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上了锁,楚颜用工部员外郎做的一个小工具开了锁,工具和方才那个妇人拿的发中剑很像,头端是金玉珠粒,尾部是极其精巧刀片或针状,配以特制的外壳,插入头发中和普通饰品没区别。
地上躺着一个人,看着已经奄奄一息,楚颜蹑手蹑脚地走近,从腰后取出短刀,架在那人脖颈处,示意她乖乖听话。
楚颜掰她的脸面向自己,呼吸一滞。
这人是薛颜。
“你是来收我的黑白无常吗?”薛颜说话断断续续,毫无生气,定活不过今日。
“你见过女无常吗?”楚颜玩笑般问。
楚颜凑近看她,嘴唇乌黑,面色惨白,眼中爬满了红血丝,有中毒的症状。
“你被人下了毒?”虽是疑问,却有肯定的语气。
薛颜犹豫片刻点头。
“是谁?”
她又摇头。
她的手在地上胡乱摸索,楚颜抓住她的手,俯身看去。
一摊碎草,茶叶状,摸着湿答答的,但绝不是呕吐物,像塞进嘴里又吐出来的。
柴房里不透光,比外面还要黑三分,这草又极小,特征也不明显,楚颜实在分不清是什么。
她取了一些包进白帕子。
此地不是问话的地,楚颜拖着她出了门,原路返回攀上围墙,跳出府去,躲过查宵禁的兵马司去了鬼市,先找了个空地问她话。
楚颜把她靠到一块木头上,她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疼的。
这儿四周都是些房屋倒塌后碎裂的木材,楚颜随便把他们赶成一团,拿出一个火折子吹燃,生起了火,把薛颜抱到火堆旁拢进自己怀里。
她剧烈地呛咳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流出来,楚颜轻轻顺着她的背。
“我能感觉到……你是个好人。”她轻柔地说,每吐一段话都要废好大的力气。
到底是才十六岁,还没脱离非黑即白的世界,楚颜不好和一个将死之人说道理,只能依着她:“是啊,可以帮你报仇的好人。”
薛颜的手伸向火堆,成了赤黄色,可还是好冷,她发着抖说:“你要成为我。”
“聪明。”
“能帮我……”
咳咳――
咳咳――
“找找我娘吗?”
“山川湖海哪都行,离京城远远的,给她谋一处宅子,保她余生无忧。”
按理来说,楚颜不会多管闲事,原本打算帮她在别处找个谋生的地方,自己便堂而皇之地代替,但总觉得这么做自己欠她些什么,眼下她让自己帮忙,倒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我谢灵……”楚颜顿了顿,眸子暗了几分,她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名字。越是这样,她的恨越是深。
怀中那人眼中闪过震惊,喃喃道:“公主……”
楚颜慢慢附身下去,嘴唇靠近薛颜耳朵,几乎用气声说:“我楚颜……”
薛颜的目光攀上她的脸,仔细地打量,此时楚颜已经卸了易容,所以薛颜看的是她本来的脸。
她虽然只在美人志中看过灵月公主的脸,但这张脸怎么看都与公主的毫无关联。
随后楚颜正身用稍小的声音说,“在此立誓,为薛颜复仇,保全她母亲余生无忧,若有违此誓,我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轮回。”
听了这番话,薛颜艰难地撑起身来,正面对着楚颜,许是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张了张口,始终没说出话来。
“别急,天还黑呢。”楚颜又离她近了几寸,将她的重量全压在自己的身上。
缓了缓,她道: “往柴房出去,第二间厢房房是我的房间,首饰柜第二个盒子里里有一个暗盒,撤开表面的挡板,里面有块玉佩,可以用来证明身份。”
“去绫罗镇守府村找一个叫阿苏的姑娘,把玉佩给她看,有什么事可以找她帮忙……”
“多谢”楚颜答道。
“对了,我耳后有一块月形红疤胎记,身上很多伤,你记得……”
咳咳――
咳咳――
又是一大滩鲜血呛咳出来,顺着薛颜的脖颈流下,素裙染上触目惊心的红,在朦胧的夜里,醒目得瘆人。
“放心,我身上的伤不比你少。”
楚颜说完这句,怀里那人再也没有回应。只是气若游丝地闭着眼睛,直到后半夜,彻底没了呼吸。
解开她的衣服,果真如她所言,遍体鳞伤,有陈年旧疤也有新伤,不过伤口都没毒。
她将手帕打开,借着火光看清了这种草,是晒干后的西域草乌兰。
此物极其稀有,就是极适宜它生长的荣国每年也仅仅生产十公斤,而进献给玉山的,不超过两公斤,这东西,少量添加于膏脂能有养颜美容之效,若过量地进入口中,没有解药,一日之内必定毙命,
进贡给玉山的西域草乌兰一共就那么几个去处,皇帝与长公主各取一半,再按自己的心意,分发给后宫嫔妃,王公大臣。
薛阁老是权力角逐的二位的重点笼络对象,府邸里出现这东西不奇怪,奇怪的是杀一个庶女为何要这么大手笔。
远方天空已经开始泛白,黑夜如潮水般慢慢褪去,楚颜将薛颜的尸体托付给鬼市里转运尸体的商户,他们有门道把尸体运出城,保证把尸体扔的远远地,就是价格高得离谱,一般人承受不起,楚颜给了他们一锭金,着他们好生埋葬,立块无名墓碑,烧些纸与香。
阳光斜射进薛府院中,他们一家人正围坐在厅堂进行早膳,薛颜没来,竟是满座。
今日气氛显然有些不同,众人迟迟没有动筷,薛老爷微怒,“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添双碗筷,将人请出来。”
没人敢动,神色都很微妙。
“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薛老爷很少有这种急迫震怒的语气,这才有人站出来说。
与他并排坐的阁老夫人将阁老面前打散的餐具整理好,慢条斯理地说,“三小姐偷了夕儿的金钗,已经认罪,昨日自请去柴房静壁,现在也到时辰了。”
她朝后面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你去叫她。”
“碗筷,板凳也添些。”
“是要去叫我吗?”楚颜移步款款,出现在众人眼中。
当然,是已经穿戴打扮作薛颜的楚颜。
她规规矩矩地向诸位请了安。
她一出现,众人神色皆变,有些是觉得今日高颜周身气质有所不同,对她的到来表示意外。
有些则是明晃晃的惊愕,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大夫人,大小姐,二小姐……
楚颜朝面露惊愕的几人脸上一一看过去,昨日去柴房的那个人坐在左侧一位,是大夫人。
幸而两人都瘦长,身形上大差不差,那些人和薛颜接触的少而又少,只要楚颜认真模仿,声音上也听不出大问题。
端坐屋内的人见来人一席素衣,头戴及肩的帷帽,腰上佩戴着平日那块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劣质玉佩,站得倒挺拔,是薛颜没错。
“是,禁闭的期限到了,正要去请你,落座吧。”神色如常的阁老发话。
也没人敢问她怎么开的锁,毕竟,自家孩子关禁闭关到上了锁的柴房,多少有点蹊跷。
大夫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来,“不知三小姐何时与于长公主交好了。”
楚颜从善如流,“交好算不上,只是前些日子经过钱氏布庄时偶然间见两人行色鬼祟,竟翻墙入了布庄内,我碰到缉拿盗贼的官兵便向他们说了此事,没想到那俩人竟真是贼,偷的还是长公主的东西。”
大夫人的笑僵在脸上,“没想到长公主竟是如此知恩图报之人,明日长公主生辰,她请你去呢。”
“若是能与两位姐姐一同去,我自然是开心的。”楚颜知道长公主并未邀请那两位小姐,此番言论,是意说出来气她的。
听了这话,众人脸色都不自在了起来,只有大夫人强撑着明朗的神色,眉宇间尽是得意,“那是自然,夕儿生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小姐虽年纪小,模样,气质在全京城也是排得上号的,三小姐若不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我和老爷怕是都不敢放你去宴会上丢脸。”
楚颜正对着二小姐,她一脸春风得意,旁边的大小姐倒懂得在人前装模样,面上风轻云淡,沉稳内敛。
大夫人是荣国公主,当初为了真爱嫁给还只是京城县令的薛非同本就是下嫁,薛非同感念她对自己的那份情谊,对她平日的嚣张跋扈多有包容。
一个昔纵容,一群人便明目张胆,想来他们能将薛颜欺负到这份上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默许了的。
“请柬母亲就帮你收着,明日由你大姐拿着,你们一同去。”大夫人吩咐道。
“如此甚好,”楚颜附和道。
这种情况,楚颜觉得自己明天怕是无法顺利参加宴会了。
众人动筷吃饭,楚颜欲摘下面纱,动作到一半,她的二姐姐就连连出声阻止。
“三妹妹这面纱就不用摘了吧,免得坏了我们的胃口。”
“若妹妹觉得戴着吃不方便,不如像昨日那样,回自己房间里去吃。”
大夫人也放下碗筷,一副你摘了面纱我们就吃不下的模样,“是啊,三小姐,一大家子人呢,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吃得好了,我们却……
薛老爷平静地打断她的话,“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颜儿,面纱摘了吃。”
“是,父亲”楚颜继续手上动作。
大夫人和二小姐悻悻咬着牙,好像被抢了食的恶狗,明明在意得不得了,却还要装大人有大量的样子。
摘下面纱的那一刻,是她易容成灵月公主顶替了她的身份后第一次用这张脸出现在大众眼下。
她将面纱放到一旁,端起碗吃饭。
“你根本不是薛颜!”二小姐指着她恼羞成怒地说:“她一出生脸上就生了那些恶心的疮疤,跟得了瘟疫一样,怎么可能是像你这一张狐狸精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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