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间过得飞快，一中课表上下午都是四节课。上午全都要上课，下午前三节课上课，第四节自习，五十分钟，留给他们参加学校社团活动，不过他们班很少参加。
晚上三节自习，前两节任课老师上，自行安排内容，一般都是让做作业或者讲题，有的干脆不来，很少有讲课的。第三节是自主自习，周一例外，晚上要开心理班会。
这会儿刚过晚读时间，马上要上第一节晚自习。班级课表在前门后面墙上贴着，跟他们班成绩单贴在一起，周逸刚来就领了一份。
外面的电子课表除了应付检查的时候开，其他时间都是黑的，根本用不着，纯粹是糊弄领导。
周一晚上第一节自习是语文老师带，卓文栋进来时手里拿着几本教案，站到讲台上，环顾一圈看看她班学生的状态，然后郑重地说：“该写作业的就写作业，我说，你们听着就行。首先，下午英语老师要收的作业谁没交？”
是的，除了英语老师上午在讲台上发作业时说的那些话，还额外布置了抄写单词组练习，“高考必考重点单词及其短语”，从a到z不间断，每天坚持打卡，他们已经抄到c组了。
卓文栋作为一中早几批毕业回来当教师的，也曾受过万木春的教导，那会儿她还在她手底下叫苦不堪的时候，就想过有一天一定要打翻身仗！
果然，平身了！
几年之后又在一起共事。有时候看着监控里自己的学生上英语课，卓女士也会露出几分欣慰和庆幸：真好啊，教育就是代代传承啊。
尽管教育传承下来，但总会有人认为这样的作业浪费时间，有那功夫抄字母不如写正经作业，抄了也记不住，抄得不工整还要被罚重抄，就总有几个不交的。
没想到英语老师竟然告诉班主任了，班上那几个没交的默默站起来。卓文栋看又是他们几个，不想多说，“不要认为英语和语文不重要，你拿的那三五分跟数学一道选择题同一个分值，这都拎不清？现在写，等下交到办公室，再带一份200字检讨，深刻反思错误，内容凝练字迹工整！我挨个查。”
那几个没交的又默默坐下，互相借书开始抄。
“然后就是比较重要的通知了。下周四期中考试，跟其他学校联考，考试内容是你们现阶段的学习内容，规模不大，但是也要重视。
“我看运动会过去之后都特别浮躁啊，还有不交作业的？从今天起，我会时不时看监控，偷偷玩手机的、上课看闲书的都注意一点，凡是被我看到的就要请家长。”
班里鸦雀无声，连大一点的呼吸声都没有。
“行了，自己写作业吧，什么科目都可以，明天早读把今天学的文言文背了。”说完她就在讲台上坐下，低头写教案。
唰啦，有人翻书，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被打破。
杨纪枫在做下午发的物理作业，班主任在上面讲的话溜进他的脑袋里，和他正在看的滑块弹簧撞一起，哪个都很乱。
确实有点浮躁了。他换了一页草稿纸，重新受力分析。还是不行，倔强地又算了半天，得出负的时间值……
算了。
愤愤地拿出化学练习册，盖在物理上面，做了几题，只觉得神清气爽、料事如神，甚至哪个题有哪些地方容易错他都知道，一时间忘我起来。
做完化学，刚好下课。趁着课间，他趴在桌上，一只手玩橡皮，另一只手翻自己的草稿——还是那道题。
不应该啊？哪不对？都是按步骤来的啊？？
其他人大多都趴着睡觉，这会班里很安静。
周逸从外面回来，路过看了一眼，见他还在盯着那道题，笔下的受力图越来越离谱，终于忍不住了。
“a、b一起看，再单独看a和弹簧，两个方程组，三个未知数，可解。”
他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杨纪枫一愣，跟谁讲呢？
疑惑地坐起来，发现他看着自己桌上的草稿，还有点惊讶，“……哦，那……我试试？”
他咬着牙画了半天分析图，又慢慢列出来方程，又咬着牙解了半天，神色一喜。
解出来了！正的！合理的！没超总时间的答案！
这肯定对！
互帮互助第二阶段：他助——get！
完美达成目标！
他兴奋地选上答案，还不忘转过头夸他一句：“学霸！”
他说这话时只是很快地看了一眼，眼睛亮亮的，脸上还挂着解出题之后的喜悦，头发在光下是琥珀色，看起来又细又软，脑袋上胡乱支楞出几根碎发，被光照得透明。
周逸没说话，目光从他身上掠过，转过去继续做题。
杨纪枫解出来那道为难他好久的题，见周逸不理他也还是乐，左右晃了一圈发现还没人回来，没处炫耀。
大仇得报后是无尽的空虚，再看其他题都不足为惧。
他靠在椅背上，一条腿伸出去到过道里，还不想写下一道。
脑袋塞得满满的，人闲了就爱瞎想，他好奇：周逸怎么会？他又做完了？一天天写什么呢？
他不由自主转头去看。
周逸肩膀挡着，一打眼望过去看不见写的什么，只能看见一点桌面。真的很空荡，不像他们还堆了好几摞书用来掩盖什么，他桌上除了正在写的作业以及水杯，其他就什么都没有。
那天收拾半天书就是搞收纳去了？能把那么多书都放一个抽屉里，关键还知道哪儿在哪儿，算他厉害！
杨纪枫瘫在自己椅子里，大喇喇敞开坐着。班里热，他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校服自然垂下来，带拉链的一边碰到凳子腿，被撞得乱晃，此刻正轻微地响。
面前是他凌乱的试卷，文具到处放，刚发下来的试卷没收拾，乱糟糟地堆在一起，跟周逸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是他丝毫不在意，巡视完周逸的桌面，视线又转到他身上。
学霸校服倒是穿得规矩，领口、肩膀处的缝线走向齐整，从侧面能清晰看出脊背的轮廓。
周逸多高来着？肩膀怎么这么宽？杨纪枫低头看自己的，比对半天，嘴硬：我也不差！
他写作业的时候背挺得很直，头微低着，下笔时果断有力。杨纪枫看了几次就发现，周逸有个小习惯——他思考的时候左手拇指会无意识地跟食指摩擦，绕着打转。转了没几圈，有灵感了就开始动笔。
观察了半天，没人理他。
学霸写作业真没劲。
他看得无聊，替周逸累。收腿拉椅子往前坐，一下趴在桌上，闭眼就睡。
周逸写着写着就感觉旁边有一道强烈的目光投过来，半天不散。这距离，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
感受了一会儿，双方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直到杨纪枫趴下，诡异的安静才消退。
杨纪枫趴了会没睡着。他们自习课不让睡觉，查到了扣班级分，栋栋因为这事儿还强调了好几次。
不让睡趴着总可以吧？他就侧躺着，头枕在手臂上，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默写物理公式。
写着写着，纸上的字慢慢变多，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睁开了眼。
睡着了？
他警觉地坐起来，外面没人，监控没闪，安全！看下表，发现自己也就睡了十五分钟。
好险，怎么这样也能睡着？
低头拍拍心脏，庆幸老师没来。重新翻书准备写作业，他定睛一看，昏迷前纸上的公式写得像鬼画符，歪歪扭扭阴暗爬行，一个字都认不出来。
……
人怎么能困成这样？杨纪枫沉默，补了没写完的公式，继续跟物理斗智斗勇。
捱到最后一节课，课间班里吵吵的，下节班会，都没事干。
他还剩最后一道题，咬着笔杆思考月球上的重力加速度到底增大还是减小时，突然听见周逸问他：“这节班会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莫名其妙地，他回了句废话：“开班会啊？还干什么？”
说完，杨纪枫就意识到不对，改口说：“做什么是吧？内容嘛一般就是学校统一发的PPT，主要讲讲心理健康，还有道德素质什么的，没什么成分。”他如实点评，头都没抬。
“而且都是班主任讲，凑合听听就行，不过这方面学校挺重视，还要检查写报告，但是没咱们什么事儿，也不用记笔记，该干嘛干嘛就成。”
“……”周逸看着他，没回。
很奇怪，他说的不明白吗？？
杨纪枫直起身，眼睛还粘在那道题上，想告诉他真的不用那么认真，你就信我，大家都是这样干的吧啦吧啦——
转头准备大刀阔斧高谈阔论地劝周逸，视野里出现一个可疑的人物。
黑框眼镜？
不对，再看一眼。
他他他他班主任什么时候来的？？？
卓文栋此时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的过道里，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他，台上是她已经准备好的“没成分”PPT，台下一圈人同情地目送他。
怪不得！怪不得他刚说话的时候那么安静呢！！
杨纪枫心里呼扇自己大嘴巴子，身体倒是很诚实地站起来，没吭声。
旁边周逸脸色也不是很好，严肃地看着老师，又转向站起来的杨纪枫，手指蜷起来抓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似是要开口。
还没等两人想好要说什么，卓文栋先动了，慢慢走上前几步，站得更近了。
感受到班主任的威严在迫近，杨纪枫内心一凉，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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