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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吃鬼的客栈(二)

客栈中央搭着一面巨大的鼓台,罗裙仙女在鼓面上一蹦一跳昂扬飞舞,旁侧的乐师们围在四周一起一落吹拉弹唱。客席层层相套环在鼓台外侧,拍手叫好声络绎不绝。

这里似与外界完全隔绝,没有白日黑夜只有永不停歇的灯红酒绿。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群仙汇聚歌舞升平,流光溢彩如诗如画。

“客官来住房?”一少年模样的店小二迎了上来。

“正是。”

“请。”店小二恭敬地招呼仓祁落座。

“呦,你这客栈的氛围很不一般呐。”仓祁环顾四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小店是有些特色。”店小二端来茶水,没作过多解释。

我站在仓祁身后,默不作声,好彻底隐藏自己。

“还请允许我为客官阐明本店的住房规则。”说着,他整理了一番衣着,神情严肃,

“本店——管吟仙居。不收钱财、不做买卖,住房的唯一条件,即参与游戏。

游戏内容很简单,转动轮盘即可。轮盘有三组,分别为:安全、伤害、毁灭。

安全者可获得抓阄挑选房间的权利,房间分为上等和下等;伤害者需付出轻微的代价:断肢、断腿、断头按可提供的部位,三选一,而后亦可挑选房间;毁灭者则要被抽取全部的魂炁,直至油尽灯枯。”

店小二全程面无表情的讲解,听得我后背发毛。

这简直是霸王条款。

“嚯!你这是吃鬼的黑店吧。”

“就是就是!”我在心底无比认同。

仓祁震惊的言语并未引起店小二多余的反应,他照旧无动于衷继续道:“若您不想参与游戏,离开即可。本店不会强留任何一位客官。”

“这么说,若要住店,游戏是非玩不可了?”

“正是。”店小二低头表以肯定。

仓祁听后翘起腿来,“玩游戏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这游戏也太无趣了!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一点儿新意没有。我可是听说你这管吟仙居堪比极乐,故才来此一探究竟的。你们老板呢?”

他果然是来找乐子的。

“不赶巧,老板数年前出门云游,至今未归。”

等等,店小二刚这神情是有些吃瘪么?

“嗐,早说啊。怪不得游戏索然无味,歌舞也这般平平无奇。”

仓祁此话一出,店小二脸色更僵了。

“这游戏玩起来也许不怎么能打动您,但观赏其他客官玩此游戏,兴许能有点意思呢。”

“噢?说来听听。”

“后入席的客官通常不会立刻参与游戏,只须落座观赏即可。”

“原来如此。”仓祁意味深长道。

“还请您尽快决定是否入住。”

“住自然是要住的,毕竟来都来了。”

“好,您请随我来。”店小二说罢便引仓祁去往鼓台外侧的客席,我则悄然跟在后面。

落座后那店小二诚然道:“小可名叫凌笙,您若有吩咐烦请随时招唤。”

凌笙离开时,朝鼓台打了个响指。

霎时,台上的舞姬乐师统统不见了踪影,像是化成了泡沫,只留下残存的余音。

这间客栈大厅的结构四四方方,但客席却呈圆弧形,将鼓台层层包围。且客席除了一头一尾两个出口外,没有其余空隙。仓祁坐在内侧,他旁边还有一鬼。我们之间被断隔开了。

我看了眼坐席和大门的距离,思量着若是到了必要时刻,该怎么把仓祁从位子上拉走。

但愿他的魂体不是很重。

须臾,周围暗了下来,整座大厅只留了鼓台中央的一小束光源。一个红白灰三拼色的大轮盘赫然出现在台面上,而后那位名叫凌笙的少年从轮盘后探出身子。

“在开始游戏前请允我简单介绍一下,诸位能看到这轮盘上分别有三种不同的颜色,每个颜色代表一种结果。

遗憾的是,我不能告诉诸位这三种颜色分别指向的是哪种结果。且每两轮后颜色会重置,所以究竟是安全、伤害,亦或是毁灭,得全凭各位运气了。

等到在场所有客官都参与结束,大家便可去抓阄选择各自的住房。好了,游戏即将开始。有请我们第一位客官登场!”

不告诉玩家颜色分别对应的结果,难不成想在背后使诈?我不喜欢被疑惑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所以毅然决定偷摸蹿到后面,一窥到底。

等等,好像根本用不着偷摸,我本来就站在过道的位置,前路畅通无阻,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大摇大摆绕到轮盘后面。不过谁知道那鼓台上,有没有设下什么机关。

还是迂回一点比较好。

等我绕到台后,游戏也刚好开始。

初登鼓台的玩家是位赤发白脸横眉怒目,身披红袍金甲的高大男鬼,俨然一副战神形象。满脸写着:我不好惹!

只见他大臂一抡,将轮盘滚动起来。

轮盘翻滚期间,席上各位皆伸长脖子瞪圆眼睛,生怕错过什么。而我隐匿其后,什么破绽也没发现。

为了看清结果,我又绕到旁侧,与那个叫凌笙的一左一右正对鼓台。

轮盘的转速愈来愈慢,银针一动不动静等结局揭晓。

那赤发白脸鬼亦目不转睛,但他一脸不屑的神情,实在令我忧虑,总觉得他不会有好果子吃。

待到轮盘彻底静止,凌笙揭开答案。众鬼哗然,哀嚎声四起。

我定睛一看,原是银针停在了红色“安全”区域。这个开场属实不甚讨喜,搞得大家没得乐子看。

全场唯一开心的估计只有赤发白脸鬼了,见此,他用鼻腔猛力哼了一声,八字胡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活像是在叫嚣:看爷多了不起,尔等傻缺烂痞子还想跟爷玩儿,看爷不玩儿死你们。

等他下场,又上来一男鬼。

此鬼拖着极长的舌头,一步一晃荡。仔细瞧才发现他没有双臂,只有一粗一细两条腿。正当我迷惑他要怎么转动轮盘时,史诗级的画面出现了。

只见他的舌头缓缓抬起,而后啪嗒一下粘在轮盘侧边,随之溅出几滴黄色唾液。

许是一只舌头使不上力,他磨了半天也没将轮盘转起来。

此时客席中一大娘坐不住了,“能不能利索点儿!还玩不玩儿了?”

而那长舌鬼被激后显然更加焦躁了,他踉踉跄跄走近轮盘将整个舌头都贴在上面,然后用力一扯。

轮盘终于动了。

只是力度太小,轮盘转了两圈就停了下来。银针稳稳落在灰色“伤害”一栏,霎时,席间又一片哗然。

“这位客官,断……断腿、断头,您选一个吧。”凌笙走到长舌鬼跟前,抽出一把不知何时准备的弯刀,笑着在他面前比划起来。

奇怪,此时的凌笙为何会如此兴奋。印象中他面对顾客时极讲分寸,一直没什么情绪流露,即便有也都是很细微且不易察觉的。难道是因为要砍魂体的原因吗?

“断……断……断头。”

好家伙,他居然选了断头!

头都没了,留着剩下残缺的魂体有何用。

我一时想不通,便偏过头朝席位上的仓祁看去。原以为他会没什么反应,谁成想他竟皱着眉,满脸不悦而非不解。

咚!咚!咚!三声击鼓声传来。

我回过头,弯刀之下长舌鬼已然鬼头落地,深蓝色的汁液混着黄绿色的唾液像淤泥般铺在鼓面。

凌笙握着弯刀的右臂仍保持着原样,他脸上露出喜色,明显爽了。

真变态!

片刻,他弯下魂体,将刀一把插进长舌鬼的脑壳里,而后拾起再摘下,像在捡地里的烂水果。

接着他手臂一挥,把长舌鬼的头丢去了一边的大篮子里,动作行云流水极为连贯,跟扔白菜似的。我估摸他扔过的头,要比我这一路过来所见的鬼多上十倍不止。

此时,仅剩半截身子的长舌鬼丢了脑袋,全然找不着北。那一粗一细的双腿,走得真叫一个颠三倒四乱七八糟。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些鬼冒着魂体变残甚至再也不能转世投胎的风险来住店。莫不是都跟仓祁一样来体验极乐鬼生的?

下一个又会是谁,等等……仓祁呢?

我扫视了好几遍客席都没发现他。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他竟自冷不丁出现在了鼓台上。

此时,轮盘的颜色已变成了黑蓝紫。

“你这器具没设什么玄机吧。”仓祁上下打量起来,还不忘绕着轮盘转一圈。

“客官您真会说笑,小店乃这酆都城外方圆百里之中,最讲诚信的客栈了!”凌笙面露难色,似乎还有些委屈。

“你也不赖,有这自吹自擂的本事,怪不得店里生意如此欣荣。试问谁不知道这酆都城外方圆百里之中,就你一家客栈啊!”

“您……您这……”凌笙被堵了嘴,半天说不出个反驳的话来。

仓祁见此没再搭理他,转头就滚动了轮盘,一点儿前兆没有,搞得在场所有看客包括我在内都有些猝不及防。

高速运转的轮盘,让黑蓝紫三种颜色逐渐混合在一起,难以分清哪个是哪个。

所以到底哪个是哪个?我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甚至开始担心,要是魂体突然“重见天日”了,岂不是很完蛋。

随着轮盘滚动的频率越来越低,我渐渐屏住那不存在的“呼吸”。

慢慢的,它不转了。

只见银针不偏不倚,稳稳落在了黑蓝相接的那条直线上。

我去,妙啊!

“呦,不巧了,这种情况可当如何?”仓祁朝凌笙问道。

“这……这回不算,你当再转一次。”

“那不行,规则里可没这么说。我若能再转一次,那前面几位岂不是少转了。不妥,不公平。”仓祁连忙摆手。

“可前面几位客官也不曾转到这里去啊。”

“可你也没说若是转到这里该当如何呀。”

“我……”凌笙又一次被问住了。

“不然这样吧,你把这黑蓝两色所对应的结果都公布出来,我选其一。如何?”

“这……”

凌笙的表情不像是在犹豫,倒像是拿不定主意。

“你看,这游戏我们是老老实实按规矩在玩儿。可既然是游戏,免不了出现漏洞。碰巧这个漏洞又被我遇上了,就当是为了让你这游戏,百密而无一疏所做的贡献了。这做出贡献者,岂能毫无选择权。诸位说是不是啊?”仓祁转身向客席喊道。

而后,方才催促长舌鬼的那位大娘起身道:“我看他说的有道理。不如这样,今日在场的诸位,不管是谁转到两色当中的线上,都当选择其一。毕竟见者有份不是吗?”

顿时,客席之上赞同声四起。

凌笙眼见的场面越来越混乱,便作了让步,“好好好,行吧我答应你们,今天在场的各位,若是转动轮盘后出现同这位客官一样的情况,那便选其一即可。”

说罢,他随即揭开颜色后的结果。

黑色为“毁灭”,蓝色为“安全”。

好家伙,仓祁是开了外挂吗?

“呦,既然这样我便只好选择,蓝色了。”

而后,他转身下了鼓台回到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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