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之中,唯有三两火烛照明,抬眼望去,幽暗无比,但又能勉强辨别前路。在这样的环境中,花瓣上本微弱的荧光都显得格外耀眼。
鱼怜相跟着花瓣深入,愈深入愈紧张,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消失数百年的钟微尘,此时就在这地宫之中。
她惴惴不安,期待又害怕,一步、一步,踏在不平的石土上,又似踏在自己心上。
她与那人的缘分,说到底,都是从钟微尘开始的。
无边的花海,零散的夜星,一袭白衣似仙,手上竹剑挽花,收剑,回头,笑意盈盈:
“丫头,过来看吧。”
躲在石头后面的鱼怜相一愣,不敢动弹,祈祷着钟微尘发现的不是她。
可夜风一阵阵刮过,外头始终没有动静。鱼怜相大着胆子探出头,却见那人依旧笑着,如沐春风,望着她所在的方向。她一惊,又急忙缩回头。
许是看见了鱼怜相的小动作,钟微尘轻笑一声,叹道:“除了你,不会再有人来这儿。出来看吧,躲在那儿看不清的。”
鱼怜相不敢出声,纠结半晌,终是揪着衣角,扭捏地挪了出来。闷闷道:“大师姐……我……”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钟微尘见状,没多管她,只随手指了个地方:“站那儿去。”转身又舞了起来。
只见她手腕一转,倏忽一下,寒芒乍现。紧接着脚步错开,一点一踏,横扫身前,破空而去。进而又是一旋,白衣翩翩,挥手,剑气迸发,击于地面,轰隆炸开万花。
万花飞旋在空,不过一个呼吸便遮蔽了鱼怜相的双眼,风起,花落,模糊的视野清晰,一人立在身前,手持一花,见鱼怜相目光落下,弯腰递出手中芳菲。
鱼怜相呆呆接过,便听得那人道:
“你来一遍。”
“啊?”鱼怜相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来一遍。”钟微尘重复到。
鱼怜相愣住了,疑惑、不解:“我?”摇头拒绝:“我……我不行的。”
讪讪地瞄着钟微尘的脸色,她觉得师姐或许是在看玩笑,毕竟,依她的资质……
可钟微尘却是无比的认真,闻言反问:“不行?你上个月不是已经可以拿稳剑了?”
“我……”鱼怜相深埋着头,脸上燥热:“可是我光是拿稳剑就用了好久……”
“试试。”钟微尘再不与她啰嗦,态度强硬了几分,不容置喙:“莫非看了我这么久,却连一招半式也未曾记下吗?”
鱼怜相抿了抿嘴,不语。
钟微尘语气软了几分,半蹲着身子,面相鱼怜相:“我不是说过了么?要相信自己。既然当年你能被选中带回来,那就说明你的资质不会差的。若仅仅是因为不自信,便浪费那样好的资质,岂不可惜?”
语罢,直起身,将手中竹剑丢给鱼怜相:“来一遍,不会的我教你。若你今日之内能学会这套剑法,师姐的这柄竹剑,便送予你了。”
……
鱼怜相看着前方昏暗的道路,情不自禁垂下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当年钟微尘亲手教导的剑法,如今的她到底是用不了了。
这些年,她遍寻四方,始终不得钟微尘的消息,偏就是遇上这一世的她后,本无法进入的白云山轻而易举地进了,本迟迟不现的枝条也从天而降落在她跟前。
若说一切都是冥冥之中,那她们的相遇,又是否会是命中注定?
不知过了多久,本昏暗的前路忽现一道明光,鱼怜相收了花瓣,隐身靠近。
大厅内,四只妖物正闭目养神,中间,正放置着一个黑箱子。
这一幕,叫鱼怜相想起了当时在聚满人间色看见的那扇屏风。不过,与之不同的是,屏风上是五妖围绕,而这里,却只有四只妖物。
据当时摊贩所言,五尊者中的一位曾因惹怒神明而遭天谴,如今看来,缺少的一位便是传言中已逝的那位了。
就在这时,四只妖物突然不约而同睁开眼,迅速起身分开,以黑色箱子为中心,各占一角。
鱼怜相正诧异着,倏见眼前四妖脚下各起一道光芒,顺着周边纹路径直蔓延出一道阵法,其速度之快就如火过棉油,顷刻间便自起点燃烧至终点。
随着阵法开启,最中央的箱子开始有了动静。
咚!
咚!
一声又一声,沉闷、压抑,连续且富有节奏的撞击声透过箱子传向外面。
在场所有人皆屏住呼吸,只待箱中物破箱而出。
咚!
咚!
又是数声撞击。
轰隆一下!木屑飞扬。
大量的细藤互相挤压,在箱子破碎的一刻伸展开来,朝四面八方袭去。
鱼怜相眼疾手快,迅速侧身避开。至于四妖,则是早有准备,几乎在箱子破开的一瞬便聚在了一处,合力撑起一片屏障,与之隔开。
一时间,碎石漫天,周边本就不平的石壁经此一遭更加丑陋,密密麻麻布满坑洞。
而那些细藤,在插入石墙后,肉眼可见的停滞一刻,飞速抽出,顺着石墙探查过后,瞄准目标,一齐朝鱼怜相攻去。
竟是请君入瓮!
鱼怜相瞳孔骤缩,撤了隐匿的法术,下意识抬手欲轰飞那些细藤,却在将要碰到时猛然止住。
这是……她!
千钧一发之际,鱼怜相抬起左手朝右手重重轰去,两掌合击,勉强散了掌力。可情势紧迫,顾不得疼痛,她踮起足尖,迅速朝后撤去。
细藤……不,准确来说是属于钟微尘的力量,穷追不舍,一下不中,立即又自土里拔出,进行第二击。
鱼怜相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运功修复手臂。方才掌力太盛,一下废了她两只手,此时俱无力地垂在身边,不仅用不上,还实在碍事。
可钟微尘的力量哪会给她喘息的机会,趁她受伤不便,寻了个空档便齐刷刷围了上来,堵住前后左右所有的退路,直叫鱼怜相避无可避。
看着逐渐逼近的细藤,鱼怜相忽感窒息,忍不住自嘲一笑:“果然还得是师姐啊。可怜我潜心修行数百载,至今,打遍天下难有敌手,遇见师姐却还是只有认输的份。”
语落,周遭的细藤已然逼至身前,缠绕着、盘旋着,攀上了鱼怜相的身体,渐渐将她包裹在内。
大计将成,四妖也自屏障中走出,来到被包裹的鱼怜相身前。
聚色率先讽笑:“大名鼎鼎的天瑶山叛徒,也不过如此嘛。”
“你知道我是谁?”
茧中,鱼怜相的声音传出。
聚色一愣,还是白毛解释道:“别慌,她尚未被吸收,还能隔着细藤传音很正常。”
聚色闻言,放下心来,冷笑:“自然知道,那样的功法,那样的修为,若受过一遍都还不知道对手是谁,我们这几百年也算是白混了。前几天被你吸了一遍,今天正好也叫你尝尝被吸的滋味。不过……不会那么好心还给你留下条命就是了。”
“让我尝尝被吸的滋味……”鱼怜相复述一遍,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声音中难掩怒气:“她可不会这种吸食人法力的邪术。”
四妖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我也是头一次见有人说自己修炼的功法是邪术的。”千足面无表情道。
语落,四妖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镇邪真仙大人,我们这术,真论起来,与您如今所用也算是同出一门。不过就是天瑶山废弃的功法与冥妖力量融合产生的变种。算是什么?仙门禁术与妖邪的结合?”
白毛绕着藤茧走了一圈,仔细检查没有空隙后,道:“不过您应当还融合了一些天生就能抢夺旁人法力的妖物的术法,加以完善改进,潜心研究数百年,才有如今的成就。”
聚色笑着接话:“其实我们后来也改进了些,但毕竟不知道你是怎么改的,所以表现难免会和你的有些不一样。可能下手不如你干净利落,还请忍忍吧。”
一语言罢,无人应答。
聚色愣了愣,看向白毛:“已经开始吸收了吗?”
白毛摇头,目中亦是茫然:“不应该啊……感觉有些轻松了。”
四妖俱迷茫地望向藤茧。
这时,传音出声了:“逐光呢?怎么不见她?你们方才没有保护她吗?”
三妖扭头,摇头,整齐划一。
“你没保护她?”白毛震惊地望向千足。
千足瞪大了眼,摇头,亦是震惊:“我以为你会保护的。”
两妖一齐望向聚色。
聚色忙摆手:“别看我,我刚恢复,还得你们保护呢。”
“嗤。”
这时,茧中一道嗤笑传来。
鱼怜相的声音重新响起:“连同伴都能遗忘的妖,我真不知道能成什么事。”
……
四妖面色涨红,聚色恼羞成怒,半晌才挤出一句:“关你什么事!”戳了戳身旁三妖,小声道:“快去找啊,愣着干嘛!”
三妖这才手忙脚乱去找。
鱼怜相道:“逐光……就是传闻中早死了的那只妖吧?”
聚色回怼:“你才早死了!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一些说法而已。”傲娇撇头。
鱼怜相道:“是么?那你们这样掩人耳目,甚至不惜造谣自己的同伴已死,是要做什么?别说就为了研究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术,就真是蠢到家了。”
“哼,你猜啊。”聚色冷静下来,完全不受鱼怜相激将,转而问道:“镇邪真仙不惜背叛师门,是要做什么呢?别说也是为了研究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术。”
鱼怜相道:“此术不过是我要达成目的的必要条件罢了,不值得一提。”话锋一转,带着三分戏谑:“不过你要是好奇,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让你为我的大业做一份贡献。”
“切,爱说不说。谁要为你做贡献?”聚色翻了个白眼,正欲离开。
就在这时,头上,忽地一道冷艳的声音响起:“她不好奇,我好奇。姑娘不妨说说看,若是有意思,我为你献一份力。”
四妖大惊,纷纷抬头向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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