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座山峰悬于朦胧云雾之上,连绵不绝,重岩叠嶂。远远便可见千年灵树笼罩了小半个山腰,参天银瀑倾泻而下,颇有银河垂落九天之感。
说是仙境,也不过如此。
占拥这得天独厚之地的便是修真界天下第一宗门——天阙宗。
只是往日恢弘壮阔,仙雾缭绕的宗门如今乌云笼罩,遮天蔽日,万戒台下更是纷闹如菜市。
“好啊!那姓宋的终于要死了!”
“这就被抓回来了?看来渡劫修士也不过如此嘛。”
“你知道个什么?那谁堕入魔道,又被星河剑重伤,境界定是退了不少。后来又连连遭遇各派顶尖修士围攻,那几位还联手用了死灵阵请回了那位已飞升的老祖来对付他,任凭他有再大本领也在劫难逃啊。”
“听闻之前他还使用禁术,以活人为祭,妄图飞仙!实在令人细思极恐啊……”
“此等穷凶极恶,也配做一宗之主?”
“就是,那做宗主的门槛也太低了吧?搁我我说不定也可以。”
“哈,就你?打得过人家一根手指吗?人家百岁修成化神,你都活了三百岁了,摸到元婴的边儿了吗?”
“砰——”
一声震天鼓响彻云霄,还在议论纷纷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高束马尾的锦衣少年站在高台,只见他身边被运来一个被绑在柱子上的人。
那人蓬头垢面,只穿着布满脏污血痕的里衣,看起来生息微弱,狼狈不堪。
这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的天阙宗宗主宋疏?
“今日广邀各方道友,是为了见证罪孽滔天的魔头受刑!”锦衣少年指着那人。
“他叛逃宗门,是为不忠。”
“不敬父辈,是为不孝。”
“杀害无辜百姓,是为不仁。”
“害死兄长…是为不义!”
“如此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今日,就要他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从前风光无两,傲雪凌霜的人如今成为足下尘,任谁都可碾上一脚。
一时间,滔天的恶意与肆意的辱骂汹涌而出。在他们口中,他是一个吃里扒外,自私无情的畜生。
在场又有多少人为他所救,受他恩惠,曾口口声声说仰慕他呢?
宋疏吃力地抬头看着这些对他口诛笔伐,件件恶事都要安上他,恨不得唾沫星子都要飞他脸上的这些人,轻轻笑了声。
“姓宋的!你笑什么?你还有脸笑?!”
“想笑,便笑了……”宋疏笑得更开了,蓦地,他痛吟一声,只见胸口赫然插了把剑,剑把刻着“星河”二字。
自从他大哥死了之后,“星河”就不知落去了谁的手里,他寻过,却半点踪迹也无。
只以为是随着他大哥殉葬了。
此时,“星河”出现在一个少年手里。
锦衣少年收回手,冰冷地看着他,“这魔头杀了我父母,我便要他以命相抵。”
宋疏嘴角不断溢血,抬头缓缓问:“你父母是谁?”
锦衣少年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一字一句:“我名沈愿。母亲温玉兰…父亲,沈望。”
宋疏怔忪,紧紧盯住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竟是他?欠债还债,那便是天经地义了!”
“什么意思?莫非他们还是熟人?”
“的确是熟人啊。你可知,那姓宋的大哥也姓沈?”
“哦…原来如此!那沈小公子是来复仇啊。”
“若非沈望资质平平,姓宋的哪来机会做这个宗主?前任宗主费尽心血养育姓宋的,那姓宋的为了一己私利却恩将仇报。想当初沈公子与温姑娘对他有多好?真真是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诸位有何怨恨,尽管撒在他身上,我天阙宗绝不阻拦!”沈愿掷地有声,却字字冷酷。
先是有人朝宋疏用力扔了个石头,砸破了他的头,血顺着脸流下,像是地狱索命的修罗。
他没有反抗,只有仿佛逆来顺受般的模样。
就是这副不在意的模样更加惹人生气。
后有人直接拿刀划花了他如玉的脸,有人持剑挑破他本就残破的衣裳,让他衣不蔽体,有人掌鞭狠命抽他,以盐水浇灌伤口,还有人用钉子将他与柱子深深钉在一处,再拔出。
宋疏未曾叫过一句痛。
镶进皮肉骨髓的痛不断折磨着他,甚至灵魂也在被撕扯,直到意识被黑暗吞噬殆尽。
直到最后一丝生气也无,他的□□再无一处可供“出气”。
有人高声宣布:孽障已除,自此再无后患!
*
“检测到灵魂波动……”
“检测美惨强值爆表,检测求生欲为负。”
“系统开始绑定——绑定成功。”
“重生加载中——加载成功。”
“美惨强重生系统438在线竭诚为您服务~”
天阙宗挽月峰。
布置雅致的卧房内,檀香在案几上升起丝丝缕缕的白烟,金色阳光透过纸窗投在地面,让屋内也变得暖洋洋的。
青色的四角床帐内,躺着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
良久,他才有了意识。睁眼看见这格外熟悉的陈设,他坐起身。
他发现自己身上并无异样。可他先前受了许多伤,不可能毫无痕迹,不像是有人救了他。
又去琉璃镜看了看自己容貌,是自己的,也非夺舍。
“宿主!你终于醒了?”快要喜极而泣的声音从脑海传来。
宋疏蹙眉,“你是何物?”
“我是系统438,你可以叫我小八~因为宿主俊美无双却命运凄惨,实力强大却不得不带着遗憾离去,触发绑定条件,小八便来帮助宿主重获新生,给宿主再来一次的机会。”
每个世界都有那么一个人,明明是举世无双的天之骄子,却因天道压制,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最终如同流星耀眼一瞬便陨落。
它们便是来拯救这些人的。
宋疏却格外冷淡,“重来一次又有何意义?”他推开窗户,阳光包裹住他,却依旧感受不到温暖。
屋外院落开着数十年前种的几棵雪梅,如今季节正好,殷红艳丽的花挂了满枝。枝桠上积了又好一层雪,微风一拂,便承受不住地连带着花也掉了下去。
“怎么会没有意义?你重生了,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你的徒弟,你的大哥大嫂都还在。为什么不试试?趁事情还没发生前挽救他们的性命。或许这机会是别人献出一切为你换来的呢?况且你身上背负的血债,污名难道就要不明不白的算了吗?你若不珍惜,又怎么能对得起那些相信你的人?”系统锲而不舍。
眼前仿佛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笑着对他说:只要活着,便有意义。
“如今是什么时候?”
“是你收徒后第九年。”
他走到屋外,看着远远走来的黑色身影。
一身姿挺拔的少年提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金色锦鲤朝他这边来。
他沐着灿阳,美好的像是从画中出来。即便离得很远,他也能一眼认出这就是他的徒弟——裴允。
系统:“你瞧,你徒弟回来了。前世他为你而死,死的时候不过十九岁。现在他还好好活着,你难道不想看看他二十岁,三十岁,百岁是什么样子吗?”
宋疏怔住。
裴允自幼被双亲抛弃,成了街头的乞儿。每天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某天,路过的宋疏顺手救了他一命,让他脱离了豺狼之口。
自此,裴允便跟条认了主的小狗似的跟着宋疏。
一开始宋疏觉得麻烦,给他找了个好人家收养他。养父母温柔和蔼,家底殷实,且二人无后,裴允跟着他们不会吃亏。
岂料第二天宋疏推开房门就看见蹲在地上的裴允,不知道找了多久才找到他在那里的住处。
宋疏不信邪地又把他送去其他地方,书香世家,武将之家,官贾之家,无论送到哪里,搬到哪里,相隔了几天或是数月,裴允总能找到他的住处。
总之宋疏是赶不走,骂不走,那孩子跟定了他。
无奈之下,宋疏只好解决完事情将他带了回去,又怕他倔强受人欺负,便认作徒弟。
但他不喜欢养也不会养孩子,宗门事务也一向由其余各长老打理,他这个宗主当了好多年甩手掌柜,人情世故一概不通,只与少数几人相熟。
回宗门便只草草宣布他收了个徒弟,连成为宗主首徒的仪式也未曾办过。
落在旁人眼里是不喜欢不重视,对裴允不仅怠慢还横加羞辱。
也是后来他才知晓……
后来长成了那样的性子,犯下那样的错误,也似情理之中。
而就是这个他疏于关心,不被重视的徒弟,用他那年轻的身躯挡在他身前。
以身为祭,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难道他还想再经历一次吗?
良久,宋疏才哑声道:“好……我试试。”
系统高兴:“好哦宿主~小八会为您提供您最重视之人的情况~一旦他要出事小八就会发出警报提醒您。如果您忘了什么或者如果觉得寂寞无聊也可以来找小八,小八随时都在!”
“嗯。”
俊朗少年走近,宋疏才发现他身上**的,像是落水了。
“师尊?”像是没想到他在那处看他,裴允愣了下,小跑着上前。
“师尊怎么穿得这般少?”
宋疏看着身高爱了他小半个头的俊朗少年,见他眉头紧蹙,一脸担忧,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少年用手肘推了进去。
“想着你应该要回来了,出来看看。”宋疏垂眸。
这是活生生的裴允。
宋疏用灵力给他烘干衣服,碰到他被冻的通红的手,顺手握住,将灵力传给他给他暖身。
裴允愣住,眼神暗下来,“这等小事,师尊不必费心。”
裴允晃了晃手中挣扎累了的鲤鱼,“今日给师尊红烧如何?”
宋疏虽然早已辟谷,但是很喜欢吃,裴允从前很爱给他做吃食。
他已经许久没吃过裴允做的菜了,“你看着办吧。”
“过几日便是论道大会,师尊可还有什么吩咐?”他这几日会勤加练习,不能时时伺候在师尊左右。
论道大会?
前世在这年举办的论道大会邀请了各派出类拔萃的弟子,作为剑宗宗主唯一的弟子,裴允自然也参加了。只是裴允在这之前被人恶意推入洗髓池,普通修士尚且难忍,裴允是天生魔种,更是被折磨得几近崩溃,却还坚持参加了论道大会。最后裴允并没有夺得好名次,反而被人羞辱出尽丑相。
在以“一剑斩山河”名扬天下之前,他一直受人白眼与轻视。
而他这个师父,只专注于修炼,也不爱参加宗门大会,极少出现在人前。他对这些关注甚少,知晓时并未责怪裴允,只以为裴允修炼出了茬子,还拿了好几本心法给他。
收拢思绪,宋疏拿了件青色外袍为裴允添上,“没有。不必在意名次,安全回来便是。”
裴允似个木桩站在那处,紧紧盯着宋疏。感受到那炽热的视线,宋疏略微不自在,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怎么了?”
他低声回复:“师尊之前从未这么关心过我。”
他的师尊向来不假辞色,虽不在意功名,但极少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宋疏拿着茶杯的手微顿,心中泛起酸涩。
“弟子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十六岁的少年郎眼神温柔,与前世终年十九的他重合在一起,竟令他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好。”宋疏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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