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伦是同性恋的事在陆柠心里也就一个多小时的保鲜期，很快被堆积如山的工作给挤到了某个犄角旮旯。
工作日，陆柠果然接到舒若班主任的电话，要她去一趟学校。
班主任办公室里除了舒若，还有另一个叫顾眠的女孩，扎着整齐的马尾辫，校服拉链拉到最顶上，看着比舒若乖巧老实许多。
陆柠正望着那小姑娘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含笑的男声：“不好意思，来晚了。”
陆柠心底“咯噔”一下，猛回过头。
当对上那双勾人的眼眸，对方也似乎愣了下。
顾眠跑过去挽住男人，黏糊糊地叫：“舅舅。”
叶清伦摸了摸顾眠的脑袋。
班主任清咳了声，问道：“您是顾眠的舅舅？”
叶清伦淡淡颔首：“嗯。”
“先生贵姓？”班主任望着他的脸，神色有些疑虑。
男人面不改色：“我姓何，是小眠的亲舅舅。”
陆柠：“……”这人当她不存在是么？
好巧不巧的，叶清伦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噙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似乎是在威胁她。
陆柠无所谓地垂下眸，对于多管闲事戳穿真相没什么兴趣。
班主任转眼望向她：“抱歉我也没见过您，您是舒若的姑姑？”
陆柠点点头：“嗯。”
因为班主任一定要叫长辈来，她不得不让舒若撒谎说是姑姑。
比起叶清伦那对，她和舒若还更有可信度。至少爸爸那一半基因不假，姐妹多少有点像。
身旁的男人忽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陆柠转过头，眼底同样流露出威胁。
叶清伦用微微的挑眉回应她的威胁，语调慵懒道：“老师，舒小姐和我认识，我可以作证。您有话快说吧，我医院很忙。”
这声“舒小姐”让陆柠小心脏一抖。
她摸了摸食指上的戒圈，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又装作不经意看了眼叶清伦。瞧见对方淡然自若的脸色，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叶校草贵人多忘事，应该不至于灵机一动，突然记起她是那位恃酒强吻他的舒姓女同学。
“是这样啊。”班主任坐下来，开始进入正题：“舒若同学和顾眠同学昨天出了点事情，相信二位都知道了……”
陆柠从小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想不到生平第一次被老师训话，是这样的情况。
居然依稀有种回到高中时期的错觉。
当望向旁边的叶清伦，这种错觉便更加恍惚了。
她和叶清伦坐过一周的同桌，她记得，但叶清伦应该不记得。
从办公室出来，舒若和顾眠两人手拉着手嘻嘻哈哈回教室。陆柠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把慢条斯理的某人远远地甩在后面。
出租车过去好几辆，都是载客，陆柠只好用了前阵子才爆出不良新闻的叫车APP。心想光天化日的，总不至于遇到危险。
几分钟后，叫好的车停在面前，是一辆黑色丰田SUV。车身很干净，像崭新的一样。
陆柠绕开副驾驶，坐到后座。
“电视台？”司机言简意赅。
陆柠：“嗯。”
点头过后，陆柠才察觉到不对劲。
她从座位缝隙间望过去，见到一张熟悉的侧脸，以最近碰面的频率，化成灰她都认识。
那双令人惊艳的手握着方向盘，和套子上精致的花纹相得益彰，将这辆烂大街的普通车开出了豪车的味道。
“等过去你也该下班了。”叶清伦从后视镜看她，眼底依旧是那副半真半假的笑意，“陆小姐，要不要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个头。陆柠瞥他一眼，淡淡地开口：“叶医生是真的很闲？”
男人叩击着方向盘的手指顿了顿，轻笑着说：“领导体谅我没对象，所以时间宽裕一些，让我好好解决人生大事。”
陆柠面无表情：“呵。”
“不过不可能一直这么闲下去。”他在红绿灯前停下车，干脆回过头望着她，笑容懒散而漂亮，“要尽快找个女朋友才是。”
“……”陆柠转头望向窗外。
吃饭是不可能吃饭的，她在电视台下了车。
“陆小姐，记得五星好评哦。”那人从车窗里探出胳膊肘和头来，一贯笑得魅惑众生。
陆柠当着他的面迅速打分，把手机举给他看，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在门口遇见同事许嫣然，对她挤眉弄眼道：“柠姐男朋友？”
陆柠懵了懵：“什么？”
“刚送你来的小哥哥啊。”许嫣然往公路上看了看，人已经走了，“真帅，跟你挺配的。”
陆柠无语地扯唇：“就一网约车司机。”
“这么帅的司机？”许嫣然睁大眼睛。
“嗯哼。”陆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扬扬下巴：“吃饭去么？”
许嫣然：“去去去。”
食堂里这会儿没认识的人，许嫣然小声对陆柠说：“姚素云今天又找主任去闹了，说不要跟你上同一个栏目。”
“可以理解。”陆柠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她不就是嫉妒你吗？自从你来了，跟她一起上晚间新闻，她的收视率直线下滑，官博评论也全都是你，听说她最近状态不太好，还跟导播吵过几次。”
“她是台里的老人了。”陆柠用筷子剥着西红柿的皮，“有资历，有本钱，你放心吧，再闹下去，只会是我被分去别的栏目。”
许嫣然：“那怎么办啊？”
陆柠耸耸肩，“等着瞧呗。”
-
南城大学附近新开了一家烤肉店，在林溪的强势安利下，陆柠终于答应跟她一起去尝尝。
陆柠一度怀疑林溪之所以和她当闺蜜，是因为她吃不胖的体质。每次可以尽情点自己爱吃的东西，每样尝几口过过瘾，剩下的都给陆柠也不会浪费。
陆柠到的时候，林溪还没有下课，她索性在校园里逛逛。
南城大学是全国名列前茅的重点大学，当初陆柠的分数报南城大学其实不亏，能选个差点的专业。只不过她一不想留在这里，二不想学垃圾专业。
后来听人说，叶清伦就在南城大学学医。
进大门的主干道走到尽头，是一片气派的大广场，中间立着一块人形石雕。
广场后面是学术会堂。
穿过自动玻璃门，从会堂二楼传来激烈的鼓掌声。
陆柠好奇心作祟，沿着一侧旋转楼梯走上去。
报告厅里正在进行一场讲座。
而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居然是叶清伦。
他穿着洁白的衬衫和黑色西裤，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发比上次见面时依稀长了些，碎碎的刘海半遮住那双勾人的瞳眸，更添上几分雅痞和神秘。
陆柠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对于这该死的宿命一般的狗屎缘分。
但她实在太无聊了，于是坐在最后一排听完了这空洞而无意义的鸡血讲座。
然而即便这么空洞无物，还有不少女学生上赶着去问他问题。
陆柠懒得再看一眼，出去接林溪的电话。
“柠柠，你再等一会吧，我这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大概十几分钟，你找个地方坐坐。”
陆柠回答：“嗯。”
学生们一个个在她面前走下楼，谈论着今天讲课的学长多么帅气迷人，陆柠很想劝诫那些天真少女，人家有主了，而且还是男的。
不过她没那么多事。
给林溪发了个位置之后，就打开消消乐消磨时间。
运气好通了一关，卡在下一关过不去，体力都用完了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靠近的声音。
起初她没在意，正打算分享给林溪的微信弄点体力，那人开了口：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陆小姐，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还是那副含着笑腔的慵懒随意的语气，嗓音清澈而磁性，让人心脏都跟着痒了痒。
陆柠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没想到又在医院之外的地方遇到叶医生。”
叶清伦不难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却没恼，反而笑容更明显：“我可不想在医院里遇到陆小姐。”
“……”陆柠哽了下，不甘示弱道：“恕我直言，我见过不少医生，真没一个像您这么游手好闲的。一会儿去各个科室溜达，拿人寻开心，一会儿冒充家长，一会儿开网约车，还到大学里来坑蒙拐骗无知学妹。”
叶清伦脸上的笑容裂了一寸，“坑蒙拐骗？”
“总之不算什么有意义的讲座吧。”陆柠直截了当道，“对他们来说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一个小时的视觉享受？敢问一句，您要了多少妹妹的微信啊？”
“不多。”叶清伦唇角带着笑，眼神冰冷，“十八个。”
说完，他转身走下楼梯。
陆柠觉得她好像赢了，心里却一点都不爽。
-
那次在南大，两人算是不欢而散，但陆柠依旧抱着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她在电视台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卖力地写稿子播新闻，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柠姐，你听说没？今天有大佬来咱们这儿了。”许嫣然从茶水间回来，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
陆柠淡淡地睨她：“谁啊？”
许嫣然搬了把椅子坐她旁边，“东仁医院的院长。”
陆柠正转着笔，手指一抖，落到了键盘上。她面色如常地坐直身子：“哦，发生什么事了么？”
许嫣然：“八成是为了昨天那场医闹。”
陆柠心底“咯噔”一下，震了震。
昨天东仁医院急诊医生和患者家属打架的事儿闹得全城沸沸扬扬。家属情绪失控先打了护士，一旁年轻气盛的实习医生看不过眼，直接就上去揍人。
“都道了歉也赔钱了，那家属还不依不饶地在微博上抹黑医院博同情，真不要脸。”许嫣然义愤填膺。
“还是太年轻了。”陆柠扯了扯唇，“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跟家属动手啊，叫保安或者报警，医院都不会成为舆论过失方。现在那些人，动动手指就能在网上指点江山，你救了几百条命，也扛不过他们一句诋毁。”
许嫣然拖着下巴，叹道：“医生太难了。”
“可不是么。”陆柠站起身，拿出打印机里热乎的稿子，“你有没有东西要给主编？我帮你带一下。”
“唉，不用啦~我今天有点郁闷，不想干活。”
陆柠敲了敲她额头：“请问你哪天舒服过啊？懒死算了。”
陆柠去主编办公室时，路上碰到一群人。正是许嫣然口中的大佬和台里领导。
“郭主任，这件事就拜托您了。不管有什么需要，我们医院无条件配合。”
“舒院长客气。”
为首的中年男人转过头，和陆柠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两人仿佛心照不宣，平静地错开。
“我这里还有事，就不送了，舒院长慢走。”新闻部的郭主任和舒国良握了握手，对旁边的助理道：“你送送舒院长。”
陆柠往走廊边挪了挪，舒国良镇定地从她面前经过，和助理说笑着下了楼。
“那个，小陆啊，你在这儿正好。”主任打开面前的办公室门，“有点事情交代你做。”
-
“去医院拍纪录片？”许嫣然惊讶得差点喷出一口饭，“开什么国际玩笑？”
陆柠耸了耸肩，继续有滋有味地啃着鸡块。
许嫣然气急败坏道：“肯定是姚素云要主任把你弄走的。这种公关事件大家都恨不得躲远点，而且还要拍纪录片，又忙又累又没有钱，到时候就算播出来，你名字也就是职员表上一晃而过，图什么啊？你这晚间新闻播得都快成网红了，主任是不是脑子——”说了一半，她警惕地望了眼周围，压低声音，“主任就是脑子有泡，放着你这么优秀的记者不用，鬼知道姚素云给他灌了什么**汤。”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你不用生气。”陆柠一脸淡定，反而安抚她，“我可不像她，真把晚间新闻当个香饽饽，每天在电视上卖傻卖呆就满足了。”
许嫣然眨眨眼：“我觉得就挺好的呀，你看，男女老少都喜欢你。”
陆柠笑了笑：“我要他们喜欢做什么？对我来说就只是分内工作。”
“柠姐。”许嫣然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说，“求你快点找个男朋友吧。”
陆柠挑眉：“干嘛？”
“我觉得你的人生已经没有丝毫乐趣可言了。”许嫣然满脸同情，“你说你一个貌若天仙的妙龄女子，非要活得像个八十岁老太太——”
“见过我这么忙的老太太么？连跳广场舞的时间都没有。”陆柠毫不留情地怼她。
“我是觉得，你需要爱情的滋润。”许嫣然一本正经，“不然看起来一副内分泌失调的样子。”
“……”这话怎么该死的有点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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