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什么情况?

好吵啊，周围全是呜咽啜泣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刚恢复了点意识，便听到那些嘈杂的声音。

唉，最烦他们哭兮兮愁眉苦脸的样子。算了，由他们去吧，打算接着睡了。

而后，我慢慢放空意识，等待进入梦境。可偏偏睡意在这个时候退去，不过周围烦杂的声音也减弱了。怎么回事？他们走了吗？

我攒了下眉，想要睁开双眼。但好像，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我感受不到自己转动的眼球，却在模糊中看见了妈妈。她微笑着温柔地看着我，记忆中，她很少对我笑。我猜她今天心情一定很明媚。

“妈……”我喊她，她没应。于是我又喊了第二声，她还是没理我，但却一直那样微笑着温柔地看着我。

妈妈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她今天怎么这么美。好幸福，居然有幸看到了年轻时的妈妈，和记忆中抱着我逗我笑的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叮呤——一阵铃铛的声音传入耳朵，突然我飞了起来。

嗯？什么情况？

怎么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这难道是传说中的VR沉浸式幻觉体验?

可当我低下头，却发现“我”还躺在病床上。

病床上的我插着管子，被一堆人团团围住。妈妈伸着皱巴巴的双手，将我的手腕死死握住。老爹在她身旁环住她的身体，用臂膀支撑着她。还有我哥和我的朋友，他们有的转过身子偷偷抹泪，有的直接埋着头，抱着那具纹丝不动的身体，嚎啕大哭。

我这是，死了？

哦，对哦。我想起来了，我有先天性心脏病，是一个即将满二十岁的资深病号。

其实吧，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是医学奇迹了，不懂他们怎么还这么伤心。

“额……那个，你们别太难过了。”果然，她们听不到我说话了。

我又一次张开嘴巴还想说什么。

不对啊，我现在还有嘴巴吗？我的身体，准确来说我的尸体还躺在病床上，那现在的我是个什么形态？这里也没个镜子可照，不过镜子也照不出灵体吧……

“壹万零柒佰叁拾贰号亡者，死亡时间：申时三刻；死亡原因：癔症；亡者现世姓名：司炎。”

“壹万零柒佰叁拾贰号亡者司炎，阳寿已尽、魂魄未定，当听从召唤、速归冥界。”

远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一阵人工智能提示音如风般环绕在我周身。箜篌弹奏的序曲逐渐逼近，我看见两个西装革履，身型板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墨镜男，从一辆商务车上走了下来。

“咳！10732号亡者司炎你好，我们是冥界阴曹区勾魂所政务大厅的外勤专员，专门负责接送亡者到地府中转站。”其中一个身穿白色西服系黑色领带的墨镜男走上前，对我说道。

看上去好专业的样子。

“咳咳……”另一个穿黑色西装，系粉色领结的墨镜男，慵懒地倚靠在车门前，然后发出一句极为刻意的咳嗽声。

疑似很装，不确定，再看看。

“放心，我们是由官方指派，拥有超强业务能力，二对一精准服务的全能型拘鬼使者。额……也就是现世中常说的——黑白无常是也。”说罢，那个黑粉系穿搭的墨镜男，站直身子朝我露出了一个精心设计过的微笑。

怎么说，第一次看见鬼对我笑，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其实也还能接受。

“黑白无常？”这跟我想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样啊。

许是看到我满脸疑惑的样子，白西服墨镜男解释道：“黑白无常只是我们的职务代称，现世中流传的形象，是千年以前范、谢二公在任时的样貌。如今两位祖师爷已无需直接对接阳间工作，一切交由我们后辈代理。”

“走吧，按规定亡者不能在阳间停留太久。”他继续说道。

“对呀对呀！快上车吧！”黑西服墨镜男接住话茬，反手打开车门，笑嘻嘻地说道。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自己和周围的亲属。

“再见了。”我心中默念，而后转身上了车。

“冥界直通车666号即将出发，请乘车人坐稳抓好扶手。车载系统语音小助手夜叉，竭诚为您服务。下一站，地府。”

不是，地府的商务车这么灵性化？

但是商务车，为什么还要抓紧扶手？

正当我疑惑之际，黑西服墨镜男一脚油门踩下去，我整个灵体嗖一下——直接起飞。

“咚——”我被惯力重重砸在座位上。

所以到底为什么阴间也存在地心引力！？我真是信邪了，立马抓紧车顶的扶手。

小小灵体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啊！

果然，这个世界上任何规则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连阴间也不例外。

冥界直通车并非我想象中那样迅速，原本以为照黑西服墨镜男刚才的架势，我会一秒钟到达地府。但我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

灵魂一旦出窍失去肉身，便不能用现世的维度去衡量时间。在这趟去往地府的行程中，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没有任何可行的参照物。

我唯一能感知的，只有车窗外无数规律排列的绿色星辰。我尝试询问他们，我所身处的环境究竟是怎样的维度。

白西服说，阴间不是灵魂归处，它只是灵魂的中转站。如果非要归类，阴间则是比阳间维度略高一层的3.5维空间。而车窗外那些所谓的绿色星辰，不过也是将亡者送往地府的冥界直通车罢了。

每辆冥界直通车都必须按照各自的专线行驶。它们看似是静止的，但这样的说法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在阴阳交汇的空间中，没有时间概念，亦没有运动和静止，所以不存在所谓的速度。

至于为什么我在车身启动之时能感到受地心引力，单纯只是因为当时灵体还身处阳间。

了解了这些后，我又问他们，如果没有时间概念，那如何判断是否到达了地府？

黑西服说，离开阴阳交汇的恒定空间，冥界直通车便能到达阴间。到了阴曹地府，时间就会开始转动。

突破阴阳交汇的恒定空间，就相当于从三维的阳间转化到3.5维的阴间。而这正是冥界直通车的能力。

冥界直通车在阴阳交汇处行驶的过程当中，我的感知力变得异常虚弱，濒临消散的程度。承载我意识的灵体几乎也在逐步消失，像是遁入了虚无。

突然！

“冥界直通车666号已抵达地府鬼门关，请乘车人有序下车。车载语音小助手夜叉的服务到此结束，祝您投胎顺利。”

夜叉的声音如有魔力般，让我的魂体重新苏醒。霎时，我的灵魂受到来自地府的召唤，那是一种无比亲切又极具威严的强大力量，是一种能让魂魄得以安宁，可以瞬间抚平怨鬼、抹杀一切恶灵的上古神力。

“唔呼～10732号亡者，你的行程结束了。冥界阴曹区勾魂所外勤专员367号很高兴为你服务，现在你该下车了。不过要注意，下车后直走你会看到一扇大门，进去之前，记得不要回头呦。”黑西服扯了扯脖子上的粉色领结，转过头对后座上的我说道。他脸上笑容依旧，透出一股下班前的愉悦。

白西服则先一步下车为我打开了车门。

果然是很周到的服务。

“切记！不要回头。”他又郑重叮嘱了一遍。

通往鬼门关的这条路格外寂静，我的意识体中，一直重复播放着黑白西服嘱咐我的那四字箴言。

不要回头，像是某种禁忌。

地府大门赫然伫立在我眼前，但却总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炎炎！”

有人喊我名字？还是小名！

“炎炎，我可算找到你了。”

这是……妈妈的声音！

我妈怎么会在这儿，难道她也……

我偏了偏脑袋，想转身确认。

突然！身后起了一阵凉风。原本寂静的长廊发出层层嘶吼。我第一次这么具象的体会到什么叫鬼哭狼嚎。这简直要比我听过的所有恐怖音效，还要瘆人一万倍！那是一种没有规律的，从四面八方袭来，直直穿入耳骨神经的哀怨低吼。

我整个灵体直愣愣杵在原地。

“炎炎，我是妈妈呀，你快回来。”

我虽然没有转过头，但我能确切地感受到，身后的东西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不是，我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是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

恐惧感你真是，我做鬼你也没放过我。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我的意识里不断重复着这四字箴言。

“炎炎～炎炎～炎炎！”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直学我妈讲话？

他爸的，学人精！

现在该怎么办？谁来救救我，求求。这回真要被吓得喊妈妈了。

“……下车后直走你会看到一扇大门，进去之前，记得不要回头呦……”

不知道是不是成了灵体的原因，有些话只要听上一遍，便能一字不漏印在我的意识当中。

“进去之前，记得不要回头。”这是黑西服告诉我的。所以，不管身后有多少恶鬼怨灵，我都得硬着头皮往前走，总得先进去吧。

来都来了。

不就是一扇门吗，我姓司又不姓邪，还不信了，小小鬼门关，看我不迟早闯入。

正当我往前走了两步，倏地周围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