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瞎子遇上废物
莫见仙，桃花观五里外。
一只如成年男子腰身粗的巨蟒在枯枝烂叶中快速穿行。
嘶——嘶——嘶
巨蟒吐着鲜红蛇信子，阴毒地盯着眼前逃亡的猎物。
木锦用手掌捂住自己鲜血淋漓的臂膀，那里因为被巨蟒咬到，渗出的鲜血都是带毒的紫色。
木锦不敢停顿，只要前方还有路，就不顾一切喘着粗气往前跑，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此刻妖力为了护主，木锦无法施展妖力，因为此刻她的所有妖力都用来抵抗体内的蛇毒，与毒素消解。
纤细的脚踝被地上的残枝割伤，慢慢向外渗出血珠。
一头的白发披在身后，被擦肩而过的微风吹的扬起。
此刻的木锦脸上的面皮耷拉下来，乍一看给人一种十分诡异之感。
该死，若我今日不死，来日死的必然就是你。
突然前方一道刺眼的古铜色光芒刺入木锦的双眼，木锦的视线出现了一秒钟短暂的失明。
待她看清，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更加苍白，那是抓妖师的抓妖铃。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后有蛇精追杀，前有抓妖师！难道天要我死！
抓妖铃感受到浓烈的妖气，一时间铃声大作，周身发生剧烈震动。
它的主人，一袭墨发白衣，缓缓转过身来。山中阳光散在他洁白不染的身上。
鼻若悬梁，红唇皓齿，睫毛如蝶翼一般，宛若山中君子，清风自持。若是那双眼睛睁开一定是极美的画卷。
怎么？竟然是个瞎子，当真是天不亡我。
木锦嘴角勾出一抹邪笑，像是看见了自己的生机，扬声对那抹素白说道，语气中带着六分惊恐，四分楚楚可怜说道:“小师父救救我，有蛇妖追我。”
景琛的头朝木锦求救的方向微微侧了侧，没有视力，其他感知自然就更加敏锐。
白皙可见内里血管耳朵微微颤动，蟒蛇游动发出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正对着那蟒蛇游动的方向，景琛素手玉笛抵于朱唇。
白玉的笛身泛着柔和的光芒，上面鬼斧神工地雕刻着竹叶，应当是一件极强的法器。
随着笛声的倾泻而出，如成年男子腰身般粗壮的巨蟒痛苦般的扭动起来。
抓妖铃凭借妖力锁定妖物，此刻木锦中毒，妖力被毒素化解已是全无，抓妖铃自是识别不出她。
只见眼前巨蟒扭动全身，朝吹笛的白玉小儿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扑去。
木锦躲在景琛身后，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分析眼前局势。
心中暗暗盘算，若是突然出现的这个盲眼抓妖师靠不住，她就把他推出去拖延时间逃跑。
被算计的景琛浑然不知，二指相并置于身前 ，玉笛背于身后，一时间幻化出无数分身。
笛身在一团白光之中化为剑身的形态。薄唇轻启念诀，声音如山间清泉般清冽:“天地玄幻，五行我身，接山川之能，归于我用，寂灭——”
无数只素白长剑快如矢箭向巨蟒飞去。
巨蟒如空中残页，万剑从前脑刺入其漆黑的表皮。
嘣的一声，从后脑炸裂飞出，但是剑身依旧不染污秽，斩妖极快，血不粘剑。
待木锦一眨眼的功夫，黑色巨蟒已经如同筛子一般万剑穿心而亡。
无数只素白长剑击杀巨蟒后开始变得虚幻最后凝聚成一只白玉长笛飞回景琛细长的手指之间。
收起玉笛，景琛温润一笑“看向”木锦，如冬日初阳，缓缓道：“姑娘，妖兽已死，你如今已无碍了。”
木锦学着自己看过的人族小姐，手掌附于腹前，弯腰行礼，一双眼眸炯炯有神，“谢谢小师父。”
景琛淡淡摇了摇头，便迈着步子转身离开。
身后的小丫头自是害怕，失去妖力在莫见仙只有被欺负的份，在恢复妖力的这段时间，她得找一条大腿抱一抱。
这般想着，便抬脚跟上前面的白衣公子。
“小师父，你等等我”。
木锦迈着步子在后面喊着，沾染血迹的小手想抓住洁白的道袍，最后看了看，收回了手，小跑在他身侧。
感受到身后小丫头一直跟着他，景琛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头偏向木锦的方向，听着木锦手上铃铛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的声音，缓缓开口道:“丫头，为什么不回家？跟着我很危险，我要四处去除妖。”
木锦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脖颈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沙哑，难过，说道:“小师父，木锦爹娘都不在了，就让我跟着你吧，若我再遇妖怪，我相信定然不会有今日的运气遇到小师父这样的人。”说着眼泪缓缓而下，骗过别人的前提就是先骗过自己，这是木锦一直都相信的道理。
听着木锦的话，景琛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木锦的眸子看着景琛渐渐远离的步伐，眸子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
景琛向前走了片刻，背着夕阳，偏过头看向木锦，夕阳为他镀上了一层余晖，他疑惑的开口，“为何还不跟上?”
一瞬间眸子星光重新绽放，木锦一边喊着小师父，一边小跑跟上。
清水镇，永乐街此刻人挤着人，摩肩擦踵。
一旁肥胖的妇女此时把孩子举在肩上，向路中心张望。
她的动作幅度很大，挤得木锦直往后退，不得已只能紧紧抓住景琛的道袍，以防走散。
木锦头上戴着蒙面白色斗笠，底端绣着星星点点的小海棠花，一身翠绿色的对衫托底罗裙，扎了两个狐耳发髻，用红线随意绑好。
周围人三三两两的讨论着。
“终于找到一个新娘啊。”
“可不是，还得是徐员外出马，100两银子，那两夫妻点头就答应了 。”
“我看那唐姑娘当时死活都不同意，怎么一下就按了手印啊。”
……
嫁娶?唐姑娘?她们是在说一个姓徐的员外郎逼婚吗？木锦探着耳朵听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拉了拉身侧景琛的外衣袖子。
“嗯?”景琛眉梢微微挑了挑，身子向木锦一侧倾斜，这小丫头又怎么了？
木锦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括弧，对着景琛的耳朵说道，语气中带着小女孩天真的笑意道:
“小师父，今天镇上有人家嫁娶，我们可不可以去喝喜酒啊。”
说着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股馋意。
说话时的气流吹进景琛耳朵里，有点痒，他“看向”木锦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对她无奈。
随后站起来，拍了拍那个抱着孩子动作幅度有点大的妇人肩膀。
妇人偏过头看了景琛一眼，眸子里都是笑意，无他，看到帅哥高兴。妇女声音夹了夹，道“怎么了？”。
“请问这嫁娶的酒席怎么走，我们备了点薄礼想去看看。”
妇人的手朝外指了指，木锦随妇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酒廊。
随后妇人搂了搂怀里的哭闹的孩子道:“酒廊向西再走大概五百米，右手边就是了。”
景琛双手抱拳表示感谢，木锦遍领着景琛朝那妇人指的地方走去。
果然嫁娶之地布置都与其他地方不一样，门前两个石狮子都被人挂上鲜艳的红菱一眼就瞧见了，威风凛凛。
只是为何牌子上挂的是徐府的字?嫁女的不是唐家吗？拉了拉身侧之人素白的衣裳，木锦抬起蒙上面纱的脑袋说道:“小师父，嫁女的不是唐家吗？为何这个府是徐府?”
“大概唐家女是要嫁给徐家郎吧，所以也摆了酒席。”景琛手指微微弯曲，抵着朱唇猜道。
这时一个送酒的贩子经过，听到两人的对话，瞧了二人一眼。
一双眼睛在二人身上打量着，放下手上的水车，拿起用脖子上挂的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开口是当地人的热情道:“呦，你们二人是刚来镇上吧。”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齐齐望向说话的人，景琛点点头。
“那你们可猜错了，徐家是嫁女儿的，不是娶媳妇的。”
木锦一听，觉得很有意思，两只狐狸发髻随着动作晃了起来，铃铛轻晃，抢着回答道:“那为何又是唐家姑娘?唐家姑娘不该是唐家的吗？”
小贩被这么一问，手插着腰，好像是在对这件事情愤愤不平，说出的话也有些冲的感觉道:“那还不是因为唐家父母见了好处买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所以现在唐家那位姑娘成了徐家的女儿了。”
木锦听着觉得有些糊涂，唐家，徐家，徐家为何要买唐家的姑娘，买了今天又是嫁给谁，为什么卖回来还要急急忙忙嫁出去。
于是看向一脸微微怒气的小贩，迟疑道：“那今天徐家的女儿唐家姑娘是要嫁给谁啊？”
小贩叹了口气道：“是要嫁给清水镇的河神。”
河神！木锦一脸震惊的看向景琛，这是要害唐家姑娘啊。
景琛浓密的眉毛微微皱起，眸色沉了沉。
府门口的收礼的小厮看向面前这个如山中微风般温润的少年郎，手在腹前下意识搓了搓，迟疑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不知这位小师父送的祝福礼是什么？在这要登记。”
景琛柔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的回道:“对不住，我的眼睛看不见，没有注意到这处，这是我的薄利。”说着伸出素白的长袖在怀里探了探，掏出叠符纸，“这是我画的符纸，可祛鬼怪，祝家宅平安。”
符纸是平时景琛用朱砂画的，但是景琛看不见于是用手摸索在木头上刻出符画的样子，用朱砂蘸取，再大批量印出符画……
那看门小厮小心翼翼接过符纸，放进檀木盒子中收好登记。
又有几个小厮恭恭敬敬走过来把景琛木锦两个人接了进去。
这一切木锦都看在眼里，抬眼看了一眼景琛，有些许眼热，不得不感叹，啧啧啧这年头抓妖师可真是炙手可热的职业，到哪里都吃香。
要不下一张人皮就找一个女抓妖师的皮，木锦美美的想着，不时忍不住发出几句银铃般的笑声，好像自己已经过上了那般生活。
景琛当然不知木锦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丫头今天古怪得很。
徐老爷子听门下小厮禀报有抓妖师上门道贺，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宽大的长袖被他走的虎虎生风。
“呦呦呦，抓妖师登临我府，真令我府蓬荜生辉啊……”徐老爷子看见景琛那一袭道袍，喜不胜收，唯一的不足就是太素了。
还未等徐老爷子说完，一个一身粉衣的婢女低着脑袋跑了过来，脸色难看的朝徐老爷子小声说了几句话。
老爷子顿时脸色大变，也来不及管面前二人，急急忙忙和那婢女走了。
景琛神情复杂，如画的眉眼微微皱起。木锦拉了拉景琛的衣角说道:“小师父，我们要不要跟着去看看，我总觉得这场嫁娶有些诡异，还有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河神。”
说起河神的时候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诡异起来。
景琛向木锦微微点点头，木锦拉着景琛跟上前面两个急急忙忙的身影。
只见是一小女闺阁，但是布置却很草率，应该是临时弄出的房间。
看来这徐家对着唐家姑娘也不怎么样吗，木锦暗暗想着。
梁上之人一袭嫁衣，但是面色苍白，颈部勒痕明显，双目紧紧闭上，就是今天婚礼的主角唐家姑娘。
还好丫头们发现的及时救了下来，这要是再迟个几分钟唐家姑娘就要身死屋中了。
府内医师早就到了现场，此刻在给唐家姑娘把脉。
良久伸手摸了摸胡须，从药箱内取出一副针，还别说，三针下去，唐家姑娘手指微微动了两下。
徐员外当即松了口气，催促府医再来几针。
鸦羽般的睫毛微微眨了眨，一双墨瞳缓缓睁开。
看见徐员外那一瞬间，唐家姑娘刷的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跪倒地上，光亮的额头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砸在地上。
嘴里不停的说着，“徐老爷子求求你，求求你了，我不想嫁给河神。”泪水浸湿了她的双眼。
徐员外宽大的青袖向后一甩，白色的胡须都被气的竖了起来，朝着不断磕头的唐家姑娘怒骂道:“你不嫁也得嫁，今年河神看上了你的八字是你的荣幸，你不去难道让我的女儿替你去吗！”
没错徐家姑娘与唐家姑娘八字一样，是在同一天出生的。
“敢问这河神究竟是什么人?”一旁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的景琛突然打断了徐老爷子的话。
看见景琛，徐老爷子的脸色缓了缓，谈定开口道:“我们清水镇河水里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自称是河神是上天派来的，他要求每年给他准备一个新娘。”
“那为何必须是你们家的姑娘而不是别人家的?”木锦疑惑的开口。
说到此处，徐老爷子面露难色，叹了口气道:
“那河神就要每年镇上富庶人家的丫头啊，玄乎就玄乎在他还可以指定出姑娘的八字，今年恰好就是我家姑娘，我和夫人老来的女怎么可能舍得啊。”
景琛温润如玉的面庞也慢慢沉下去，不过语气还是温婉的从容，却说出一针见血的话:“所以你们找了别家姑娘做了干女儿，替你们去送死是吗？”
徐老爷子听着质问声面露羞愧，但还是坦然看向景琛道:“那也是为了我的女儿，无论道长如何说我都不会改变自己身为父亲护女儿的想法的。”
景琛微微摇了瑶头，说出了震惊屋内一众人的骇俗之语，“我替这位唐家姑娘嫁了。”
“道长，这……”徐老爷子看着景琛不像是开玩笑的面孔，到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唐家姑娘听到景琛的话也愣了几秒后对着景琛的方向磕了又磕，重重的敲在地上。
活这么大，木锦还没见过替女子去成亲的男子，抓妖师都是这么拼的吗？
还是景琛觉得那河神是装神弄鬼的妖怪要去一探究竟?
狐狸发髻上的小铃铛摇了摇，木锦拽了拽景琛的宽大的素白长袖，孩子气的说道：“那我也要嫁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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