨大的鱼尾啪啪拍打着地面,美丽鳞片沾染上厚厚一层灰尘,光彩不再。
片刻后,似是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人鱼无力地仰着头,怔怔望向半空,美目中绝望流淌,一滴泪珠划过他光洁白皙的侧脸。
江令惟一只手将他两只细弱的手腕抓住,在那颗泪珠快要落在地上时接入手心。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娓娓道来时竟显得格外温柔:“传说,人鱼不仅能泣泪成珠,用歌声控制人心,血液还可以治疗一切疾病。”
小小的一颗珍珠散发着柔润光泽,被漫不经心地捻在指尖把玩。
“竟然是真的么?”
人鱼张动嘴唇,发出意味不明的气声,不知是不是在回应他。
银色长发如流光铺洒,人鱼容色绝美,身体细密地发着颤,哀哀地注视着他,犹如下一刻就要凋零消逝的光华,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注视下拒绝他的求救。
江令惟像是受到蛊惑,缓缓低下头去,直到与人鱼呼吸交缠。
“……你想说什么?”
人鱼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着他侧颈狠狠咬下。
刚才反应还十分迅速的男人此时却一动不动,稳如磐石地接住人鱼扑上来的身体。
犬齿只浅浅刺进去一层,颈侧贴着的小脑袋忽然一歪,陷入了昏迷。
男人轻笑一声,打横抱起人鱼。
“睡吧。”他轻轻说。
从始至终,一分眼神也没有分给过旁人。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
不但对看中的猎物手下留情,甚至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关心。
波书亚死死注视着男人的身影,半张秀气的脸在黑暗中,逐渐扭曲。
“为什么,他为什么是特殊的?”
无人能听清的隐秘低语,被死死嚼碎在唇齿间。
一个士兵离开前本来还想和秘书长打声招呼,转头却见到波书亚阴鸷的脸,吓了一跳,士兵队长连忙扯着人走远。
“别掺合,这里可没一个正常人……”
·
古朴的老宅院内,房与围墙四面环绕形成的天井高深,遮住了半空中浅淡的月亮,庭内葳蕤蓊郁,晚风拂过,枝叶的窸窣声间还掺杂着几声客堂内令人厌烦的喧嚷。
青年端坐于庭院中,双目轻阖,指尖嘀嗒扣着佛珠。
匆促脚步声走近,助理慌张地说道:“林先生,老爷子醒了,但不肯喝药,说要见您。”
“嗯,这就过去。”林公玉的声音淡淡的,像也被这夜色染上一层凉意。
正堂内,衣着华贵的alpha和omega们与这里简朴厚重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他们或坐或站地成群攀谈,脸上的忧心如出一辙,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哥!”一个omega少女拨开人群想上前来,却被周围人强势拉住。
林攻玉目不旁视从他们面前经过,他走路的速度较常人稍慢,所过之处议论声逐渐减弱,人们或正或侧地注视他,目光似是而非地落在他的左腿。
亚东联邦的林家,与谢家、东方家并称三大家族,掌控整个联邦的经济命脉。
林家历史悠久,背景盘根错杂,旁枝无数,但偏偏主脉这一支却人丁凋零,最后竟只剩下前任家主林时缘一人。
相传林时缘活了两百余载,但也有人说不过期颐,他深受林氏人敬重,因年老又无子嗣,便从旁枝抱养了一个alpha男孩,起名公玉,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意。
生在这种吃人的豪族,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对于林公玉来说,大大小小的暗害、谋杀更是从未停止。
便是在幼年时的一次意外,他的左腿落下了终身损伤,传闻说他行走都是以假肢代替。
穿过层层游廊,助理推开一扇红木门,刺鼻的中药味夹杂着浓烈檀香味扑面而来,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老年人身上的沉沉暮气。
屋内灯光昏暗,一扇立地紫铜浮雕屏风做为隔断,外间陈设一张黄花梨木书桌,墙上贴的是手抄经书,笔墨行云流水,苍劲有力。
东西侧的紫檀架上并几个青釉梅瓶,内间一张红木床大而陈旧,青纱帐幔深深垂在地上,一个五十余岁的男人侍立在床前,手中端着碗中药。
“从叔,给我吧。”林公玉抬手接过药碗,林从和助理会意走出厢房。
林公玉勾起帐幔,床上隆起一道瘦弱的人影,那人向内侧卧,闻声身形微动,声音嘶哑喑暗:“公玉,咳咳……可是公玉来了?”
林时缘艰难地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露出一张令人脊背发凉的面孔。
那一张是很年轻的脸,看上去正值壮年,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竟是个将死的老人。
年轻得古怪的脸死气萦绕,像衰迟的骨架上挂着不属于他的面皮。
“是我。”林公玉面色如常,放下碗慢慢为林时缘顺气,“阿公,该吃药了。”
“咳咳,今日便不吃了,吃了总是睡不着,总不过是吊着命罢了……倒是你,”林时缘目光希切,“那人鱼,可到手了么?”
林公玉垂下眼:“还没有。”
林时缘闻言忽然怒目瞋视,挥手便扇在林公玉侧脸:“废物!”
他根本没有气力,比起巴掌更像是轻飘飘地挨了一下脸颊。
林公玉眼都没眨,漠然注视他。
林时缘叹了口气,颤抖地拉起林公玉的手,他的手指褶皱曲折,皮肉松松垮垮包着骨头,犹如干枯的树枝。
“阿玉啊,等不得了,阿公的身体可等不得了……”
“你要快,知道么?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
“……因缘果报,本末究竟,阿玉,是我对不住你啊!当年的事……只要有了人鱼,阿公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他又切切嘱咐了一番,态度几经变化,一会儿言辞恳切,一会儿呵斥怒骂,林公玉静静听着,一直等到他说得累了逐渐昏睡过去,才为他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
“阿公睡了,没喝药。”
他对守在门口的林从说。
林从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药无论如何是不能断的……”
林公玉打断他:“从叔,让阿公休息吧,打发外面的人散了。”
林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离去,目光复杂。
小玉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刚来到这里时不过四五岁,虽不算大,但也懂了事,远离家人寄人篱下也不哭不闹,甚至非常乖巧贴心,见人就笑,眼睛眯起来像两轮弯弯的月牙儿,很是可爱。
就像一阵小小的清风,拂落了时代旧影上的灰尘,给这座老宅注入新的活力。
进入林家,虽然意味着自此飞跃阶级,也同样代表自此将会有无数敌人暗中窥伺。
林家从来没有让那些人得手过一次,林从本以为小玉会被保护得很好直至长大,却没想到意外陡生。
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竟然真被他们调开守卫钻了空子,将人绑走。
林从心急如焚,林时缘更是大发雷霆,要求不惜任何代价找到绑匪将小玉安全带回。
正在这时对方却主动联系他们,行事毫无顾忌,必是亡命之徒,当时林从心就凉了半截。
可对方不提钱不提权,而是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让林时缘归还从他们这边偷走的东西。
林从并不知晓其中内情,满怀希冀地看向林时缘。
可林时缘却犹豫了。
那之后林时缘单独与对方谈判,几经波折,对方甚至勃然大怒,后来不知他们私下达成了什么协定,小玉终于被送回。
满身伤痕,短暂性失明,最严重的地方在左腿,小腿骨粉碎性骨折,膝盖之下只能切除。
问他发生了什么,闭口不谈,只是沉默,自那以后,便很少在他脸上看到笑容。
在林公玉分化成alpha后,林时缘对他的要求愈发严苛,他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令人畏惧,长成了林时缘要求的那个alpha,林家的家主。
可那两轮月牙儿,却再没有出现过一次。
冷月如钩,青白色的月光洒在他踽踽独行的身影,更为黯然。
林公玉忽然侧过脸,对助理淡淡吩咐道。
“帮我联系维尔·科莱特。”
感谢看文~宝宝们可不可以点个收藏呀,球球啦[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人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