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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大燕宁雍十八年。深秋夜。血光冲天,尸横遍野。

昔日万家灯火繁华长安城经昭军攻克不过半日,便从千年轮盛至今,文人墨客口中夸夸其谈之板乐圣地,沦陷为业火遍地、支离破碎的魔鬼城都。城门遭重创,畅通无阻。无尽兵甲战马源源不断涌入这片破土,像是在为这场胜败已定的战乱撰写最后的尾词。

兵荒马乱。

滚滚硝烟落宫城,金玉宫宇断壁残垣,琉璃瓦碎。古树倾倒横在官道中央,随之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森白骨,血肉模糊。

杀进皇城,血红旗帜挥过滚滚浑浊硝烟;那赤焰染着月辉,坠至敌军盔甲,反射出刺眼苍白的光泽。他们踏尽万千尸骨,嘶吼呐喊攻入皇家官道。

烽火仍在燃,战鼓也不曾停。一切似乎还未有定数。

只叹大燕朝堂已然名存实亡,各方势力早在数载前便被腐朽二公渗透到底,帝王失去兵权,不学无术,奢靡无度,故使国库吃紧,百姓苦不堪言。

然西北旱灾恰又不得当朝国君重视,放任滋长。灾害愈演愈烈,分部官兵坐享其成不论他人死活,政治暴乱黯淡,已无生机。

无粮草、无劳力,无民心,国库粮仓坐吃山空,早不复开国初年的繁荣昌盛。

晚年后,帝王无心治国理政,不顾安民盛世之道,一味愚昧沉沦,珠宝钱财潇洒挥霍肆意滥用。加之文武百官无一人敢劝阻,国事荒废颓靡良久,至此,终是迎来天命已尽。

曾任大燕三公之一的曹太尉驾了匹宝马,血红战马毛皮顺滑锃亮。他领着数百精兵停于宫殿百阶前,仰起脖,大声喊道。似是痛快极了:“狗皇帝,出来送死 ——”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疾风袭来,抹过他额心。这速度太惊人,他还未曾回神,那嚣张肆意的笑便僵于脸上。

待血流丝丝淌下,精兵才猛然间敛去傲色,训练有素翻身下马。

那是一柄暗箭。精致小巧,可随身携带。从殿□□至这里来时间并不短暂,可见对方武功不容小觑。直到曹太尉身躯从马背摔入尘土,血液淌向四面八方,映着尸骨刀痕,逐渐泛黑。有人粗略扫过注意到这点,心中了然,猜想这支箭恐怕涂了毒。

硝烟弥漫,随血雨腥风席卷而来,钻进金殿。

殿内。

烈火焚天,燃光遍地。

内部金殿被糟.蹋到不成样子,覆着银云细纹的白玉书案被凶狠力道炸为两段,雕花金瓶也葬身火海之中。

龙椅碎为数截,堆砌起来,犹如现今卷入战争中的无辜百姓,累堆的寒潮死尸。

此刻黑烟浓郁熏人,一派颠覆景象。

简言之,便是混乱不止,惨不忍睹。

大燕国师来回踱步,抓住身侧状似沉思的白衣男子,颤声道:“能撑到几时?”

白衣男子侧目而视,垂眸估量,回他:“撑不得了。”

“什么意思?”国师眉间深皱。忍了又忍,最终没能憋住,恨其不争破口大骂起来,“早说勿掺和这些皇家私事,劝了骂了都做了。这趟浑水你偏要管,管了这么多年也该清醒了吧?你也看到,大燕无望,国灭之日总会来的。你难道还真要为了一个废物皇帝身陷囹吾当中……纵使你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我未曾说过,”白衣男子垂眸,掩住的剔透眼珠不禁偏转,望及某处一触即收。他深吸一口气,却露出淡淡笑意,“信我,定能安然无恙。”

国师闻言一愣,随即低声骂了他:“你他妈真是个神人。”

下个瞬间,他蓦然攥住对方瘦骨嶙峋的腕部。那触感太可怕了,简直像是握着一支腐蚀掉皮肉的兽骨,冰冷且细弱,像是自己方才若没控制住力道,它多少都得断裂崩坏。

但眼下局势紧迫,国师顾不得太多。

双眼猩红可怖,抓他手腕的力道愈加不知收敛。大概是心态终于被击垮,他勉强稳住心绪,迫使自己恢复冷静。

他道:“没时间了,柳大人。我们带陛下走。”

白衣男人却幽幽道:“你带陛下走即可。”

“这时候还开什么玩笑话?!”

国师气着气着更疲倦,抬手捏了捏山根,气得恨不得将对方砍晕拖出此地,再也不要回来。

但他不能,也不敢。

国师痛心疾首:“胡闹。你必须给为师活着。”

白衣男人不动声色笑了笑,配着此景,大抵多含悲凉之意。他望着他:“若我说,我偏偏不惜命呢?”

“你……!”

“外面李党曹党仅剩百人,随便杀杀就算了,”殿门严封密闭,宿纸溅上几道血痕。白衣男人收回笑,从怀中拿出一只干净朴素的绣花荷包。捏了捏,递给国师,轻声道,”待陛下醒来请务必将此物交给他,今后虽大可能无法再度相见,但其中有些东西还是要给他看的。我愿他能明白,也求他从此别再回大燕。”

国师瞪大眼:“那你呢?”

“你如何?”

“……我么,”柳垂泽长叹一口气,趁其不备伸手将对方猛地一推。

随后,布满细密裂纹的流泉飞鸟瓶被人为偏移几许,不过顷刻,国师倾倒之地迅疾地出现一密道。

他身陷火光中,雪白身躯仿佛满是疮痍。

这道一碰即碎的影映入国师骤缩的瞳孔,瞬息间,密道关闭,一切如初。

他无力似垂下手,苦笑呢喃:“自然是死了。”

他亏欠这片故土太多,苟延残喘度过数不清的岁月。如今死期将至,他当然会选择执意留在此地,即使自己本命不该绝。

柳垂泽闭了闭眼,下定某种决心,撩袍坐于龙椅之中。

而后,抬眼直视长阶处,一言不发。

皇城郊外,月如碧洗,林海绿涛。萧瑟秋风抚过发顶,带来稍些凉意。

此处是为大燕荒芜之地,百余年以来无人打理管治,再加之此地极为偏僻,路径曲折离奇,基本没多少人能绕出去抑或深入寻探。

目前敌军尚未抵达,四下静谧了得。

但有枝叶折断、稀疏喘息互相交错。

龙鹤祥瑞金丝纹覆住的玄色衣襟勾住一缕风,来得勿忙,去得更甚。月色如水,世间万物皆染了层霜白。

墨承意跑累了,脚步慢下来,扶着树干喘气。

大抵是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的原因,此时家国破碎,他往后便只能如这般狼狈模样度尽后半年华。

思绪及此,他紧皱秀眉,像是觉得如今的一切都是多么的荒诞不经。

随后,抬头,哑声问:“垂泽在哪儿?”

不说还好,这话头一抛,不仅是国师沉寂不言,就连那残余的影卫,脸上表情都是欲言又止的诡异默语。

墨承意也并非不会察言观色。

见众人如此,他只感到原本狂躁炙热的心此时骤然凉了。心中似乎有段始终阻隔着某种情绪的弦即刻崩断,起初一丝一缕,而后彻底消散。

视线霎时朦胧,他蓦然攥住国师宽袖,平时威严沉稳的发声,此时却磕磕绊绊,语序混乱:“我知道了,屠城、曹李两党、密道…这一切都是他料到的对不对?”

“因为知道我治国无药可救,大魏穷途末路,所以他私地里替我准备这些…中秋宴我吻他,他却一反常态郁郁寡欢,倒头便说要与我一刀两断,让我好自为之…劝我既往不咎放下一切,”墨承意语速越来越快,头也愈发疼痛。他险些喘不过气,似是抓住最后一根草木,缓缓地,“…他做了这么多,如今是仍在大燕么?”

国师再也无法装聋,道:“是,柳大人离不开大燕。”

得到答案,墨承意倒退回树干,怔愣良久,笑出了声:“原来如此。”

“…”国师咬紧下唇,片刻尝到血腥味。

反复张口多次,才艰涩道:“陛下,泽儿同我说过,他从未怪罪过你。”

墨承意麻木道:“我待他薄情,这是假话吧。”

话到如此,国师也不便多言了。

“离城之际,泽儿让我托一物于你,”恍惚间,国师终于反应过来。从袖中取出那只荷包,放于掌心,伸入墨承意眼下,“他愿你,这辈子都别回大燕。”

墨承意取过荷包,指腹摩娑几遍。神游许久,才解下那系着褶口的红色细绳——里面珍惜保存着一张桂花刺绣手帕,一条佛珠手串,还有一张折叠多次的白宣纸。

“他竟还留着,”墨承意疲惫地垂下眼,喉间哽涩,苦笑道,“君清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以往不做倾诉,因为他周边无人,后面还是我努力劝说他才愿意将心中郁闷与我细说。是我让他伤心了。”

缠绵数十载,赠物仅三。

凄惨到如此境地,恐怕最初年少气盛涉世不深的柳垂泽也没法预料到,曾经的那些山盟海誓,缠绵悱恻,才度短暂的岁月,便吝啬无趣到这般田地了吧。

他气息不稳,被这荷包里的物什扰得心绪不宁。

国师仍旧不作言语。

墨承意拆出宣纸,目不转睛,神色毫不掩饰他的渴望索求,但心又是那么后怕胆寒,怕一切难以接受。

偌大宣纸只着墨一句诗词。

---若有独梅拢清雪,散尽愁苦续相思。

墨迹模糊不堪,完全没有印象,大抵是被墨承意忘却很久了。

“泽儿替我们寻了个好去处,”国师低眉,不忍再看,“陛下,耽误不得,我们走吧。”

墨承意仍旧捏着宣纸边角,一动不动。猎猎寒风无情刮动,吹得他眼睛刺痛,近乎能够流下血来。

国师见他不为所动,似乎是魂魄离体了,心中清楚其中缘由,退后几步走出树林,不再叨扰。

残余暗卫脾性大多冰冷无情,一味站桩,目光坚定,不怎么有人情味。怕留在原地起到反作用,国师将他们都遣散了。

此地只有他一人。

玉露凋伤枫树林,秋阴不散霜飞晚。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墨承意受着萧瑟秋风,手臂垂落,浑身无力斜倚繁盛桂花树之下。秋节遗留的桂花片片金光灿烂,璀璨夺目。寒风裹挟万千碎花清香扶摇直上直达青云,又遭如墨黑云隔绝,纷纷摇落,落花如雨。

墨承意嗅到花香了。

他愣怔良久,届时才终于仰脖,琉璃色的双眸隔着巍巍高楼,层层花林,落到远方处战火连天,支离破碎的大燕。

那里还有他的人。

柳垂泽还在那里。

他要将他带出来。

墨承意登时站直身躯,将这些旧日情物悉数收入荷包内,收至宽袖隔断内里。趁国师暗卫众人晃神之际,逆着夜风银星,踏出这花明柳暗绕天愁。

距离最近一役概有三个时辰,眼下估测双方伤亡相差无几,这才稍显安宁。他在途中眼见自己曾经的子民流离失所,哀嚎嘶喊。帝像坍塌,哪里都是,他不禁脊背冰寒。

墨承意心有所感般望着大燕的山残剩水,一种莫须有的悲怆悔恨之意应运而生。从何而来不得而知,而且,现在的境地,他也没资格去追溯这丝源头了。

黄河九曲,宛转蛟龙泉急,白雪暗淌,黑惨淡未央。满目疮痍。

他不停歇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程,终于再次驻足在这片故土。

四周空旷无人,甚是寥落。只是烈火灼烧物什的微弱动静仍不停歇,除此以外只剩下孤寂空无。

墨承意跑得凶,推开殿门之时已站不稳身躯,滚滚热风烫着他,闭了闭眼,不顾残焰冲进其间。

他神色张皇,步履匆匆,扒开烧为焦炭的梁木,撞毁坚如磐石的石琢雀替。脚底全是死人,全是解血淋漓,他只觉得头疼得愈发不可挡,几乎能够使他就此疼晕过去。葬身于火海。

黑烟厚重碍事,墨承意心慌得手心出了冷汗,抑制不住恐惧,边找边喊:“柳垂泽!!!你在哪儿!!”

从朝堂沿官道,东宫至西院,都没有柳垂泽的身影。

怎么会哪里都无影无踪,若不是已经…墨承意咬紧后糟牙。

“君清……你出来好吗?”

余音回荡,但杂音更清晰些。

在他掠过西院白鹤亭时,层层金桂灿烂后方,传来几声虚弱费力的呻吟。

墨承意赫然刹住步伐,拔开鹅黄花团,浓绿繁叶,俯身将弓背蜷缩于白鹤亭角落的柳垂泽揉入怀中。

鼻尖蹭过青丝,他关切道:“如何?可有不适?”

“…无碍,”柳垂泽猛咳几声,咳出了口滚烫浊血。如月的皓眸触及他时滞留分秒,语气里难免搭杂几许无语,“臣不是让陛下切勿回来……怎的还是在这?国师那懒家伙又办事不力了。”

见他还有力气说话,墨承意心中悬石终于落实。他将手臂挪至对方膝下,使力横抱起来。眼中满是失而复得的欢喜:“你现在太虚弱,不宜多言。这城中局势尚不清楚,准不拿他们会不会进一步深究此地…我带你走。”

说罢,径直离去,只有那抹清淡花香留于原地。

柳垂泽没有多余气力,全身上下血污浸染,稍微牵动都是刻骨的疼。

何况他也不怎么想表现得过于冷淡疏离。新帝无意他多年,先前始终不冷不热,行如陌客,眼下对方终于挣脱囚笼,他自然是…万分庆幸的。

待两人抵至那片花枝密密,国师已在原地等候多时。原本他拢袖歇于暗卫腿部,在等到人后便挥手让暗卫站起来,退至身后。

随后一脸复杂走上前,看看灰尘满脸的墨承意,又看看被墨承意圈在怀里不省人事的柳垂泽。

看了大半天,情不自禁感慨道:“…你俩。”

连敬称都懒得出口,可见是真的气得不轻。

“有话待会儿再说,”墨承意低声道,“国师,君清他…”

国师转身便走,闻言一顿,头也不回:“你都知道了?是蛊毒。”

墨承意一怔,咬及下唇:“什么时候的事?”

国师叹气,望向夜中残月高悬:“不可告知。”

“自从中了蛊毒,他相比以前更加木讷,行事谈吐尚可自主,一但涉及精细的方面,恐怕不复如初,这档事他也就做不得了,”国师垂下温柔的眼睫,月辉映之天光云影,于三人之间落下几许阴影,“既然他未曾想过与你提及,那当他,的确是无药可救。”

不论哪方哪面,都病入膏肓。

“无药可救吗,”墨承意掂量几下,自嘲一笑,“我才是那般无药可医。”

……

秋冬交代序,申霜白绥绥。原野生暮霭,阶墀散夕霏。

秋去冬来,一片冰天雪地,寒从心来。

大燕之北无限延展,于与大昭两国疆域闭塞之地绕山而行数百里,便可见得一片花红柳绿,古桥流水。这座小城经久无官兵入侵称霸,未有他国名门贵戚探访,山青水清,城民欢乐,俨然一派和平安逸。

小城往东霜冻寒林,朔风呼啸,在那山峦纵横交错处,却伫立一间小院。

小院冷清,有只黑羽鸟穿林雪而过,恰巧落在院中某一紫袍男子肩上。鸦发如飞瀑飘在空中,映着庭中红梅,如华薄雪。

此男子正是大燕国师,不过前大燕早于秋季收尾时彻底沦陷,匈奴称王,皇权惨遭瓦解,这个称呼恐怕也不适合就是了。

又有阵阵梅香散逸,国师将黑羽鸟关进鸟笼,负手而后,瞥一眼梅树掩护下的那串护花铃,久久不能回神。

算上日子,今夜也该是时候了。

国师眨眨眼,雪粒顺着鼻尖滑落,重归于土。他事先吩咐暗卫今夜暂且留宿山腰客栈,无事需求,只盼愿好歹今晚切勿打扰到他们便可。

他同样离开小院,驻足曲径通幽处,遥望贪恋,不消片刻,也走了。

靡靡夜色,山脚城中却是万家灯火,人群熙攘,灯色如蜿蜒金海涌至天际。年岁将至除夕,早早便有簇簇烟火绽放了。通常是一抹亮色直冲云霄,随之向四面八方迸溅开去,化作落星如雨。映衬着深冬夜间的寒星子芒,悄然散去。

小院依旧清冷了得,流光溢彩,无意间照亮红梅树底那黯淡处,依稀有两道人影相互依偎交叠,难舍难分。

耳边温热吐息萦绕不止,应和着烟花绽放的沉闷动静。

墨承意抱着柳垂泽,在那棵腊梅树下。素白指尖穿透过对方如墨长发,梳理两下,声音又轻又哑:“还疼吗?”

怀中美人面容依旧温文儒雅,眉眼间照常凝有揽不尽的风华,却因病魔缠身,饱经折磨与摧残,淡然处之的脸浮现几分显而易见的病气与难过。

形如枯骨的手抓住墨承意墨蓝束领,艰难地喘着气,眯着眼,拂去他青丝间落下的清雪,淡笑道:“不算很疼了。”

“那便好。”墨承意任由他摸自己,转而恶趣味捏了捏柳垂泽的脸,忽而,付之淡淡一笑,“有句话,很久之前就想问君清了。虽然年岁久远,但我总是觉得你应当是喜穿黄衣的,如今却是常常白衣在身。”

柳垂泽又呼出一口热气,沉吟片刻,回道:“它本来是黄的。”

“是么?”墨承意有点惊讶。

“嗯,不过只是洗的次数多了,褪了色,”他咳了几声,唇间溢出一丝血,“总归还能穿,白衣也好看。”

“或许吧,”墨承意俯首吻了他的眼尾,那里有颗朱砂痣,明艳如初,“你怎么样都容色如玉。”

大雪纷飞,情即落定。

柳垂泽闭眼隐忍,忽再次睁开眼,拢了拢双臂间那枝已经干枯失香色的桂花枝。

这还是数月前他们在大燕全身而退时,墨承意见他心神不定,暗自断断续续发了半月的高烧。为了哄他,特地去山顶福乐寺折来的。

现如今,大概也要随他而去了吧。

他们彼此亲吻,索求。爱而不得,若即若离。

寒雪飞扬飘落,凝聚在他们发间,脸侧,衣袍,花中。冰寒入骨。

犹如一夜共白头。

气若游丝的柳垂泽忽然用尽全部力气,抓住墨承意冰凉修长的手。

“这一世,是你负我。”

墨承意不顾其他,垂首,眼眶一片猩红色:“是我负你。”

“……那,”这个常年流荡于深宫的腐朽灵魂,最终还是找到了归属。柳垂泽语气越来越弱,双眼缓缓闭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了。”

柳垂泽歪头靠在温热胸膛,似乎是累极了,慢慢合上了眼,便从此歇芳菲,再也不见。

最后,墨承意低头,替他抹去清泪,将其完全揉碎在自己身体里。

“……我求你别放过我。”

大燕建国之初,美人云集,华乐彩章,民风和乐,国运无忧。

堪称光明璀璨,前途无量。

先有太子墨承意年少有为,秉持明理清政心念挥毫献策,从天论到地,从小我谈至朝堂。

后有一纸改革文献奉之先帝,先帝观览后使然欢喜,赐其诨号“太锦”,太子一夜风流,杰出而不凡。

登基初始,河清海晏,普天之下无人反叛作怪,实是大燕之幸。

及冠后,持剑御驾亲征,夺回国土,屠杀倭寇,驾马归来城门大开,锦绣白衣抱花相迎。

终结,国君未能免俗,暴政治之。

大燕社稷为墟。

苟延残喘十日,大燕灭亡。

……

良人长辞,先帝抱尸身,痴傻呆坐风花雪月间。从晚到晨,从夜至朝。不离丝毫,未谈吐半句言语。

枯黄桂花枝被风吹散,细小花朵没了踪影。大燕先帝跪坐如华风雪中。

国师远去,不惹是非,从此充做逍遥客。

三日后,先帝持剑自戕于红花白雪,天地无极。

至此。故事终。

万人吹嘘。无从提及。

有些引用诗词,目前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但除了“若有独梅拢清雪,散尽愁苦续相思。”这句是我编的,其他古诗词都不是。后面有空我再添上去

*墨承意是前大燕先帝,大燕新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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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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