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语文办公室。
“阚老师。”
时准抬手在门上叩了叩。
阚春兰双手撑在身后的椅子靠背上,正盯着不断吐出A4纸的打印机发呆,听到有人叫自己,立刻偏头看去,发现是时准,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是知道今天出成绩吗?”
在大部分学生眼里,非上课时间的阚春兰要比课堂上的她和蔼可亲不止一倍,放假期间的就更是如此了,连时准都有些被她此刻格外平易近人的气质惊到。
他回忆了下,上次见阚春兰这样,好像还是她劝温初夏别报那么多竞赛的时候。
时准走进办公室:“我是来学校拿奖状的,主任说成绩出了,就让我来看看。”
“这样啊,那你来得挺巧。”阚春兰又笑了笑,从打印出来的一叠纸里抽出一班的成绩单,“你的成绩一向很稳定,这次还是全班第一,喏。”
时准接过,扫视的眼神略过最前面的各科分数,直接锁定到最后面的年纪排名上。
果不其然,黑线框里的数字是2,总分和班级第二名年纪第三名的李确就差了3.5分。
时准看了一会儿,然后抬眸,问:“这次的第一还是温初夏吗?她多少分啊?”
“对。”阚春兰点点头,表情藏着些意外,“好像是715还是716来着。”
她教了时准一年半,时准也当了一年半的年纪第二或者第三,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主动关心起第一名的成绩,猜测他是不是对温初夏产生了竞争的心思,于是又找出了自己班的成绩单,给他看。
“温初夏这次数化生都是满分,就是英语稍微差了点,才136。”
阚春兰看着时准,忽然想到什么,说:“我记得你英语还挺好的,以后可以和温初夏多交流交流学英语的经验,她数理化比较强,你也可以问问她是怎么学的。”
“嗯。”时准把两张成绩单折在一起,准备放进背包里,温声道:“有机会我会向她请教的。”
有一段时间没见温初夏了,不知道她放假这些天都在干什么。时准想,大概率还是在家里学习吧?她没什么朋友,除了在家学习还能干什么呢。
也不知道她过春节那几天会不会回她爸那儿,如果不回的话,一个人在出租屋里过年会不会太孤单了,那我要不要……
时准正想到这里,面前的阚春兰忽然接起电话,“喂徐主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顿了顿,又疑惑道:“电话昨天就打不通,今天还关机了?您等等啊,我给她打个微信电话试试。”
明明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时准却莫名地心头一跳,拉开背包拉链的动作故意变得十分缓慢,直到阚春兰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接通而挂断电话,他才把成绩单放进包里,背带重新背在左肩上。
阚春兰担忧地皱起眉,手指点着手机屏幕,嘴里低声念叨:“怎么会不接呢,都这个点儿了总不至于还在睡觉吧……”
“阚老师。”时准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多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问:“谁的电话打不通啊?”
“温初夏。”
阚春兰的脸色是微微有些凝重的担忧:“徐主任说他昨天晚上给温初夏打电话,通知她来学校拿竞赛奖牌的时候就打不通,刚才再打更是直接关机了,我给她发微信她也不回。这孩子平时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真是让人有点儿担心呐……”
时准心底也浮起担忧,想了想,说:“要不我一会儿去她住的地方看一看吧,我知道她家在哪儿。”
“你知道?!”阚春兰惊讶地看着他,但因为心里着急所以没有过问太多,忙点头道:“好好好,那麻烦你去帮老师看看她在不在家,如果在的话就通知她下午来学校拿奖牌奖状,不在的话就知会我一声,我去试试联系她家里人。”
“好。”
……
“砰砰砰。”
凭着几个月前的记忆来到出租屋门口,时准抬手,在门铃不知道坏了多少年的防盗门上不重不轻敲了三下。
四周一片安静,凉意十足的微风穿堂而过,明媚的阳光将老旧发灰的白墙一半儿染成金色,给人一种走进旧时光的感觉。
时准竖起耳朵,试图从门内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拖鞋踩地声,但实际上并没有,有的只是不知道从楼下哪层传来的锅碗瓢盆的动静。
她不在吗?
“砰砰砰。”
再三下。
门还是没有开,说明屋子里确实没有人。
时准看了下时间,中午12点20分,心想:难道她出门吃午饭了?大中午的,这人还能跑去哪儿?
就在他想拿出手机给温初夏打个电话试试的时候,忽然,原本平稳的心跳忽然变得剧烈起来——
“咚、咚、咚……”
黑曜石色的深邃双眸下意识睁大,空洞地盯着面前凝固住的空气,与此同时,灵魂震荡不止。
等等。
这熟悉的感觉……
“可是你又没修好,我凭什么要给你钱,赶紧把订金退给我!”
手机店柜台后,一名五大三粗、头发打绺的啤酒肚中年男人,手拿份两素一荤的热乎盒饭,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说起话来满口喷饭:
“嘿我说你这个小姑娘,讲点儿道理行不行?是,我是没给你修好,但我昨天一整个晚上都在捣鼓你这个碎成渣渣的破手机,连觉都没睡好,你看我这两个黑眼圈儿!我的时间难道不要钱吗??”
这话给温初夏气够呛,虽然她的体积要比对方小两倍不止,但气势却一点儿不输:
“你昨天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说你肯定能修好,结果呢?昨天我的手机明明还能开机,今天却连机都开不了了,我没让你赔我钱你就感恩戴德吧。手艺这么差还想讹我,真当我好欺负呢?!”
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偏偏她还骂的没有错,男人面子上挂不住,于是自以为很有威慑力地把饭盒往柜台上一砸,瞪着俩乌漆麻黑的小眼睛,死皮赖脸地摆手道:
“不管你怎么说,我这儿就一句话——退不了!拿着你的破手机另请高明去吧。”
听他这么说,温初夏反而笑起来,轻点着头问:“反正就是不退是吧?”
“对!不、退!”
男人抱起他霸王龙一样的短粗胳膊,等着看温初夏无可奈何地拿起破手机离开,他好继续吃他的盒饭,再不吃快凉了。
但他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不仅说话够呛,挑起事来那也是相当猛,趁自己不备,她一个眼疾手快拿起了工具箱里的锤子,举在摆满手机的柜台上方,作势就要往下砸。
“诶——别别别!”
男人魂儿差点儿吓出来,急忙想去抢温初夏手里的锤子,但因为胳膊太短,手快伸抽筋了都没够到,于是转换策略,想从柜台后出去,但好不不死,裤子偏偏被钩子挂住了。
“小妹妹你冷静点儿、冷静点儿……”
进退两难的老板忙换了副谄媚的表情,肥硕的苹果肌股得圆圆的,样子又滑稽又可笑。
“有话好好说嘛。赔偿这个事情也不是不能考虑,你先把锤子放下来好不好?这一柜子手机可都是我新进的货啊!大几万呢!!”
他作西子捧心状。
温初夏看吐了,威慑性地用锤子轻轻在玻璃柜台上敲了敲,直接问:“赔多少?”
老板心肝跟着颤了两颤,回答时露出粘了辣椒皮的门牙,他试探地商量:“……两百?”
“两百???”温初夏竖起眉,又把锤子高高举起,“你打发叫花子呢!”
“那就四百!不能再多了,你这手机本来就是三四年前的旧款,哪怕是七成新的放二手市场也卖不过八百块钱,更何况你这个屏幕还碎成了这样,我愿意赔四百已经很良心了!”
老板挺起啤酒肚,气势也跟着凶起来,生怕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讹,丢脸又丢钱。
“行吧。”这个价格温初夏倒是勉强满意,把锤子扔在油腻腻的盒饭旁边,道:“赔偿加上昨天的订金,一共九百,我要现金。”
时准循着心里那股微妙的直觉,一路从居民楼找到手机店门口,正好撞见温初夏心情颇好地从店里推门而出,手里还拿着一把红彤彤的钞票,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她抢劫去了?
等等,这不是重点!
我居然真的能感应到她在这儿!
这简直……不可思议。
时准停下步子,脸上的表情因为觉得过于荒谬而有些发懵,眼睛一动不动紧盯着面前的人,直到对方发现自己,朝他走来,都没有回过神。
“好巧,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温初夏一边说着,一边用钞票拍着手心,样子相当大款。
“我……”
时准强迫自己先淡定下来,把略微颤抖的手揣进兜里,胸腔之下,心脏比之前跳得还要猛烈好几倍,脸上却恢复了平静。
至少在温初夏眼里,他很正常。
“阚老师说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就想来看看你人在不在家,敲门发现没人之后我就下楼了,想着今天天气好随便逛一逛,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儿碰到了你。”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理,温初夏当然没有理由怀疑。
她解释说:“我电话打不通是因为手机屏幕碎了,拿到店里来修,结果这个老板手忒残,直接把我手机修到没法儿开机了。喏,这是他给我退的钱。”
温初夏把钞票搓成一把扇子,欢快地扇着风。
至于温初夏的手机为什么会裂开,事情还要从昨天晚上说起。
当时她正在隔壁冉奶奶家蹭饭,吃着吃着,忽然,冉奶奶指着温初夏背后的厨房大叫一声,说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温初夏立刻转身去看,同时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砸了过去。
当晚,有两个可怜玩意儿碎成了渣渣。
一个,是温初夏的手机屏幕。
一个,是一只身长15cm的老鼠的头。
事后温初夏掏空了一整包消毒湿巾来擦手机。
“知道你现在很有钱,别扇了。”时准有些好笑地制止她,“大冷天的,当心给自己扇感冒。”
“我才不会感冒呢。”话是这么说,但温初夏还是收起了票子,问:“你知道阚老师找我什么事吗?”
“竞赛的奖状奖牌寄到学校来了,老师喊你有空去取一下,还有,期末考成绩也出来了。”时准把背包里的成绩单拿给温初夏看。
“你还给我带来啦,谢谢。”温初夏接过,只看一眼后就折吧折吧揣进兜里。
显然,当惯了年级第一,排名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
“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请你呀,姐现在可有钱了。”温初夏拍拍羽绒服口袋,笑嘻嘻地问。
时准本来是想答应的,但一听温初夏说出“姐”这个字,又觉得有些烦躁,于是拒绝了:“不用了,我早餐吃得晚,现在肚子还撑着呢。”
“好吧。”温初夏遗憾地撇撇嘴,心说这小子真是犟得很,自己都试探这么多回了,始终不愿意上钩。
此时阳光正盛,强烈的光线让时准的眉骨愈发凸显,眼窝也愈发深刻,浓密的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颤动的阴影,瞳色变浅了点儿,漂亮的好像琥珀。
真是好看啊……
温初夏毫不顾及地望进这双眼睛,心里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么温煦柔和的一个人,病娇附身了之后究竟会变成啥样。
时准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紧盯着自己看,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心里猛地升起一股燥热的羞赧,顺着脖子就往脸上冒,于是赶紧抬手咳了一下。
“发什么呆啊?我脸上有东西吗?”
温初夏闻声回过神,倒是半点儿不觉得害羞,略微移开目光,随口敷衍了句:“没,是我刚想事情去了。”
殊不知自己这副云淡风轻的表现反而在时准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怎么这样!
这种眼神像是在想事情吗?明明就是在盯着我看……
被强行按下的羞赧还是蹿上了耳根,时准似乎是嫌背包背着不舒服,别扭地动了动肩膀,左手扯了下背包带子,绷着嗓子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有事儿有事儿。”温初夏忙叫住他。
“什么事?”
“我手机不是坏了吗,你帮我用地图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可以寄快递的地方,我妈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她寄礼物过去。”
时准微愣:“还有一周不到就过年了,你,不回家过年吗?”
“不回呀。”
温初夏一副“你在惊讶什么”的表情,不知道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不在意地说:“这算是我家的传统吧,我,我爸,我妈,一家三口各过各的,好几年都这是样了。”
虽然时准不太能理解这样的家族传统,但还是努力收起惊讶的情绪,低头拿出手机帮温初夏找附近的快递站,发现往前走三百米就有一个。
“好,知道了,谢谢啊。”温初夏对他挥挥手,转身要走。
结果走了没两步,时准忽然叫住她。
“温初夏。”
“嗯?”温初夏回头,阳光穿过她鬓角轻柔的发丝,在微风中微微飘动。
她逆着光,看见时准的脸颊被阳光晒得微微泛红,薄唇紧张地动了动,然后特别正经地开口,说:“我妈想请你过几天去家里吃饭。”
温初夏:?
等等,原著里有这段吗?
.
五天后。
一月份的南半球正值夏季,烈日高悬,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与澎湃的大海交相辉映,海风吹来阵阵湿热清新的气息。
面朝大海的私人住宅草木丛生,女助理抱着个半身高的礼品盒,穿过铺满浅色大理石地砖的大堂,来到小花园,弯下腰对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的女人说:
“小姐,这是小小姐从国内给您寄来的东西,说是生日礼物。”
闻言,半梦半醒的女人撑着坐起来,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拉,露出一双娇媚但疏离,让人下意识心生距离感的眼睛。
宫羽斓有些困倦地说:“打开看看。”
助理把盒子放在地上,小心地打开,发现里面居然全是拉菲草。助理十分诧异,赶紧翻找起来,额头开始轻微出汗。
“奇了怪了,我就说这么大的盒子怎么抱着轻飘飘的,怎么什么都没有呢,该不会是被航空公司弄丢了吧……”
“这是什么?”
宫羽斓眼尖地从拉菲草海洋中发现一张写了东西的纸,涂了安哥拉红甲油的手指拎起来一看,原来是成绩单。
温初夏:语文137,数学150,英语136,物理103,化学100,生物90
总分:716
年纪排名:1
旁边龙飞凤舞地写了这样一句话——
【第二名差我29分】
宫羽斓噗嗤一声笑出来,引的旁边的助理十分好奇这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居然能让宫羽斓高兴成这样。
“你去,去把我前几天逛街买的东西通通寄回国。”宫羽斓笑着说。
“寄回老宅吗?”助理没来得及看清,收回目光。
阳光太刺眼,宫羽斓把成绩单折了一道,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用高脚杯压住防止被风吹跑,然后将墨镜重新戴好,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模样,说:
“不,寄给夏夏。”
“小小姐?”助理点点头,把地上的盒子抱起来,恭敬道:“好的,我这就去办。”
离开时,助理小声念叨:“那么多贵重物品,最好还是找专业的运输公司比较稳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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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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