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立柱后面的角落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影,那人披着斗篷,声音中还带着些许少年气,刚走出来就与西娅的目光相遇。
“这是你干的?”
那个人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与她的年纪相仿,身材瘦削,但比她高许多,那黑袍帽子未能遮住的部分露出了一些银发,此时,那张年轻的脸上看着西娅这个不速之客,带着几分警惕。
“不小心碰到了,”西娅的语气平淡,“你也在这里过夜?虽然我们偶然相遇,我想我们还是互不打扰的好。”
“你这……”那个少年看了看碎裂的石像,又看了看她,似乎对她刚才的话还有几分怀疑,“好吧,那就互不打扰。”
说完,那个黑发斗篷少年又转回身,坐到了他刚才的角落,看起来真的打算继续休息。
西娅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个少年上下打量的目光让她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这少年虽然看起来年轻,却像是经历过世事的模样,给人一种在黑暗中狡猾而难以捉摸的感觉。
西娅找了一个几乎和他成对角线的角落,坐下休息。
她的身体仍然有些湿漉漉的,大概是因为在冰冷的河水中泡得太久,又在河边昏迷了许久才醒来,西娅感觉自己浑身有些发热,可能是发烧了。
在地上找到一块破旧的毯子,上面甚至有被老鼠啃过的痕迹,西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盖在了自己身上。
头脑实在是过于昏沉,西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
…
受伤的右腿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西娅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睁开了双眼。
面前站着一个人影,恰好逆着光,然而这神殿之内除了她,便只有那位穿着黑袍的少年,因此眼前之人无疑便是他。
视线稍微越过这位少年,她便看到了神殿中央那一堆碎石。
不知何故,西娅感觉到似乎属于头部的那块石头的位置似乎有些微的移动,也不清楚是这位少年移动了它的位置,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原本应该是侧卧的石像面孔,此刻却是半立了起来,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神像的眼睛所注视的方向,正是她所在的位置。
面前的少年蹲下了身,西娅的视线从那神像上收回,再次落在了少年的脸上。
“你在做什么?”西娅的声音沙哑,仿佛脱水的鱼。
“你没死啊?”那少年的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惊讶,“我喊了你几声,你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西娅连翻个白眼的力气都没有,然而即便如此,此时此刻,她却感觉到体内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充盈,尽管现在看起来虚弱,却比这一路逃亡中的任何时刻都更觉得自己健康,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觉得自己能够生存下去的感觉。
那位少年低头,触摸了她的额头,仿佛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
“你病得很严重,如果不治疗的话,真的会死的。”
“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十多天,你是第二个住进来的人,勉强也算是我的室友,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道义,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尤其是在我住的地方,都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虽然说你看起来像是逃出来的奴隶,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但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死了也真是可惜。等你病好了,就当我的女仆吧。”
西娅只觉得他的声音忽远忽近,一直在自言自语。
“不过我也没钱,没有钱就没办法买药,没有药你就没办法治疗,没有治疗你就没办法康复,哎,看来我还是没有那个贵族命。”
那位少年叹了口气,看起来真的打算放弃了。
但在他抬步离开的瞬间,西娅用尽全身仅剩的一点力气,抓住了他斗篷的边缘。
斗篷滑落,那张脸终于在没有任何遮挡的情况下,清晰地呈现在了西娅的面前。
面前是一张相当英俊的少年面孔,银发黑眸,只是,在他的右脸颊上有一道烙印,有些扭曲,看起来像是从小就印在他脸上,随着他的成长而略微改变了形状。
这是被流放者的烙印。
在王国里,对于那些犯了罪的人会实施各种惩罚,流放便是其中之一,他们会被派往王国最边缘的地方,从事一些艰苦的劳动,比如挖掘矿山。
阿拉维王国立足于克罗诺斯大陆,其领土大体呈三角形,右侧环海,顶部是广袤的森林,左侧则是连绵的高山,国都就位于这个三角形的中心。
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虽然是国都的边缘,但绝不是王国的边缘,这也就意味着,这位少年是私自逃离了流放地。
难怪他会躲在这种地方,西娅心想。
“这个……”西娅伸出手,将一直紧紧握在手心的那枚胸针展示在他面前,“应该能卖点钱,买药之后剩余的钱都归你。”
那位少年迅速将自己的斗篷重新披好,特别重点地遮挡了一下脸部,神色略显慌乱。
“这是什么东西?”少年微微蹲下身看了一眼,“这能值多少钱?”
“应该是金子做的,你去试试看。”西娅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除了依靠这位少年的帮助,别无选择,尽管她也不敢完全信任这个素未谋面的流放少年。
少年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枚胸针。
“好吧,那你就等着吧,在我回来之前别死了,不然这卖的钱可就全归我了。”说完,少年便转身离开了。
整个神殿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静得仿佛没有任何声音。
外面的天色刚刚破晓,一道阳光恰好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照在了她的脸上,但她的脸恰好一半在阳光下,另一半却没有被照射到。
看着神殿的天花板,西娅虽然已经觉得自己身体不是要死的那种难受,但周围太过寂静,又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她选择闭目养神。
希望那枚胸针,能发挥一些除了换钱之外的作用。
那枚胸针是她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遗物,而且看起来像是一个家族的徽章,从这胸针的设计样式以及材质来看,或许属于一个颇有势力的家族。
她从小就没有父亲,所以……或许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她是某个大家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希望这个不知名的小镇上,能有人认出那枚家族徽章。西娅心想。
——
——
当她再次醒来时,西娅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体似乎已经被清理过,换上了舒适的丝绸衣物。
看来她的赌注下对了。
“小姐,您醒过来了?还有哪里感到不适吗?”面前站着一位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女性,西娅自然是不认识她的。
“我还好……你,是谁?”西娅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看起来像是女性的房间,或许是这位女性的家。
“您很小的时候,我照顾过您,您不记得了吗?我是安娜啊。”那位女性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悲伤和哀愁。
小时候生过一场病,西娅对很小的时候的事情都已记忆模糊,她努力地想了想,也只是回忆起母亲似乎曾经在言谈中透露过,她们曾经更换过居住地。
之后,安娜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提到自己从西娅刚出生那会儿就开始照顾她们母女,当时她们住在王都里,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西娅的母亲辞退了安娜,也离开了王都。
“我已经给克莱恩公爵大人写了封信,不过这个小镇上没有魔法师,无法发送魔法信件,可能最快也要到明天才能收到消息。公爵大人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你们,没想到会被我偶然遇到,更没想到小姐您竟然遭遇了这样的境况,我的天啊,小姐,您究竟经历了什么?您的母亲呢?”
“我的母亲……她已经去世了。”
在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西娅觉得自己应该是感到悲伤的,但不知为何,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就好像这一切她早已习惯了。
听到这些话后,安娜拥抱了她。
安娜的身体丰满而温暖,她抱得很紧,眼中充满了心疼,但又在控制自己的力度,因为她怀中的人实在是太过消瘦,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折断她的骨头。
“哦,我可怜的孩子,现在没事了,无论你以前经历了什么,等你回到公爵家,你将成为公爵家唯一的小姐。”
克莱恩公爵,如果向上追溯,可以追溯到王国的开创初期,只是也经历了兴衰起伏,曾有全盛时期,也有衰败时期,现在可以说是正处于波浪下行段的时期,但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个少年呢?”西娅问道,脸上带着关切。
“……他被关在柴房里,我看他脸上……我还以为他是个坏人。”
脸上的流放烙印是流放者无法忽视的标记,意味着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才会被流放,因此安娜此时的先入为主的印象,西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心中也不免感到悲哀。
那位少年,她尚且不知道他的名字,尽管与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觉得,那个烙印并不能盖棺定论地评判一个人,这位少年或许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少年被叫了进来,他身上的那件黑色斗篷沾上了些许灰尘。
“哟,这不是公爵家的小姐吗?从一个小可怜突然变成了大小姐,还见我这种见不得光的老鼠做什么?”少年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如果你是因为遭到了粗暴的对待而感到愤怒,那我要向你道歉。把那枚胸针交给你,我只是在赌一个可能性,无论这枚胸针是否发挥了作用,我相信你都会救我,无论如何,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想不想跟我走?去王都。”西娅说道,同时紧紧地盯着少年,不错过他的一丝一毫的表情。
她现在是孤身一人,而且不知道去了王都、到了公爵府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境遇,所以她需要建立自己的人脉和势力,而面前的这个少年,或许可以为她所用。
少年的脸色几度变化。
“可是我的脸……”他显得有些犹豫。
“如果你想,那么你脸上的伤痕就是在救我时被猎狗咬伤所留下的。”西娅的语气简直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平静。
两人的视线交汇,一时间都没说话,但在这两道目光之间却似乎涌动着某种暗流。
突然,少年的嘴角勾起了一下,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笑意。
“好像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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