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那一年,人间芳菲,仙山粉黛无数,一次设立于万山花海中的仙门大比——
“这次怎么设立在这儿?”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有人故作高深。
“你知道?”一群人闻风而动,推推搡搡挤了过来,“快说说。”
那人摇摇头,淡定的伸出三根手指:“三两银子。”
众人瞠目,随即震怒:“你怎么不去抢!”
那人轻笑,摆摆手:“爱听不听,我就这个价。”
众人对视一眼,一狠心,咬咬牙凑出了三两银子,“呐,说吧。”
那人却是轻笑:“诸位怕是弄错了吧,我说的是,一人三两。”
众人大怒:“这么贪,谁做你生意!走了走了都散了,别叫这人得了便宜,卖这么贵,多半是个骗子。”说着又推推搡搡离开。
人群散尽,却有一人留下,抬手,递出三两银子:“说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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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大比向来只邀请各派最优异的弟子,这些弟子不仅代表了各家门派的发展,更是代表了各家门派的实力。若是能在这里拔得头筹,不仅能助长自己在仙门中的名声与地位,更能助长自家门派的声望与势力。
彼时的鱼怜相,正是最意气风发之时,故此,天瑶山毫无疑问派了她来。
她远远瞧着一浅粉衣裙的女子掏出三两银子递在那个唇红齿白却眉目猥琐的男子手上,轻哼一声。她向来不屑于这样投机取巧的做法,凭她的实力,在这仙门大比中穿梭还不是手到擒来,哪需要这样卖弄心机?当然了,绝不是因为她没钱。
她缓缓放出法力,悄然靠近那两人,正欲听一听那骗子的花言巧语,却怎料竟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截。抬眼,正对上那女子玩味的目光。
鱼怜相不由得感到一阵燥热,脸颊唰地一下便红了,手足无措收回法力,状若无事般原地踱步。
“鱼师妹?”身后,忽地一道声音响起,清脆温和,却有些陌生。鱼怜相疑惑回头,却见方才那粉衣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还笑眯眯地叫着师妹。简直不可思议。
“我什么都没听见。”鱼怜相下意识辩解。
那人轻柔一笑:“我知道。”说着竟递出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瞧着便是装满了钱财。“你大抵没见过我,我叫崔婉兮,比你早进门半年,算是你师姐。这些年一直跟着师尊陌摇真人四处游学,不常在天瑶山。山上的日子清苦,我瞧着师妹的衣裳都有些磨损了。这是一点见面礼,师妹拿去买些新衣裳吧。”
鱼怜相当即愣在原地:“……你说你不常在天瑶山,那你怎么认识我的?”
崔婉兮笑:“师妹天资卓绝,你我又是前后脚入门,师尊自然会时常提起,提得多了,我难免会有些好奇,恰巧前些日子回了趟天瑶山,便暗中见了师妹一面。”
“暗中……”鱼怜相忽地跳起,一把捂住自己:“你这人怎么这样没礼貌!”说着脸颊又红了,诺诺:“你……你都看见了什么?”
崔婉兮好笑:“师妹莫慌,我不过看了会师妹练剑……不得不说,师妹的剑舞得很漂亮。”
鱼怜相一愣,转而更是羞愤:“你偷看我就算了,你还偷看我练剑!”
崔婉兮疑惑,不理解鱼怜相为何反应这样大:“师妹是不习惯被人瞧见么?那可不行,无论是仙门间的比试,还是除妖降魔的实战,都免不了人前展示……”
“是不习惯被人偷看!”鱼怜相叫到,一瞪眼,转身走了。片刻,又回来一把薅过崔婉兮手中的荷包:“这个,就算是赔礼罢。哼!”
那是她们的第一次相见,至少,对于彼时的鱼怜相和崔婉兮来说,这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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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近乡情更怯,鱼怜相看着眼前久未谋面的崔婉兮,一动不动,沉默良久,可袖下的双手却是止不住地颤抖。早已开始腐化的尸首高挂在半空,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腐烂后的恶臭。
鱼怜相痛苦地闭上眼,凭着感知跃上半空,砍断了周遭所有束缚着崔婉兮的法力丝线,那是崔婉兮用毕生功力所织成的阵法。随着丝线断裂,阵法崩塌,周遭所有尚未死亡的妖魔蠢蠢欲动起来,立起身,活动了下身体后,凶狠地瞧着鱼怜相与付语娆二人,眼中,泛着阴森的绿光。
鱼怜相一手抱着崔婉兮的尸身,一手搂着付语娆,冷漠地瞧着眼前妖魔。她很清楚,能在这里存活三百年不死的妖魔,绝不是外头随意可欺的小角色。
“丫头,害怕就闭上眼。”鱼怜相温柔说到,随即目光一凝,闪身逼近那些妖魔。
阴沉的天空下,荒凉的枯木林,付语娆完全不记得鱼怜相是怎样解决掉那些妖魔的,她只记得:满是褶皱的尸体,浓重又反胃的恶臭,以及,离开白云山后遍体鳞伤的鱼怜相。
“你没事吧?”付语娆跟在鱼怜相身边,悄然扫视着她那一身伤痕,暗自评估着能解决掉她的可能性。
鱼怜相闻言朝她温柔一笑,似是安慰:“没事的,不过一点小伤,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倒是你,没吓着吧?”言语间鱼怜相的脸庞一直朝向她,倒是有意无意避开了怀中正抱着的那具干尸。
付语娆点了点干尸,那干尸不知何时裹上了一层粉嫩的轻纱,刚巧遮住她的全身,问鱼怜相:“你为什么不看她?”
鱼怜相僵硬地笑着,声音略微有些嘶哑:“没有必要了……没有必要了……”说着说着,强撑的笑容渐渐黯淡,眼中,似有泪光闪过:“丫头,你叫语娆是么?”
付语娆应了一声。鱼怜相又道:“她叫婉兮,崔婉兮。”
付语娆微蹙眉头,崔婉兮?这个名字她还真没听过。“她怎么会在这儿?那些妖魔,都是她杀的吗?”付语娆问到。这白云山妖魔规模不少,按理说该有记录才对,可她这一百年来却从未看见过相关的记录,甚至从来没听说过这位崔婉兮仙子。
鱼怜相点头:“对,都是她杀的。你知道她么?”
付语娆道:“不知道,没听说过。”这本该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鱼怜相却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当即又哭又笑,疯疯癫癫:“没听说过……没听说过?怎么会这样?你应该听说过才对啊,她是崔婉兮啊,她是崔婉兮啊……明明是她把整个东州的妖魔困在了这白云山,你们怎么能没听说过!你们怎么能抹杀她的一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见着鱼怜相愈发疯魔,付语娆不由得心下一惊,她实在不能保证能在这种情况下解决鱼怜相,但此时此刻,情况危急,若不及时拿下鱼怜相,难保她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怎么办?怎么办?
付语娆心急如焚,忽地瞥见那具干尸,灵光一闪,当即一脸崇拜道:“原来这位竟是崔仙子吗?竟能以一己之力解决整个东州的妖魔,实在是大爱无边。不过我并非东州中人,确实没能听说她的事迹,还请你不要生气……”说着故作小心地偷瞥鱼怜相。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鱼怜相脸上的疯魔散去,但神情依旧冷淡,斜眼看付语娆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冷笑一声,道:“噢,忘了你是农家女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说着又咬牙切齿,愤愤道:“但如果是你是天瑶山人……不知道……呵。该死的天瑶山,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同天瑶山什么关系?付语娆心下疑惑,鱼怜相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莫非这个崔婉兮曾是天瑶山中人?但不应该啊,她自幼长在天瑶山,就是天瑶山旁几个小仙门的弟子都认识不少,更别说是常年在天瑶山内修行的弟子了。可她确确实实没听说过什么崔婉兮。
看来日后还得寻个时机问问屈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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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云雾尽散,先前落下的雨水也干了个七七八八,几乎快要看不出痕迹。
鱼怜相带着付语娆回到了村落,却在村头停了下来,明显不愿深入,只道:“我就送到这儿,你自己回去罢。”
付语娆握着锄头,心道:她已经跟随穗仙姑修行了百年,如今的修为虽说比不上闲明晓,却也足够她用,如果她能借机接近鱼怜相,跟在她左右,还愁找不着拿下她的机会么?
思及至此,她开口朝与鱼怜相道:“你这样不声不响地将我掳去这么久,不打算赔礼道歉吗?”说话中途不忘半抬着眼,一副楚楚可怜之态。据她的观察,鱼怜相大抵对这样没什么威胁的能稍微温和些。
鱼怜相深沉地瞧着付语娆,默不作声。
付语娆眼皮一跳,耐着性子等待鱼怜相的回答,没有直接甩脸色走人,有希望!
鱼怜相忽地冷笑:“丫头,你不要以为我送你回来就不会杀你,你逾矩了。”
付语娆扯了扯嘴角,她当然知道,对于鱼怜相这样的疯子,保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但这儿可是她的地盘,她有的是手段和底牌,只要鱼怜相敢动手,她也省得同她虚与委蛇,大不了鱼死网破,纵使她付语娆死了又如何?不还有霜汀宗觅闲道人么?她就不信,依霜汀宗的性子,真会老老实实听鱼怜相的话离开,这会多半该在哪儿藏着才对。可她却还是柔弱地笑着:“我觉得你不会杀我,你是个好人。”
鱼怜相一听,稀奇了:“我是个好人?你真这么觉得?”
付语娆点头:“你能不远万里去寻崔仙子的遗骸,又这样珍惜,想必你和崔仙子是朋友吧?崔仙子侠义仁爱,你身为她的朋友,想必是不会差的。”先给你戴顶高帽,再拿崔婉兮作比,这样看你怎么好意思对我下手。付语娆如是想。
鱼怜相一听,果然乐了,但很快又沉闷下来,暗自伤心:“你都懂的道理,她为什么不懂呢……”
她?崔婉兮吗?
付语娆不清楚鱼怜相的那些个恩恩怨怨,也懒得去了解,她只知道,她的目的是解决掉鱼怜相,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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