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夏浑身酸痛地慢慢睁开眼,看到的并不是时准寝宫穷奢极侈的鎏金蔷薇吊顶,而是黑漆漆的、角落挂着蛛网的地牢天花板。
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
眼睛倏地瞪大,心想:昨晚我难道不是晕了,而是死了??这里是地狱???
温初夏皱着一张小脸,费劲地从床上坐起,头脑迟钝地环视四周的情况。
不同于城堡其他囚室的狭窄逼仄环境恶劣,连站直都不行,她所在的这一间面积还算宽敞,和现代人的卧室差不多大,就是里面的设施相比卧室而言,要简陋不少。
一张看起来不太牢固的木床之上,放着半米来高的柔软床垫,被子和枕头的款式,以及摸起来的质感,都和她之前单独一个人生活时用的一样。
一扇小窗开南面石墙靠近天花板的位置,窗户上还安装着粗粗的铁栅栏,阳光只能透过狭小的缝隙艰难地射进来,在地上投射出不规则的光影。
空气并无明显的异味,但有种不流通的浑浊感,潮湿且阴凉,十分安静。
“……”
温初夏就在这诡异的安静空气中静坐着。
虽然很懵逼,但她能猜到时准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进地牢。
寝宫的宝剑被偷,时准但凡智商没跌为负数,都能猜到其中肯定有她出了一份力。
昨晚她超出寻常的主动和热情,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温初夏早有预料自己会被怀疑,也做好了迎接时准狂风暴雨的准备,可她没想到,这人居然会一声不吭把自己丢到这种鬼地方来。
难道是想秉公执法,给她安上盗窃宝物的罪名,根据法律条例来处罚她?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温初夏,此刻忽然有些慌。
她所担心的并不是受刑。
作为守护者,面对这种身体受到严重伤害的情况,是可以通过终端申请来封闭痛感的。
如果真要上刑,她只需要配合地啊啊惨叫几声,表演一下意思意思就行。
她真正担心的,是时准对这件事的态度。
昨天早上吃饭的时候他才亲口说过,他最讨厌别人欺骗他,尤其这个“别人”还是自己。
时准大概率是真的生气了、受伤了、难过了,所以才会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到这暗无天日的监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回时准没有像以前那样,给她戴项圈、栓铁链。地牢守卫森严,连一只蚊子都没法从这里飞出去,更别提她这个大活人了。
温初夏踩着拖鞋下床,站在铁门边踮了踮脚尖,看见走廊外没有人,于是一边拍门一边喊道:“来人啊来人啊!这里有人要饿死了!快来人啊——!”
很快,走廊尽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是皮质鞭条狠狠抽地的声音:“啪!”
“叫魂呐?”来者大步流星走来,粗粝泼辣的嗓音很不客气:“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个半钟头,饿了自己吃屎去!再在这里大吼大叫,小心我……”
“姐?!”
温初夏一只眼睛对准门缝,目光紧紧地粘在徐珂身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高兴道:“姐!是我啊,温初夏!”
“你……”正要往铁门上抽的鞭子立刻放了下去,徐珂卡了下壳,走到门前,话中带了一点儿戏谑的笑意:“谁是你姐了,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富婆妹妹。”
“有的,可以有的!”温初夏无比迫切,迫切的甚至有些狗腿,但她毫不在意。
毕竟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徐珂是唯一能帮到她的人,别说姐了,叫奶她都愿意。
“姐,你能帮我出去吗?”温初夏期待地眨眨眼。
徐珂把鞭子叠起来,插入腰带左侧,说:“不行。”
“啊?为什么?”温初夏有些失望,目光落在她腰带另一侧的一大串钥匙上,“你不能帮我开锁吗?”
徐珂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摸了摸身上的钥匙串,解释说:“我这里没有开这扇门的钥匙。你住的这间算VIP牢房,唯一一把钥匙在监狱长那儿。”
温初夏短暂沉默了一秒,又打起精神问:“那你知道我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吗?”
“不知道。”徐珂无能为力地耸耸肩,“我连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清楚你什么时候走。”
见温初夏不说话了,脸也离开了门缝,徐珂指关节敲敲铁门,问:“你是真的饿吗?要不要我去给你拿吃的?想吃点儿什么?”
片刻后,门内传来温初夏幽幽的回答:“不用了。”
气都气饱了,哪儿还吃得下东西。
午饭在一个半小时后准时送来,徐珂打开铁门下方的小门,把一个装得满满的餐盘推了进来,里面菜式的精致程度和温初夏之前吃的别无二致,甚至分量还更多一些。
香得在门外看守的狱犬嗷嗷直叫,口水直流,被徐珂赏了几个大嘴巴子,才终于消停下来,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口水往肚里咽。
温初夏一个人呆着十分无聊,再加上饭菜太多,她自己根本吃不完,所以就一边食不知味得吃着,一边时不时给蹲在外边的黑色罗威纳投喂几块肉,把狗高兴大尾巴直晃。
吃完后,残羹冷炙被收走。
温初夏不想呆在床上,于是就在不大不小的囚室里走来走去,权当消食,心情也相对平静,并没有一开始醒来时那样的焦躁,和想越狱。
因为她梳理了一下副本进度——
首先是装备方面,骑士斩龙所需要的三样装备,盔甲、盾牌、宝剑,现已全部集齐,就藏在周雅宜寝宫的密室里。
其次是复活骑士所需要的三朵玫瑰花,其中白玫瑰和黄玫瑰都摘到了,剩下的一朵红玫瑰,温初夏猜,大概会在最近几天由预言诗里提到的白鸽送来,也不用担心。
一切按部就班,现在就等宋云泽复活,在婚礼当天完成斩杀巨龙解救王后的终极任务,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他们就可以顺利回去了。
温初夏越想越激动,沿着墙角走了不知道多少圈,终于是把小腿走酸了,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天花板一角灰扑扑的蛛网发呆。
直到收到时准忽然要来造访的消息。
讲真,温初夏完全没料到时准会这么快来找自己。
她以为这人至少会晾自己五六天,等她吃够了暗无天日还无处解闷的苦头,再放她出去,准备举行婚礼呢。
结果对方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温初夏在徐珂的带领下来到走廊另一侧的一间屋子,里面不是监牢,没有床,也没有窗,有的只是一张长桌,几把凳子,冰冷的石壁上亮着一排蜡烛。
看来是要审讯我了。
温初夏想着,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几分钟后,时准走进屋内,身后跟着一位灰色眼睛的男人,左手食指戴着一枚金灿灿的戒指,是西奥多。
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中立着两只外形一致的玻璃杯,杯里装着同样的淡粉色液体,像是饮品。
温初夏沉默地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地进来,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吐槽:好熟悉也好做作的姿态,1107后继有人了。
时准在她对面坐下,西奥多把两个玻璃杯分别放在二人对面,对时准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离开了。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
门关的一瞬间,温初夏忙收回疑惑的视线,看着面前的时准,肚子里有一大堆话想问他,挑来挑去,却发现每个问题自己都知道答案,或者能猜到答案。
于是挺起的胸膛又默默缩了回去,干涩的嘴唇紧闭着,一言不发。
“口渴吗?”时准问。
中午送来的饭菜之中没有喝的,而VIP监牢里,除了马桶之外再没有第二个水源,所以温初夏早就渴得舌根发涩了,刚才一看见托盘里的东西,还忍不住悄悄咽了下口水。
“不渴。”她没说实话。
时准却像没听见般,自顾自地抬了抬下巴,说:“喝吧,我知道监狱里没有水,所以给你带了一杯。”
温初夏没动作,而是问:“这里面是什么?”
时准:“草莓牛奶。”
温初夏依旧没动:“……”
“怎么,是怕我在里面下毒吗?”
“没……”
话音未落,时准就把他俩面前的玻璃杯交换位置,端起原本属于温初夏的那杯,喝了一口,眼神在说:看吧,没毒。
但温初夏并没有因此放下警惕,藏在桌下的手打了个一个极轻的响指。
啪。
神不知鬼不觉间,两人杯中的液体再次互换。
是她刚才复刻的徐珂的技能。
多么适合越狱的技能啊,但可惜,只能互换物品,不能互换人,否则她早就溜……算了还是别口嗨,容易遭报应。就算真能溜,温初夏也不敢溜。
上次林茵陈想把她偷偷带离城堡,时准来截人时那副要吃人的表情,直到现在都还牢牢刻在她脑海里,一想到就会觉得不寒而栗。
反正这场游戏都要结束了,她只用老老实实度过最后六天时间,没必要再整出幺蛾子来,惹时准不高兴。
温初夏抿了抿干燥到有些起皮唇,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起来。
确实是草莓牛奶的味道,因为太渴,她一口气把这杯奶喝到一半的位置,余光注意到时准的靠近,心里猛地慌乱起来,正要放下杯子,问他干什么。
结果没想到时准直接扼住她的下颌,把剩下的草莓牛奶全都灌进喉咙里。
“咳咳咳!”温初夏剧烈咳嗽起来,结巴地问:“这里面到、到底是什么咳咳、什么东西?咳咳咳……”
见底的玻璃杯“嘭”一声放在桌上,时准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丝巾,捏着温初夏的下巴,帮她把脸擦净,欣赏的目光掠过她因呛咳而泛红的眼角、耳廓、嘴唇,这才满意地微笑起来,松开手。
“爱情灵药。”时准语调很轻。
温初夏忙捂住痛得要裂开的下巴,眉心紧锁:“你、你给我说清楚!”
同时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刚才把这两杯喝的调换了位置,这里面果然有问题,我真是太机智了。
时准回到对面的座位坐下,右手握着还是满的那一杯,解释道:“这两杯牛奶里分别放了两种药,一种是爱上别人的药,一种是被别人爱上的药。你刚才喝掉的那杯,里面放的是爱上别人的药。”
不。
温初夏表情逐渐僵硬,心说:我喝的是被别人爱上的药,所以他手里的是……
时准握紧手中的玻璃杯,脸上闪过一瞬近乎疯魔的神采,他的嘴唇明明是微笑着的,但眼里却毫无笑意,取而代之的,是自欺欺人的苦涩。
他问:“夏夏,你开心吗?只要我喝下这杯东西,你就从内到外,从身到心,永远都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不。
不不不不不不……
温初夏心里疯狂摇头。现在的时准就已经爱自己爱得够变态了,如果又喝下这个,那他得疯成什么样啊?!!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喝!!!
眼看杯口就要送至唇边,温初夏行动跑在脑子前面,站起来,一掌打翻时准手里的杯子。
“哗啦——”
玻璃粉碎,淡粉色的液体泼洒一地。
“你!”时准猛地擒住她来不及收回的手,这一张脸在瞬间变得血色全无,眼里愤怒达到温初夏从未见过的浓度。
他怎么这么生气?
温初夏下意识愣住,开始自我怀疑:我确定只是打翻了一杯魔法小药水吗?
但时准的确是气急了,手下也没个分寸,立刻把温初夏拽出审讯室,一路上丝毫不顾她在尖叫喊疼,大手始终紧紧握着她纤细的胳膊,像是生怕她逃了似的。
直到将温初夏野蛮地推进她原来呆的监牢,时准才松手,迅速关上铁门。
“把人看紧了。”他声音冷的吓人,让闻声赶至的监狱长心惊胆战,“如果这段时间她逃了出去,我会砍掉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是陛下!”监狱长惶恐地低下头,“我会安排五倍的人手在门外巡视,绝对不会让未来王后有任何机会逃出去!”
时准:“十倍。”
啥?
监狱长心里叫苦不迭,他们根本没这么多人手啊!
但陛下都发话了,他只能忍气吞声地答应:“……是。”
时准看他一眼,然后快步离开,脸色无比凝重。
他要让西奥多立刻再赶制一剂灵药出来。否则,一天之后,温初夏会因为不知道自己应该爱谁,而变成一个绝望的疯子!
地牢很快变得忙乱起来。
监狱长把刚才从时准那里受到的气,通通又撒到下属身上,大声呵斥他们这段时间一定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把未来王后所在的囚室全方位无死角地围个水泄不通,连只蚂蚁也不准放出去。
在他骂人的这段时间里,没人注意到,一只黑色罗威纳寻着空气中牛奶的香味,一路摸索进审讯室,将地上的没来得及清理的液体舔了个干净。
囚室内。
温初夏坐在床上,撸起左侧袖子,刚才被时准握住的地方红肿起来,看起来的样子有些可怕,实际的痛感更加可怕。
骨头没裂开吧?
温初夏试着活动了下,感觉骨头应该还是完好的,松了口气,但接着眉心却蹙了起来。
时准干嘛发这么大脾气?
她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只能将原因归结为——
时准本来就对昨晚的事情很生气,但一直忍着没表现出来,她刚才打翻杯子的挑衅举动,无异于是往火药桶的导火索上扔了一根燃烧的火柴,他当然得炸。
温初夏无力地躺到在床,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自言自语:“可我也是为了你的心理健康着想啊,再爱下去,人都要癫了……”
当夜,温初夏差点又失眠,在床上翻了不知道多少次身,才终于强迫大脑进入待机状态。
……
迷迷糊糊间,温初夏感觉有一具温热的身体重重压在身上,直压的她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一股热乎乎的气息扑到脸上,气味有些奇怪,有些难闻。
紧接着,一截湿软滚烫的东西开始反复触碰她的脸颊,让她整张脸都变得湿漉漉的,像被某种粘稠的液体洗过一样,难受极了。
温初夏以为自己正在做梦,在梦里被鬼压床了。
鬼的名字叫时准。
而梦里的场景,则和昨晚一模一样。
时准压在她的后背上,叫她既不能动弹,也难以呼吸,一直抚摸着,亲吻着,刮蹭着。
哪怕她哭得再狠,求饶的话说再多遍,时准也全当没听见,反而还更加过分地欺负她,皮肤都磨红了磨痛了也不停。
这场梦做得太真实,温初夏没忍住,真情实感地哭出了声,边哭还边骂:
“时准你个王八蛋呜呜,就知道欺负我,还把、把我关起来。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被关着,我要自由,我要离开这里,快放我走呜呜呜……”
哭着哭着,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不见,温初夏感觉身体一轻,是对方将她抱了起来,而后,耳边响起猎猎的风声,夜晚的凉风吹得她湿漉漉的脸颊一片冰凉。
温初夏打了个寒噤,眼皮掀开,仰起头,看见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诡异的脸。
她彻底清醒过来。
这人谁啊?
怎么长得跟狗似的???!!
监狱长:吾命休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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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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