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池樱碰到隔壁单元的一对老夫妇在散步。
她走近,问两位老人:“爷爷奶奶,我是隔壁单元的,昨晚怎么回事啊,警车都来了。”
见池樱是新面孔,老奶奶不用猜,就知道池樱在说谁,她咂咂嘴:“她呀?她离不开她男人的,嘴还硬,被打了就报警吓唬男的,男的真被抓了,她又上派出所闹。”
“社区的人上门好几回,她还骂人家年轻姑娘,说人家要勾引她男人。”老爷爷清清嗓子,向旁边地上唾了口,“就那么个玩意儿,谁看得上。”
“你也离她远点,别掺和,省着她骂到你头上。”老奶奶好心劝道。
“好,我知道了,谢谢爷爷奶奶。”池樱和老夫妇说了再见,走向她住的单元。
二楼的女人正带孩子出来玩,阳光照在小女孩的脸上,本该是鲜嫩的幼苗,池樱却看出内里的麻木与枯败。女人贴了一大块纱布在额角,有血从纱布里渗出,池樱想起,昨晚她听女人对警察大喊“不去”、“丢人”,控诉他们暴力执法,警察没拗过她,只得走了。
“你好,我住楼上,不是骗子。”池樱小声对女人说,“你的伤口流血了,我带你去医院处理吧。”
多年的虐待下,女人的神经尤为敏感,任何沾边的词汇都能触到她的伤疤,她眼睛一瞪:“我不小心摔的!你什么意思?”
“我对你没恶意的,昨天……昨天是我报的警,你丈夫他……”池樱在斟酌用词,想最温和表达出帮助的意愿。
池樱弱气温软的形象让她看起来很好拿捏,女人的心理状态早已失衡,她尖利反驳,无差别攻击池樱:“我的家事你管个屁!还提一嘴我男人,你想当小三啊!”
从没被人说过重话,池樱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为什么要护着一个家暴的丑陋男人,把他当成宝呢?想过孩子的感受吗?
市井骂人的词汇,无非家人、器官和男女关系的组合,女人拿它们攻击过绝大多数想帮她的同性,今天轮到池樱挨骂。看池樱太柔弱不像牙尖嘴利的,有邻居开窗帮怼:“谁像你那么欠揍啊?”
众人的善意多次被女人曲解、消耗,看不惯的邻居纷纷帮腔:
“把骂小姑娘的工夫拿去骂你老公,他早被你吓怕喽!”
“小姑娘来找唱歌小伙的,谁能看上你家那老猪啊?”
“骂女孩你一蹦三尺高,被老公打你大气不敢出,傻×东西!”
池樱嘴笨,别人开玩笑她都要想想再回,遇上素质差的,她只能被动挨骂。在她面临羞窘的境地时,有邻居们向着她,她眼睛泛酸,眼泪又要落下。
不远处锈蚀的车铃频频作响,裴寒骑着破旧的山地车赶回来。
风从街巷吹来,池樱望过去,裴寒衬衫的下摆被风吹开,它掠过里面的背心,描摹着他身体的轮廓。
楼体和杂物的遮挡,阳光宛如分界线,裴寒处在明与暗的交界,耀眼与晦暗的特质交织、混杂,像台下真正的他加上他的舞台人格Cantus。
他在看她,她是裴寒视线的焦点,池樱的心里有只兔子扑通扑通跳动着,眼前一片盛放的荼蘼。
随意把车子往路旁一丢,裴寒走到池樱身旁。
愣怔间,池樱的手被裴寒牵住,她下意识想缩回手,裴寒在她耳边低声提醒:“小拳头松开。”
她这才察觉,刚才她握紧了拳头,积存她无处发泄的烦闷与愤怒。
她手刚松,裴寒的拇指就从她手腕滑进手心,他略显粗糙的指腹在她柔嫩的手心磨蹭,弄得她发痒。
玩了小把戏,裴寒放过池樱,十指嵌进她的指缝,与她紧密相牵。
遭到围攻的女人不甘示弱,叉腰和邻居们对骂,事情渐渐与池樱无关,裴寒带她向楼道走去。
他回头瞟一眼几近疯狂的女人,冷冷道:“又不是人人都爱吃猪头。”
他这句堪比冷笑话,池樱低下头偷偷笑,裴寒手上的热度把她也染得灼热。
进楼道,裴寒松了手,池樱的手掌还留有余温,指间他手的触感还在,她手指微动时,会蹭到他的骨节,莫名有严丝合缝的安全感。
“你怎么不笑了。”裴寒把快递从右手换回左手。
“我没笑。”被抓包的池樱站定,鞋底轻轻蹭过水泥台阶,“沙沙”的摩擦声。
她轻声念:“我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呀。”
而裴寒大步跨过台阶,人已到了池樱身前,拦住她的去路。不担心兔子会逃脱,他望进池樱惊慌的眼眸,从俯视视角一寸寸拆解她的心事,怀疑的眼神问出他佯装的困惑:“是嫌牵手时间太短了?”
他眼睛里,是猎人对如何玩弄猎物的期待,池樱喉部本能做出吞咽动作。她摸摸脖子,装成在挠痒痒,另起新话题:“你的车子不要紧吗?”
“车越破越没人偷。”裴寒掂了掂快递的小纸箱,“刚去取快递了。”
老街区屡次消防检查不合格,快递公司为减少意外起火毁件的风险,把快递站设在两站以外的街边,池樱一般打车或者坐公交去取。
纸箱上有个快递袋,池樱好奇问:“纸箱里是什么呀?”
裴寒走下两级台阶,站在池樱的正上阶,含着暧昧不明的笑:“我的玩具,粗长的,可以手拿的,头比握着的要大,靠电才能用。”
歌手的玩具,符合全部条件的当然是麦克风,裴寒却描述的像成年人的某种私人用品,池樱一瞬红了脸。
她炸毛:“你干嘛用这种词语描述麦克风啊!它不是那个……”
“你怎么不猜是‘那个’呢。”裴寒慢慢向上走,问池樱,重音在微妙的“那个”上。
“单身的直男买它干嘛?好奇怪的干扰项。”池樱攥手碎碎念,“你为了看我这样,都不讲事实情况了,讨厌。”
她没看见,裴寒隐秘的笑意。
到门口,池樱掏钥匙要开门,裴寒叫住她:“站住,该做正经事了。”
他撕开外包装袋,拿出打火机大小的塑料制品:“来帮我打耳洞。”
“嗯?可我没给人打过耳洞。”池樱回过身,她收好钥匙,捏捏自己的耳垂,她没打耳洞,平时都戴耳夹。
“有手就行。”见池樱手缩到背后,裴寒挑眉,举起刚和她牵过的左手,“手都被我牵过了,别说没有。”
“不去。”池樱手在脸旁扇了扇风,回去休息。
开电脑看了会资料,池樱迟迟没听到对面关门的声响,她溜到门旁,眼睛贴在猫眼上暗中观察。
裴寒压根没关门,门开着,进门的地垫上摆着一双白色拖鞋。
空城计加守株待兔,池樱擦亮眼睛绝不上当,她继续看项目资料做案例分析,转眼就过了快两个小时。
通过摄像头,裴寒能实时看到池樱的举动,她要是开门过去,就上钩了,裴寒会把它当成她在意他的证据。于是她走回房间,该吃吃该歇歇,一直学习到晚上。
“呼。”池樱伸个懒腰,再去观察。
门依旧没关,安静得无声无息,室内与漆黑的夜色相融,手机的反光也没。裴寒睡着了?要是有小偷进来,对方有刀来个突袭,裴寒来不及反击怎么办?
算了,反正裴寒嘴上没少欺负她,池樱悄悄出门,帮他把门关上她再撤。
然而——
她手刚放到门把手上,灯亮了。裴寒就在她面前,他似从暗夜中诞生的鬼魅,潜伏在深重的夜色里,只等捕获无知的猎物。
“抓到你了。”他说。
“我……”池樱急得咬嘴唇,她不自觉看向两边,事实说得像撒谎,“我怕进贼,想帮你关门,没别的意思。”
裴寒扯了扯嘴角:“进贼的几率没进你的几率大。”
对视,池樱读到了裴寒的笃定,他笃定她会答应,她不答应,他有一万种手段来达成目的。
帮个忙而已,裴寒应该不会再让她做别的吧?池樱逐渐说服自己。她瞥了眼拖鞋,粉白色的,是兔子头。
身体自然地站直,池樱矜持表露疑问:“你会让我再做别的事吗?”
“叫你打耳洞,没叫你打洞。”裴寒坐到客厅沙发,拍拍左侧空出的地方,“怕什么,进来。”
无论仰视俯视,他们之间都由裴寒主导,池樱迟疑片刻,迈进裴寒家门。兔子再软也有脾气,什么时候她能主导一次呢,一次就好。
在池樱坐下时,裴寒已用酒精棉片给耳垂消过毒,他拿起定位笔递给她:“只打左边,找准位置画上记号,再拿穿耳器。”
“哦哦。”池樱拔掉笔帽。
距离好像有点远,她以厘米为单位缓慢挪动,裴寒却比她快得多,他靠过来,把他们的社交距离拉到最近。
手指夹紧定位笔,池樱屏住呼吸,庆幸她没丢人丢到地心。裴寒是她人生的字典中,“美神”一词的注解,他蓬勃躁动的躯体下,潜藏着双面的灵魂,如同荼蘼绚烂又寂寞。
鼻息近似交融,池樱笔尖轻点裴寒的耳垂,做出标记,搁笔换成小巧的穿耳器。她将耳座贴到他另侧耳垂,耳钉针尖对准点位,按动穿耳器。
穿刺的动作,她用坚硬的钢针穿进裴寒的耳垂,它刺入内部,又为他所接纳。奇异的感觉涌上她大脑,最平常的打耳洞,忽然滋长出其他意味来。
能让裴寒从上午等到晚上,池樱不信他单纯想找她帮打耳洞,按一下能打好,那去酒吧找他的哥们给弄,更节省时间。
可能裴寒不在乎为此花费的时间?池樱试图解读隐晦的线索,唯一最贴近的,大概是他想留下一道,她亲手刻下的印记。
也好。毕竟这是池樱第一次占据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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