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巫荻挪开视线的同时，对面的人动了，迈步朝他而来，堪堪停在半米距离外。
棠溪早间的温度微凉，半山之间时常会起风，对方校服上淡淡的洗衣液气味被风吹拂在巫荻鼻尖，他凭着感应抬手整理帽檐转移注意力紧接着便听到那人说话了。
“巫荻同学，你好，我是四班班长谢诩，班主任让我带你去操场集合。”
“……”
巫荻扶着帽檐的手定住，最后认清现实抬头，不可避免地看清对方正脸。
这位班长的下颔、鼻梁、右脸颊各贴了一个创口贴，突出的眉骨上划了一道口子估计日后眉毛都要断了。
看来很巧，这位班长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巷子里被人扁的同校。对方换上整洁的校服，两个领扣全扣齐，露出紧绷有力的脖颈，再不见昨日的狼狈。
谢诩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神色自若等待回应，没有因为昨天的事表露出一丝尴尬。
巫荻微微扯了一下唇角应了声嗯。
对方先扫脸让他进去随后才进校门，巫荻停步回头就这么目测，推算这人的身高有个一米八'九左右，总之比他高几公分。
一想到这么大一家伙昨天连还手都不会被人按着头欺负，巫荻心中一哂。
雅升中学很大，分初中部和高中部，两个部各占一头，四个操场。
高中部升旗的操场方位靠近生活区，这大大方便了在校生，也给走读生……不，是巫荻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他对这个学校的布局十分陌生，只能像个游客似的跟在谢诩身后，路过一号食堂、修行楼、初中部教学楼最后才到高中部生活区，一路上因为没穿校服和帽边露出的那几撮亮眼的发色，巫荻像只被围观的猴一样，走哪儿就接受哪里的目光洗礼。
期间谢诩背挺的邦直，没出过声。
巫荻原以为这种无所适从的尴尬到大操场就结束了，事实证明是他放心得太早。
雅升除了开学典礼和大会，每周升旗都是按年级错峰进行，这个时候新高一还没开学，学校里只有高二和高三的学生。
这周高二升旗，操场里都是高二的学生，莫约一千七百人。
谢诩带着他从正面大台阶走下去，迎上底下乌泱泱高二学生的目光那一刻，下边的蚂蚁彻底揭开了锅。
“谁啊升旗不穿校服……”
“我靠，学霸后面是方闲吗，好装逼啊。”
“闲你妹，他有这么高吗？”
“我去不要命了，给牛哥送KPI……”
巫荻拉低帽檐，头一回生出刚到校就想要立马转校的想法。
两人进入操场底下，他们才发觉谢诩身后是个完完全全的生面孔，对方被帽檐挡了一半的脸，单看底下抿平的唇角有些不好惹。
四班在操场右侧，谢诩带着他从两个班的空隙进去，把他带到队伍的最后面，再次成功收获一堆异样的目光。
靠，故意的吧。
终于在队伍后面停下，巫荻表面冷的一批，心里直接给谢诩挂上恩将仇报的头衔。
“我去！差、差一点就来迟了！”
“班长——别记我名！”
几个男生背着书包从侧面的小道冲进队伍里，因为着急他们忽略了谢诩身后的巫荻，直接插进队列中。
“靠靠靠！谢哥——”最后一名男生像个滑铲一样冲上来，直接插到巫荻身后，一胳膊肘把他推到了前面。
“哎呦，老付不好意思……诶？”
方闲看清身后戴着帽子一脸黑线的陌生面孔时，清澈的狗狗眼里露出疑惑问：“你谁？”
巫荻秉承着刚转学少惹是生非的想法把积压的情绪憋住，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朝谢诩抬下巴，说话的语气依旧带着一丝不善：“问他。”
“啊？”方闲回头。
“新同学。”
谢诩合上名册难得再度开口，他把方闲塞到巫荻面前，在方闲再度发问前堵住对方的话头：“主任来了不要说话。”
方闲：“……”
主席台开始调音，旁边叽叽喳喳的人群安静下来，巫荻烦躁的心情因此好转了些。
“各班班长请上主席台上报……”
身后人一走，巫荻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感觉呼吸通畅许多，紧接着便听到一道严肃的喊声：
“四班没穿校服戴帽子的那个，赶紧把帽子摘了，谁允许你升旗戴帽子的，你校服呢！”
巫荻：“。”
“我靠是牛哥，新同学你快把帽子摘了。”
前方的方闲斜着身用嘴皮子和他说话。
“……”
巫荻抓着帽檐不想动。
“快呀……”方闲刚提醒完就见新同学把帽子摘了，露出一头亮眼的金发。
“……完了。”方闲牙疼说，没想到原来新同学帽子下别有洞天。
“四班没穿校服染头发那个！赶紧给我出列！”这道高亢的嘶吼声吸引了一众学生。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巫荻很荣幸地再度成为众矢之至。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后悔没摸清楚这间学校的底细就转学了还是后悔自己暑假染了头发提前回棠溪正好赶上这间学校开学。
“你叫什么名字！仪容仪表不合格怎么进学校的，你们班班长呢。”牛主任像只企鹅左一下右一下摇摆过来，肥胖的手指着他怒问。
巫荻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张口:“我……”
“主任，他是新来的转学生。”一道声音快了他半秒替他解释。
正道的光。
巫荻心说。
正道的光不，谢诩走到他旁边跟牛主任说话：“他是外地转学过来的，还没有校服……”
“外地的学校能染发上学？”牛主任打断谢诩的话朝他摆手，说话的语气好转了些许：“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和你们班主任谈谈。”
巫荻只得背着手，在牛主任审视的目光下耷拉着眼皮在原地罚岗。
前方主席台试完音响，四班班主任才姗姗来迟。
牛主任抱着手臂在足球框边听四班班主任说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牛主任扫了巫荻一眼，并着两根手指往前一挥，让他归队的意思。
估计了解完情况决定放过他了。
巫荻顶着几道视线归位，正好赶上升旗奏唱国歌。
升完旗就是讲话环节，巫荻将帽子绑在书包肩带旁边，扣着帽檐上的字母出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温柔又细小的声音。
“怎么摔得这么严重？发烧没事吧？”
“没事，老师。”
听见后面那道声音巫荻眉头下意识的压低，觉得好笑。
这人找的借口也太随意了，还摔的，怎么不说自己拿脸来刹车。
不过这话也有人信。
“没事就好。”叶江南闻言放心下来，将目光挪到颗扎眼的金蛋上。
昨天看对方回消息一直给她发微笑，她还以为是个乖巧听话的学生，实在没想到第一天就让她操心。
巫荻挺直腰板继续出神，肩膀忽然被一股很轻的力道拍了两下，他下意识蹙眉回头，便看见一名年轻的女老师抱着蓝色册子十分温柔地看着他。
巫荻眉头一松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低声向叶江南问好。
“一会儿解散你跟老师走哈。”叶江南看清这新学生的相貌，心说这么一看也不像是个顽皮的。
“好的老师。”巫荻乖顺地朝叶江南点头，微微曲腰压低身高回话。
台上领导说了一轮才解散，巫荻跟在叶江南身后先去了一趟政教处，录完个人数据才被对方带回教学楼。
这会儿已经是早读的时候。
一楼传来朗朗读书声，叶江南带着他坐电梯直接上六楼，她没把人送到班里而是先带到办公室。
这个时间办公室里没什么老师，叶江南随意拉了一张凳子让他坐下，顺手给他接了一杯水。
巫荻难得觉得拘束，缩在凳子上不敢动。
叶江南越看他越顺眼，问他之前在湖城学习进度怎么样？有没有偏科等等问题。
其实大致的情况她早就了解过，这只不过是礼节性关心新同学，见巫荻诚实回答，又将目光落到对方那头金发上，弯起眼：“是这样的，虽然不知道湖城的学校校规是怎么样，但咱们雅升平时是不允许染头发和穿私服的，不过你的校服还没送过来暂时可以不穿，只是这头发……”
巫荻十分识相地融入这个新学校的规则，接话：“好的老师，我会染回来的。”
叶江南点头，“那就中午放学染回来吧。”
巫荻听完不自觉抬手蹭了蹭后颈。
见他点头，叶江南没有别的叮嘱带着他去四班。
三十分钟的早读课其中有十分钟是自习，走廊没了读书声显得安静许多。
叶江南路过四班后门时里面反应很快的咳嗽了一声，紧接着一阵窸窣作响，巫荻眼尖瞟见几个男生狼狈低头往桌洞里塞早餐，眉梢一挑。
待两人进去时，四班里头一片安静祥和的模样。
“什么味道这么大？是不是又有人带早餐进教室？”叶江南声音严肃了一瞬，摆手使唤窗边的同学开窗通风。
巫荻站在她旁边接受带着不同意思的打量。
四班放眼望去莫约四十五人男女生比例2：1，随后巫荻便发觉这里头少了个面孔——早上那位班长。
他没多看，因为身旁的叶江南说话了。
“今天起咱们班要加入一位新同学，想必大家在升旗时都见过了吧？”
话音刚落，底下传来低低的笑声似乎想起早上新同学被牛主任批的画面。
叶江南拧起眉用触屏笔敲了敲讲台，示意巫荻介绍一下自己。
还有这种环节？
巫荻没带一点准备只得绷着脸张口：“各位同学好，我叫巫荻，从湖城转学过来。”
话毕，安静如斯。
这种下不来台的尴尬给人一种无地自容的错觉，但为了在这些目光下维持着自己冷酷的个性，他杵在讲台边没有任何表示。
“诶！新同学名字哪两个啊！”
正前方支起一只手，早上那位狗狗眼正伸长脖子向他打招呼，如同信号一般，四周开始陆陆续续出声朝他说话。
“新同学以前在哪间学校读书啊？”
“新同学头发太帅了！”
气氛一时间缓和起来，巫荻的呼吸不可免地一松，看向方闲回话：“巫山的巫，荻花的荻，以前在湖城一中读书。”
“wow——学霸呀。”
“为啥转学？”
一群人闻言惊呼。
巫荻捏在帽檐边的拇指动了动，没说话。
学霸倒是算不上，当年踩着车尾上的湖城一中，后面天天在学校排名末尾徘徊。
“行了，一会下课再和新同学好好交流，大家和睦相处。”
见班里气氛开始高涨，叶江南放下心，将巫荻的位置指给他，说：“你刚来对学校不太熟悉，平时有什么困难可以找班长，谢诩是一位非常耐心、负责的同学。”
巫荻笑着点头，心里却想自己有事也犯不着找对方，紧接着朝自己的位置一看，干净的空桌子旁边伴着一张放满书的空位。
班里为数不多有主的空位，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同桌是谁。
不知道这位班长干什么去了，位置空荡荡，巫荻落座后把书包挂在桌边随后坐着入定。
在一帮放满书的课桌里，他的位置可谓是初始化，桌面干净的连灰尘都没有，估计是刚搬进来的。
“嘿，新同学你别担心，谢哥已经去帮你领书了。”
前方一个脑袋转过来和他说话。
巫荻抬头，看着那双狗狗眼，估计是因为刚刚尴尬的时候对方替自己解围，他对这人有了些好感，态度比起操场上转变了许多，哦了声。
随后便听见对方十分外向地介绍自己的名字爱好。
“我叫方闲，方方正正的方，闲聊的闲，平时喜欢打篮球，你平时打球吗？”
“偶尔。”巫荻回道，支着下巴礼貌性搭话：“你们学校……”
他动作一顿改口：“咱们学校都是八月十九号开学吗？”
“八月十九？不是啊。”方闲挠头呲着个大牙笑：“我们是八月十二号开学滴，不对是补课，自愿补课。”
敢情上周就开学了。巫荻心里呵了声。
他没记错的话，省里统一的放假时间是七月十五号，八月十二号开学，说明这个学校暑假只放了一个月。
面前的方闲还在絮絮叨叨：“幸亏你不是开学的时候染着头发来学校，那天可是总结大会，高三的也在，哥们你要是来了，估计得红遍雅升。”
“呵呵。”巫荻这会呵出了声，心说现在估计也在你们学校出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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